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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贵女

林府,吾芳斋正厅。

满地的碎瓷片,几个小丫鬟正在小心翼翼地清扫。

姜氏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满地狼藉,抬起脚,只听一阵嘚嘚嘚由远及近,一只浑身雪白的柯基径直小步跑到姜氏脚下,乖顺地趴下,姜氏把一双穿着肥头鸳鸯绣花鞋的脚放在软软的“足承”上。

“把屋子里的字画收起来,看得心烦!”

收拾完地上的丫鬟开始收拾挂在墙上的两幅字画,尽管一个时辰前这两幅字画才被命令挂起来。

“这花瓶里的花怎么看着死气沉沉的?搬出去!”

丫鬟又将桌上尚带露珠的墨玉鸢尾搬了出去。

一个丫鬟捧来一盏茶,姜氏抿了一口,“噗”地吐了出去,皱眉看向这个有些脸生的丫鬟,“怎么泡的茶?说了要三分甜七分温,火罐子上头煨一个时辰,再捧着手心晾个半个时辰,好好的千山铁观音,叫你给泡了个洗脚水茶叶沫子!”

大丫鬟芳儿拉住那个丫鬟,“太太,她是新来的,喜鸦姐姐今日护着用食茶具回楠州了。”喜鸦是惯常伺候姜氏茶水的。

芳儿重新沏了茶,姜氏接过来喝一口,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外头是谁在说话?”

连着好几天,姜氏忙于指挥下人收拾行装,安排全家迁居的各项琐碎,吾芳斋院子里仆妇婆子昂首阔步,进进出出,腰间挂着连串的钥匙叮叮当当,人手紧张时,连带几个贴身大丫鬟也跟着跑了几回腿,好不热闹。

现在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处安安静静,门外轻轻的交谈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妈妈拿着一只长长的描金雕花木盒走进太太所居的吾芳斋,身后跟着太太的贴身丫鬟柳儿。

看到坐在上首的富态妇人,陈妈妈眼眶立时红了。

“姑娘!”

姜氏原本黯淡的眼睛此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一脚踢在柯基浑圆的屁股上,柯基吃痛嘚嘚嘚跑开。

“陈妈妈!”

姜氏激动地站起来,三两步迎了上来,挽着陈妈妈的手,眼眶也红了。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只是无言。

柳儿笑着打圆场,“陈妈妈可来了!太太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说着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支了出去,又贴心地掩上门。

陈妈妈走过去,扶着姜氏重新坐下,自己要去搬个小杌子,却被姜氏拉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陈妈妈这是做什么?坐,坐!”

“太太,使不得……”

“我说使得便使得,妈妈又不是其他人。”

似乎那椅子上长了刺,陈妈妈坐得极为不安,最后只斜坐了半边屁股在边上。让一个坐惯了小杌子的人坐椅子,可真真是如坐针毡了。

姜氏只抓着陈妈妈的手,“母亲来信说,你还要过两日才到。可是我记岔了。”

“姑……太太记得准着呢。老夫人就是这么安排的,可是妥当。是老婆子我哟,心里惦记太太,来早了。”陈妈妈眼中含泪,似有千言万语。

姜氏看到陈妈妈眼下的青紫,笑道。

“妈妈可是夜里不歇,日夜兼程,赶来的?便是那武生,日夜骑马,也要半个月才进了楠州府的地界儿。南边不比梁京,妈妈可是受苦了!”

陈妈妈抓着姜氏的手,面上露出担忧,“不苦,不苦,只是太太,怎的瘦了忒多?先前可是多可人,如今倒似那猴儿。咱们太太金尊玉贵的,可是叫这南边的地儿沾福了!”

姜氏笑了,“妈妈说的,怎么就人家沾了我的福?”

说完细细问了陈妈妈一路的行程饮食,又叫来柳儿去前院寻了送陈妈妈的武生小厮和粗使丫鬟,人人得了半年的赏钱,自是欢天喜地。

姜氏面上有些赧色,“我原和母亲信里说了的,只等妈妈来,也是要回楠州城的,这金南水偏僻简陋,屋子不过十来间,茶水也煮不出味道,又潮湿得厉害,如今倒是叫妈妈跟着我吃苦头。”

陈妈妈摇头,眼里湿意渐浓,“老婆子还能见着太太,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老了老了,还讲什么派头?倒是太太,苦了太太啊……”

姜氏看着她,只觉心里一阵熨帖,暖意上扬。

陈妈妈眼尖,早见了桌子下不起眼处散着碎瓷片,又想起方才在门外和柳儿问来的消息,面上不显,只心里暗暗着急,如今屋子里只剩两人,又忍不住问道。

“方才进门,我瞧着太太面上有些不如意,老婆子没别的能耐,耳朵可还能一用,太太若是有委屈,又何必一个人闷在肚里?”

姜氏扫了一眼桌子脚残剩的碎瓷片,收敛了神色,这犄角旮旯如果不用钛合金X光扫描根本发现不了。

“这两日忙着屋里屋外一大家子的事,几个得力的丫鬟又先送去了楠州城,新买的丫鬟都是些当不得事的,我的屋子里如今也只剩一个芳儿一个柳儿,正愁呢!妈妈和我去里屋,这里一地乱七八糟。”

说着,姜氏挽着陈妈妈的手,领着她进了里屋。

里屋中间是端方的一张八角纱帐架子床,绵软的淞湖细棉布褥子垫着,轻盈的柳线纱搭在扶手处,软硬兼得。

褥子上躺着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娃,一个圆胖有些肉乎,睡得四仰八叉,腕子上挂着一只红宝石金鱼铃铛。姜氏看她手窜出了被子,轻轻拉过薄薄的细纱棉毯盖上。又看向另一个女孩,消瘦异常,唇色也有些发白,细细的腕子上衣袖空荡荡,即便睡着了,依旧颤动嘴唇,发出幼兽般不安的哼哼声,叫人好生怜悯。

姜氏端坐在椅子上,脚搭在金丝刺绣的梨花木足承上,定了定心神,叹道。

“叫妈妈看笑话了。”

“老婆子看什么笑话?太太原先做姑娘时,哪有这些个烦心事?老婆子我啊,只心疼太太。”

陈妈妈眼里依旧含泪,上下打量着姜氏,朴实又真诚,不等姜氏说话,把手里的雕花木盒递了过去,继续说道。

“老夫人上月得了一支将满百年的老山参,原是宫里赐下的,得了太太的信儿,说什么一定要我把东西亲送过来,盯着太太吃了才好,好将身子补回来。”

姜氏没有看木盒,有些失神地望向架子床上的胖女娃。

“补什么补呀,都这样了,再怎么补又如何?”

陈妈妈柔声劝她,“太太说的什么话?老夫人还等着太太回京,母女团聚呢!”

姜氏看向陈妈妈,露出些许希冀,“什么时候回京?母亲可说了旁的?父亲可说了旁的?哥哥可说了旁的?”

陈妈妈摇了摇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看向窗外某处,意有所指。

“太太,那边如何了?”

陈妈妈轻飘飘一句话,一把撸起老虎须。

此话一出,姜氏脸色就变了,面色忿忿骂了句,“那个狐狸精!”

这话不能接,陈妈妈顿了一会儿,看向架子床,道,“表小姐也是可怜,看这情形是要养在太太屋里了?”她已从柳儿嘴里知道了表小姐的事。

姜氏叹了口气。

“这孩子自入了府,十天有九天病恹恹歇在床上,那日眼见着情形不好,我这才请了天音观的师父作法,想着好歹把人送一程。哪知作法时,这丫头却半道儿醒了。天音观的老师父说,这孩子大难不死,是个有福的。”

陈妈妈笑得一脸和气,看着太太道,“到了咱们太太屋里,可不是有福?太太冬日施粥夏日济贫,每年给边关将士们送衣送鞋,如此善心,便是老婆子在梁京都有耳闻,楠州谁人不知?”

姜氏也笑了,屋子里气氛松快了些,又抿了一口茶,幽幽说着。

“只这么个孩子,没缘没故的,端的真是可怜。”

陈妈妈知她想说的是那孩子没爹没娘,偏又不能直接说,于是忙不迭地笑道。“有老爷太太疼,也是一样的,一家子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哪里就那么可怜?”

姜氏一听这话,缓缓说道。

“天音观的师父既说了,我自然不会推辞,我只恨那起子没心肝的。原先把秋丫头要过来的事,便不曾说与我听。后来那起子贱货又撺掇几个孩子!我专防着那边,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反倒遭人埋怨,管不住孩子。”

只要话题涉及白姨娘,姜氏的脸就开始有些扭曲,陈妈妈只好岔开话题。

“太太真是不容易,这些天操持上下,忙得人都快瘦了一圈,如今可算是收整妥当了,只等老爷拿着官印上楠州了,便一切都好了。”

陈妈妈连着换了三个话题,想说点轻松的,哪知姜氏的脸却越来越黑。“忙也罢了,总归老爷是官复原职,只怕有人见不得我松快,里里外外,尽是给我添堵!”

陈妈妈无奈,战术性给太太添了半盏茶。

“老婆子多嘴,方才柳儿说已经收到楠州来的信,说是那边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只等老爷太太回去,不消太太重新打理安排。楠州宅子里的,不但消息传得快,底下人动作也快的,可见还是使得,也免得太太忧心。”

“全交给别人怎么能放心?总归还是要自己盯着才好,妥不妥当也得我亲眼看了才知道。楠州那边的丫鬟还是麻利些,好歹是我屋里出去的。金南水这边新买的,我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姜氏喝了口茶,心头火气更甚。

“可惜离梁京太远了,便是有我亲爹亲娘看着,看他敢忘了当初怎么和我爹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赌誓!说是一辈子对我好的,如今这才多少年?竟然跑到我屋子里摔杯倒盏来了!就为了个花钱买来的妾!”

姜氏的脸子长得快拉到地上。陈妈妈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见姜氏又要开骂,赶忙提醒。

“太太可千万别再提了,要是老爷听见了,又要不高兴甩脸子。如今好容易守得云开回了楠州,太太老是提娘家,叫那不长眼的传到老爷耳朵里可不好。便是普通人家,男人哪有喜欢听这个的?”

姜氏把茶碗重重掷在桌上,卧榻上的白胖女孩嘟囔着翻了个身,一条胖腿搭上了另一个女孩腰间。

“真是可恶!那院里的,从上到下都不服管教,全没有规矩!”

陈妈妈到嘴边的话急忙了拐个弯,看向架子床。

“表小姐在太太这里如何?老爷既然把表小姐领进了太太院里,想来必是——”

“吃了睡,睡了吃,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能如何?估摸着老爷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先是单独放在院子里,可恨那起子没眼见的奴才,不好好伺候主子,硬生生落下了寒病,如今且养着。天音观的师父说了孩子没大事,不然我哪敢把萱丫头放做一处?老爷那里,怪不得我,他自个拍板定下的事,又不同我商量,说什么‘便是一般亲戚,也得细心照料’,倒显得我似那黑心肝的。如今出了事,才想起我来了。”

“太太心善,待人总是心肠软。便是老爷早先不知太太心肠,如今总是知道了。白姨娘那里,再嚣张又如何,左右不过一个买来的姨娘,哪里越得过太太您?”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姜氏恨恨地看向窗外,暗金色的指甲闪着细碎的光,保养得宜的面上显出压抑的不甘。

陈妈妈轻声安抚道。

“太太千万别往心里去。先仔细想想,老爷近日可还有些什么不打眼的动静?”

“左不过是往来应酬,为着回楠州的事罢了。”

“我进了府,先从前院打听回来,老爷身边的长顺连着好几日守在外院的小书房,便是夜里也是如此。听说那边院里昨夜足足又闹了一回,老爷连发落了好几个丫鬟,都是从侧门拖出去的。”

“活该!那贱货也有今天!”姜氏心里顺气了些。

陈妈妈只说着,“怕只怕那白姨娘又生些事端,回头又把老爷哄了去。如今老爷歇在前院,太太可有什么打算?”

姜氏想了想,眼神游移到别处,不和陈妈妈对视,也没有搭腔。陈妈妈看出她眼中的犹豫和抗拒,清了清嗓子,恳切劝道。

“太太还是放下身段,多些与老爷亲近才好。”

姜氏哼了一声,还是不接话。

陈妈妈眼睛锋利起来,“莫非?太太有些难言之隐?”

“妈妈!”姜氏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涨得通红,偏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妈妈更加着急,看着姜氏通红的脸,一脸不可置信问道。

“原先都好好的,太太怎的突然不愿意亲近老爷了?便是那白姨娘,太太和她斗了这十来年,有输有赢,便是京里的老夫人都已经习惯了。太太有气,又如何撒到老爷身上?从前太太给老夫人寄信,字里行间,总是念着老爷,如今太太为何不乐意亲近老爷?”

姜氏被逼得极了,眉毛几乎竖起来。

“你可知——你可知——林绍文他——”

“他如何?”

“那日我在从天音观敬香回来,居然看到——居然看到——”

“看到什么?”

“那林绍文竟趁四下无人——”

“如何?”

“他趁四下无人,如走街马夫般,‘喝!退——’朝地上吐了一口老痰!”

“喝?退?”

“是‘喝!退——’!”

姜氏学着作一口“喝!退——”吐痰的动作,陈妈妈皱眉,“太太别是看错了,咱们老爷可是当年中举的书生中,举止言谈,最是讲究,哪里会这等粗鲁。”

“我原先也是不信,后来专躲在轿中,又瞧见几回——”

陈妈妈强忍住心中对林绍文行为的厌恶,拉住姜氏的手,劝她,“如此,只是四下无人,平日里还是好的,太太又何必往心里去。”

“那日除了这个,我还看到了别的呢!”

“还有?”

“那日风大,老爷他追着风跑——”

“老爷有这嗜好?”

“不是!他头顶的假发被风吹起来了,他追着假发跑,追了半条街!”

陈妈妈默了,她一进林府,在前院不过找长顺匆匆问了几句话就来了后院见姜氏,上一次见到林绍文,还是十来年前,实在无法想象当年俊逸潇洒的年轻人,如今变成了“喝!退——”一口老痰的秃顶中年人形象。

“哧!”

架子床上传来响动,似是有人憋笑的声音。

两人看向架子床,四下一片尴尬的死寂中,圆胖丫头翻了个身,换另一条腿搭在林一秋身上,嘴里砸吧了两声,“娘——吃吃——吃肘肘——”

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姜氏压低了声音,凑近陈妈妈,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此时僵硬又扭曲。

“你问我为何不乐意亲近老爷?我却与你实话实说。白姨娘那里,我不怕,我知道妈妈肯定有法子收拾她,她的好日子早晚要到头。秋丫头那里,我也不挂心,她那个娘虽然可怜又短命,却给她留了丰厚的嫁妆,又不用我来操心。这屋里屋外,我自有法子,不过劳累这两日。便是心里有气,再咽不下去,我也忍得。可是他如今身形走样得不像话,又是秃顶,又是‘喝!退——’一口老痰,我实在忍无可忍!”

陈妈妈着急,“可是——”

又被姜氏打断,“妈妈,你可知,林绍文如今都快矮成武大郎了!”

陈妈妈震惊。

“老爷从前可是八尺男儿,端的是风流倜傥,身形高壮!这才多少年,怎的就变成武大郎了?”

林一秋早就笑抽了,又要装睡又要憋笑,整个人几乎背过气去,肚子里一阵抽搐,缩成一团,时不时抖一抖肩膀,忍得极为辛苦。

那边陈妈妈已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想起梁京姜家老夫人的嘱托,她收拾好心情,耐着性子道。

“想当初老爷受了牵连,老夫人在京中,多少忧心。上月听说太太肚里的哥儿没了,紧着要我南下,左一句托付右一句托付,恨不能长了翅膀亲自飞来。便是我这趟南下,老夫人专派了人打点驿站,跑死了三匹马,只为了叫我尽快来安太太的心。老夫人真是一片苦心,就怕太太过得不好。”

看姜氏眼里也闪着泪花,陈妈妈叹了一口气。

“太太莫恼,老夫人说了,便是太太有那千般万般的委屈。制住源头,一切便好办了。”

姜氏鼻子一酸,眼中涌出泪来。

只是不知这流泪,究竟是因多年身为人家媳妇的不易,还是因那一声声“喝!退——”。

姜氏在自小服侍的婆子面前委屈得像个百来斤的孩子。

“庶子也忍了,妾也纳了,我还有什么错处?”

陈妈妈扶住姜氏的肩头,软声道。

“老夫人那日对我说,太太您的错处,头一桩便是这性子,想当初太太刚出嫁,老爷太太虽不说如胶似漆,那也是举案齐眉,好一番同心协力的夫妻。只这日子久了,太太性子渐渐失了拘束,如今是越来越说一不二,且开口闭口就是娘家,别人家的丈夫如何如何。老爷是一家之主,这话如何听得?”

姜氏没有说话,陈妈妈抓住她的手,继续温声劝道。

“这几年,受豫王案的牵连,老爷心里不大痛快。可太太不但不做小伏低,还要学那市井上泼辣的婆娘,回回和老爷吵个天翻地覆,让老爷好生没脸子。便是如此,才叫那白姨娘日渐得心。”

陈妈妈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太太的性子,原本在闺中就不大好,只是京里有老夫人压着,外头又有老太爷和几位兄长,便是使了性子,也是人让着忍着。做媳妇和做姑娘如何一样?还有,太太一提白姨娘,就容易失了身份,不能克制自持,这可如何是好?”

姜氏心知陈妈妈说的都是实话,嘴上却不服气。

“陈妈妈——”

陈妈妈看她还要反驳,抢她发话前说道。

“老夫人说了,出嫁从夫,太太不盯着老爷,却盯着个姨娘,只知退守中馈,可是分不清轻重了。”

姜氏没有接话,沉默着灌了一口茶。

“太太是梁京姜氏贵女,不屑后宅里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腌臜手段。那白姨娘能瞒着太太生下儿子,怎么可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乖顺女子?当初太太没能去子留母,现如今那庶子已然大了,贱货已成气候,太太也错过了最佳时机,这是没有分清轻重缓急,抓住紧要关节的缘故。”

姜氏苦笑,她守着那套京中贵妇默许的妻妾观念,以为尊卑贵贱,自有天命,哪里想到老爷会为了个妾室防备自己到如此地步,硬生生把个姨娘送到庄子上养起来待产,等她带着人马杀到时,白姨娘母凭子贵,已成定局。

陈妈妈垂了眼眸,抚了抚姜氏略显疲态的脸,心里有些不忍。

“第二桩,也是最要紧的一桩,老夫人说了,太太要尽快生下嫡子。”

这话正中要害。

姜氏一怔,前半生满肚子冤肠官司,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窗外呼呼风声传入屋内,卧榻上两个女孩的呼吸声规律地起伏。姜氏再也忍不住了,伏到桌上,压抑地哭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你以为我不想么?”

白姨娘自生了儿子,腰板也硬了,独自立了院子,一天天的勾着老爷,便是老爷偶有到吾芳斋来,不过坐了片刻,便有白姨娘的贴身丫鬟来唤,今天儿子病了,明天儿子想爹了,后天直接带着那庶子找上门来。

姜氏只觉凄凉,明里暗里受白姨娘膈应,哪里还低得下头来求人。

陈妈妈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哭得泪眼婆娑,压下心中怜爱,克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劝慰,想起老夫人当时的叮嘱,声音僵硬。

“那你就去偷,去抢!”

姜氏一惊,桌上的茶碗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老婆子我出京来这偏僻地方,老夫人抓着我的手反复叮嘱,万要提醒太太,如今最紧要的事,难道是那些个银子庄子买卖奴仆么?没有嫡子,你把家业打理得再好,不过给别人做了嫁衣。林公今日能为了个庶子公然冷落了你,打了京中姜氏的脸,明日就能宠妾灭妻,叫所有人下不来台。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丈夫犯错么?”

“老夫人还说了,她就您一个女儿,他林绍文一日没有嫡子,就一日别想入京师!”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警告。

林一秋趁着那主仆二人出去的功夫,暗地里松了松腿,大手一挥要把旁边猪猪女孩的腿推开,哪知她高估自己身体的气力,推了半天那腿还是压在自己身上。刚才她笑出了声,差点露馅,故意戳这个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的猪猪女孩,还好猪猪女孩给力,蒙混了过去。

其实不是她故意偷听,从两人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担心睁开眼睛六目相对尴尬,于是闭着眼睛假寐,哪知道两人越聊越欢,又是搬家又是妻啊妾啊又是嫡女庶子,最后还牵扯出大家族不能搬上台面的阴私来。

她倒也不是故意想装睡,只是琢磨来琢磨去,哪个时间点都不适合醒来,没办法,只能一边心中默念老祖,一边把林府太太和陈妈妈的私房话听了个十全十。

陈妈妈一席话下来,林一秋几乎要拍掌叫好。

什么叫软硬兼施?什么叫有理有据?什么叫高端玩家?她有预感,这个陈妈妈接下来一定会放大招。姜家老夫人想是被女儿十来年都弄不出嫡子的行为气得够呛,这才派来手下大将陈妈妈。

姜家在此事中的态度是,姜氏赶紧生出嫡子才是正经,其他都是次要。姜家十来年的支持决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更不能让科考出身的清流打了梁京世家的脸面。至于达成目标的方式,姜家老夫人不在乎,甚至可以让女儿去偷,去抢。

当然姜家的女儿不可能做出偷抢这种事情来,所以这样说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姜氏女施压,让她务必尽快产下嫡子。姜氏虽然轻重不分,但是最后还是明白了陈妈妈话里的意思,所以不再反驳。

世家贵女遵循规矩礼法的婚姻看上去美满实则一地鸡毛,普通人以爱情的名义建立的婚姻又如何?

她那因车祸丧生的父母,不就是在高速路上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吵到不可开交,以至于最后开车的不认真开车,不开车的动手抢方向盘,昔日爱重情浓的恋人,互相践踏对方底线,酿就了悲伤的**。

林一秋不得不对婚配这种事看得开些。

屋外又传来脚步声,林一秋闭上眼。只听姜氏说着,“只陈妈妈这两日忍着,屋子小,到楠州城再给妈妈换个大些的屋子,炭火被褥都有人盯着,妈妈只管放心。”

进了屋,陈妈妈还在轻声的劝着姜氏。

“太太放心,表小姐只是这两天胃口不好,过些天慢慢就好了。不过是个二房的丫头片子,又不是亲姐妹,回头随意寻个人家嫁了就是,还能全了老爷太太的贤名,不也是功德一件?”

屋子外雪花纷飞,屋子里地龙暖暖。

脖子后的细汗贴着衣衫,林一秋轻轻翻了个白眼,为自己默默唱了首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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