秋日的阳光裹着微烫的气息，穿过斑驳的梧桐叶，在教室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这光斑仿佛是时间的碎片，轻轻摇曳着，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
光影在莫俞的课本上跳跃，将排列整齐的公式切割成扭曲的符号，数学老师手中的粉笔如游走的蚕，沙沙作响地勾勒出一道复杂的几何图形，白色的粉笔灰簌簌落下，落在讲台边缘，如同莫俞此刻凌乱的思绪。他坐在座位上，眼神有些迷茫，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那里蹭到的草稿纸墨迹已经晕染成模糊的灰团，就像他对这堂课混沌不清的认知。
莫俞将下巴抵在叠起的手臂上，视线在窗外摇晃的树枝与课本上扭曲的公式之间来回切换。
窗外的风景似乎比书本上的符号更吸引他，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蝉鸣声透过半开的窗户，断断续续地渗进来，他机械地数着叶片间漏下的光斑，试图在这些琐碎的光影中找到一丝宁静。
梧桐树的影子在墙壁上缓缓移动，他盯着影子边缘参差不齐的轮廓，恍惚间竟觉得那像是自己破碎的耐心。
突然，皮鞋与地面摩擦的细碎声响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课桌旁。数学老师的声音温和而耐心，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
“莫俞，你的这个解题思路好像有点问题，这里应该……”
然而，这温和的话语却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扎进了莫俞的心里。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昨夜台灯下反复推导的场景瞬间鲜活起来——草稿纸堆成小山，橡皮屑铺满桌面，那些自以为精妙的步骤，此刻竟成了被当众否定的证据。记忆中自己握着笔反复验算的模样，与此刻老师摇头的动作重叠，让他的心脏猛地抽痛。
他猛地抬头，目光撞上老师镜片后温润的关切，却在瞬间误读成冰冷的质疑与隐晦的轻视。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突然都变成了窃窃私语的嘲笑。某种蛰伏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平日里积攒的对课堂的抵触、对被管束的不满，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蜂群般倾巢而出。
“我的方法怎么就错了？你根本没看懂我的思路！”
他重重拍桌，木质桌面发出闷响，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窗台上打盹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前排同学的水杯被震得摇晃，透明的液体在杯壁上撞出细小的涟漪。
整个教室瞬间凝固成一幅黑白默片。前排扎马尾的女生下意识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后排几个男生伸长脖子张望，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斜前方的课代表攥着红笔的手微微发抖。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金属框在阳光下闪过冷光，脸上诧异的神色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平静：
“莫俞，你先冷静……”
“你每次都这样，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
莫俞听见自己尖锐得陌生的声音，那些不受控制的话语像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原本和谐的课堂。他看见老师握紧粉笔的指节发白，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歪斜的折线，却梗着脖子不肯移开视线。
讲台下，不知谁的铅笔滚落在地，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数学老师喉结动了动，深吸一口气时胸腔微微起伏。他转身继续讲解公式，刻意放缓的语速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的线条比平时虚浮许多。
莫俞盯着老师后颈渗出的薄汗，顺着衣领滑进衬衫，突然有些后悔，可骄傲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只能继续昂着头。窗外不知谁家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反而让教室里的寂静更加压抑。
邻座同学悄悄递来的纸巾被他揉成团，塞进课桌最深处。
下课铃如同一记重锤砸进空气
莫俞抓起书包就冲，书包拉链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他掠过走廊时，同学们的议论声像破碎的玻璃碴子擦着耳边飞过，他跑过铺满银杏叶的小径，叶尖的露水沾湿裤脚，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直到班主任林老师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俞，跟我来办公室一趟。”他才停下脚步，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远处操场上的欢呼声传来，却与他此刻的世界格格不入。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阳光斜斜地照在办公桌的奖状与教案上。
莫俞垂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在瓷砖上划出细小的划痕。
林老师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桌面上的课程表。
“莫俞，你知道你今天在课堂上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林老师的声音像一块温润的玉，却让莫俞更想抗拒。
他盯着水杯中漂浮的茶叶，看着它们沉沉浮浮，突然想起自己的情绪也这般不受控制。
“老师，我的想法并没有错……而且……老师批评得也不对。”
莫俞倔强地反驳，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骨节泛白。
他想起草稿纸上被橡皮擦破的洞，想起解题时灵光乍现的兴奋，那些瞬间此刻都成了支撑他的理由。
林老师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像一盏明灯：
“莫俞，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对的，但老师批评你，也是希望你能够更好地进步。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当别人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我们不能冲动地顶撞，而是要冷静下来，好好沟通。”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卷边的笔记本，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就像这本教案，我修改了十七次才定稿，正是因为不断接受其他老师的建议……”
莫俞心里却在冷笑，他觉得林老师不过是在为数学老师说话。
表面上机械地点头，心里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被误解的那个。
离开办公室时，他的脚步带着赌气般的仓促，门被重重甩上，震得门框微微发颤。他没看见林老师望着他背影时，眼底的担忧与无奈，也没注意到走廊尽头，数学老师欲言又止的身影。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一缕阳光，照亮了数学老师手中那本写满批注的教案，扉页上“莫俞”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傍晚的街道被夕阳染成暖橘色，莫俞漫无目的地走着，踢着路边的石子。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撞上电线杆，时而被井盖吞噬。
突然，一阵争吵声从巷口传来。他皱着眉头走近，只见三个染着黄头发的小混混正围着一个瘦弱的男生，推搡间，男生的书包掉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其中一人踩住一本练习册，泛黄的纸页发出脆弱的撕裂声。练习册上的字迹工整清秀，每道错题旁都贴着便利贴，写着不同颜色的批注，这让莫俞想起自己那本被揉皱的笔记，上面只有潦草的涂鸦。
“你们干嘛欺负人！”
莫俞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上去。领头的混混转过身，鼻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眼神轻蔑：
“小子，别多管闲事！”
莫俞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俞，你怎么在这里？”
他浑身一僵，回头就看到莫青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来。哥哥的白衬衫被风吹起，露出小臂上遒劲的肌肉线条，周身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混混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莫青的目光扫过他涨红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没事吧？”
这一刻，莫俞忽然发现哥哥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那是常年熬夜打工留下的痕迹。
莫俞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棉花。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抵触的哥哥，在面对危险时竟能让他如此安心。那些记忆碎片突然翻涌：小时候发烧时，哥哥彻夜扇扇子，汗水浸透了床单；书包带子断了，哥哥戴着老花镜连夜缝补，针尖好几次扎破手指；还有每次晚归时，玄关处永远亮着的那盏灯，光晕里哥哥倚着门框的身影……原来那些被他忽视的时光里，藏着数不清的温柔。
莫青转过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赶紧走，以后不许再欺人。”
混混们对视一眼，嘟囔着骂了几句，灰溜溜地离开了。
莫俞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发现男生练习册上写着工整的“错题本”三个字，突然想起自己那本被揉皱的数学笔记，扉页上“天才不需要错题”的涂鸦刺得眼睛生疼。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就像那些被他揉皱的纸页，错过了多少可以修正的机会。
“谢谢你，哥哥。”
莫俞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莫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久违的亲昵动作让莫俞鼻子发酸：
“走吧，我们回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莫俞跟在莫青身后，脚步比往常慢了许多。
秋风卷起路边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他想起白天在办公室里固执的自己，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都像个刺猬，用尖锐的刺将那些想要帮助自己的人推开。
而今天，哥哥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封闭的内心，让他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放下那些无谓的倔强，去接纳那些藏在批评与建议里的善意，去修补那些因为固执而产生的裂痕。他抬头看向哥哥的背影，决定明天，要先向数学老师说一声抱歉，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解题思路，或许，这就是成长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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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成长的裂痕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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