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两人都噤声不语,眼看顾府将近林清远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姐,你太容易轻信别人了。那日,西肆,你轻信贼人被人掳走。又救了个来历不明的人,我今天替他拆伤口的时候,比对了一下暗器的刀口。发现了很不对劲。”
顾琳琅开口:“你也发现了?”
“那伤口处平滑整齐,而那十字暗器的刀口却布满小刺。就算是再深的伤口,也不会形成那么整齐的切口。”林清远叙述着,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什么叫我也发现了?难道你早都看见了?”
“厌恶是一种情绪,会阻挡人的判断。”顾琳琅说完就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
不多时,车上的小叶紫檀香燃尽的那一刻,马车停了下来。林清远挡了管家的手,率先一步下马车,在车门外伸手接车内人的手。谁知手背被人轻拍一下,眼前一晃,顾琳琅就轻盈地跳下了车,看着她得意的走进,林清远愣在原地。因为刚刚顾琳琅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谢谢你陪我散心,我的好哥哥。”
二人入内,顾长风已在膳厅等着了,圆形的檀木桌上铺着深色的祥云锦缎,锦缎四角坠着青铜雁鱼镇。青玉荷叶盘里盛着冷膳:雕梅渍米酒、红油香笋、玉露翡翠百合、糟鹅头、潭州虾酱。顾长风一脸慈祥:“夏日暑热,你这几日睡得可好。今日这些吃食,看看可还满意。”
饿了一早上的两人开始风卷残云。顾长风在一旁看着满眼含笑。不忘指了指旁边,一个小丫鬟正在给炉子扇风,上面煨了一锅汤。小丫鬟一抹头上的汗兴奋地说道:“小姐,公子,这是大人今早亲自挑的乌鸡,和花胶一起炖了足有三个时辰。”
顾长风耐心解释道:“琳儿你夏日爱贪凉,吃了这么多冷食喝点热汤暖暖。别一会又要嚷着肚子痛了。”
顾琳琅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么多年,自己吃凉胃痛的毛病早已被师傅治好,可父亲还一直惦记着。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终于借着呛到辣椒,憋住的眼泪痛痛快快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边哭边嗔怪:“都怪爹做的饭太好吃了,才让我呛到了。爹多吃些,我就不呛了。”
顾长风摇摇头,感觉眼眶痒痒的,抬手一摸,空空如也。
顾琳琅察觉不对,立马转了话题,问道:“爹让哥哥跟在我身边,是为了监视我吗?”说着还一边挤眉弄眼。
顾长风被逗得哈哈大笑,和林清远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这好侄子的身份被识破了。索性也不装了,轻声问道:“琳儿什么发现的?”
顾琳琅挑眉:“我这哥哥演技太差,从小便是。小时候不想走路,非要让姑母抱着,撒的谎都是自己脚瘸了。不过一刻钟看见桌子上整只烧鹅就自己扑了上去。我可都记着呢。”
顾长风摸了摸女儿了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顾长风的女儿,打小就这么聪明。”
顾琳琅嘴巴塞着食物还不忘告状:“我那救命恩人在养伤,我这哥哥,人还没醒就恨不得将人扔到护城河里去。”
“那人行迹诡异,身世迷离,我实在放心不下。”林清远回答。
“无妨,待我有空了,亲自去感谢一下琳儿的救命恩人。你们两个小子就待在一起,互相照应。”顾长风看着打闹的孩子,心里那片荒芜许久的田地有了一丝颤动。
顾琳琅看着林清远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说:“怕是互相监视吧。”
气得林清远嘴都歪了。
“好了,你们休息一会就去研习功课吧,一个马上入国子监的人,一个半吊子医徒,还打打闹闹的。”
回廊角落,顾琳琅试探开口:“小哥,要不要和我再探赵府?”
“你又想被人抓走?”
“你听我说,昨日我和阿晏聊天的时候,他无意间提到了西夜国。走之前,我又给他的药里下了足量的软筋散,若是他假装失忆,我们可以借此看看他的目的。若是他真的失忆,那就好好养着,全当做报恩。”
“你知道就好,这几天我还以为你被那小白脸迷住了。那这和赵府又有什么关系?”
“赵高山利欲熏心,从西夜国偷偷运回来了什么宝贝,听说那宝贝邪乎得很,要了不少人的命。”
林清远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一下子来了兴致:“快说说,怎么个邪乎法?”
顾府花园假山的背后,两人开始叽里咕噜的说起来。
“那宝贝赵高山早已献给皇上换了二十年的功名利禄。据说那宝贝可以让人容颜永驻,跟那流水一样的金银一块进了万贵妃的仙藻宫里。”
“哦?有意思,继续说。”
“那赵高山得了便宜便一发不可收拾,索性当了西夜和大梁两国的倒爷,专门倒些奇珍异宝。你还记得去年西夜国的那场地动吗?
“略有些印象,当时西夜献宝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记得这件事不久后,你就回家了。”林清远陷入回忆。
“那便是赵高山小人得志的开始。”顾琳琅愤愤不平。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年才回家吗?”
“为何?听舅父说起过,说你突然恢复记忆才找到回家的路。”
顾琳琅摇摇头:“事情并非如此,师傅说我三岁那年她正云游四海,恰巧救起落水的我。为了躲避追杀的人,带着我到长生谷一住就是十年。她将我视为亲生女儿,无微不至的照看着。”
“那她怎么舍得送你出谷。在她眼中,与世隔绝的山谷肯定更加安全无忧。”林清远不解。
“看见我随身携带从不离手的酒壶了吗?”顾琳琅晃了晃手中精致小巧的贝母酒壶。
“是你师傅送你的吗?小酒虫。”林清远笑道。
“你闻闻,里面是不是酒。”说着把酒壶递到林清远跟前。
林清远只觉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让他想起沐浴在山涧瀑布之下的回忆。“这是什么?竟如此清新,似水非酒。”林清远十分好奇。
“这是银月酿,长生谷的特产。若超过三日不饮,我体内的热毒就会将我的五脏六腑烧得千疮百孔。”顾琳琅一脸玩味的说着关乎自己生死的话,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乡间怪事。
林清远拿过酒壶,仔细擦擦,将它紧紧系在顾琳琅腰间,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忧愁,只静静听着也不答话。
顾琳琅缓缓开口:“起初师傅只以为我体弱,经脉不通。日日教我打坐运气,强身练体,还时不时渡气给我。就在以为我逐渐好起来时,我还记得八岁那年的中秋夜里,师傅正教我辨认星斗,我就没了声息。当时很困说不出话,只记得吐出的血染红了师傅臂弯。”
“自那日起,就见不到她了,听师姐说师傅一直在寻找救治我的方法。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师傅也没有回来。再见她时她憔悴了许多,最爱的头发也没打理,她哭的颤抖不已,抓着我的手,说师傅没用,自以为医术了得,却救不了我。我那时虚弱极了,几乎就要死去,师傅突然想起长生谷后山的银月蚌,将那蚌产出的珠子给我吃。死马当活马医。”顾琳琅有些哽咽。
林清远拍了拍她的背,心疼不已。
“却不想竟有些用,就这样吃了半年,那珠子都快吃没了。”顾琳琅苦笑着。“后来师傅不知得了什么法子,发现每至月圆,银月蚌会吸收月光酿造一种气味特殊的露水,这水就是银月酿,可以更好压制我体内的热毒。从那以后,我也不用吃那劳什子珠粉,那几只蚌也不用受苦,遭受那破壳之苦了。只是从前的记忆也逐渐模糊了。”
“是你师傅让你忘掉的吗?”林清远小心开口问道。
“并非如此,银月酿吸收天地之气和月光之华,盈盈之水,清浊涤尘,会让人将沉重的回忆忘却。所以之前的记忆就逐渐没有了。”顾琳琅一脸轻松的说着。
“我的好妹妹真是受苦了。”
“就在去年冬至,西夜地动之后,长生谷那几只被严加看管的银月蚌失踪了,看守的人也没了踪迹。剩下的就只有我手中这只银月蚌制成的酒壶,可解一时之渴。师傅为了找银月蚌已出谷许久,我也是那时出谷的。师傅说出谷或有五分生机,而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西夜献宝一事与此关系密切。而赵高山定之地些什么,”
“如今,《西巡事宜录》又到了父亲手中,我十分不安,总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那今夜晚上?”顾琳琅歪着头笑着看着林清远。林清远坚定的点头。“那说好了,我是师傅,你……哈哈哈就是我那瘸腿小徒弟。赵高远这人生性多疑,你一会可得认真点。但是也不必太过担心,他虽多疑,但也是个贪财好权贪生怕死的主,我那‘三日散’估计将他折磨的差不多了。饶是铁嘴,也该开撬了。”林清远无奈只得答应。
两人收拾妥当,直奔赵府附近的繁华集市。尽日暑热,酉事时分城南的晴林湖边凉爽无比,商人杂耍纷纷在此摆摊,逐渐此处也小有气候,名气远扬。不远处正是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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