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都,美丽繁华的独立城市,镶嵌在海岸的半岛明珠,蒙受虹日的恩惠,四季常夏,一如逐梦的热情那般永燃不熄。
这里汇聚最聪明的头脑、最蓬勃的野心,孵化最明智的投资、最奇妙的创意。在这里,地上的霓虹胜过一切发光的天体,摩天的巨厦胜过一切隆起的土地。
人们说,这里只属于自由与梦想。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得其所求,甚至,所得要远远超过所求。贸易和科研的自由铸成了栉都繁荣的基石,无数热忱之人的智慧与心血不断具象为这座城市如今的样子。在全人类发展的途中,是栉都人最早接纳了脑机,进而接纳了义体。这是勇敢的、伟大的一步,意味着人类终于以智慧弥补了躯体先天之不足,人类的算力和战力从此实现了飞跃与统合。
“改造自然,那远远不够。既然站在此世灵智的顶端,那么真正的伟业应当是改造自身。”
人类创造了机械,又以机械强化人类自身。脑机使人体负担起机械的许多职能,大幅提高人体思考和演算速度的同时,使人与机械和网络的交互变得极为便捷高效。而专为增强人体本身能力的义体,一开始并未用作武器,而是用来强化流水线上的工人,以提高生产效率。
“至于过载病,那也是人类的缺陷。过载病人不过是人类改造自身过程中的必然损耗,就像削尖铅笔时产生的碎屑那样。不如说,那些不能够适应义体者,飞速发展的栉都本来就没有他们的位置。”
义体的武器化给栉都带来了更多的惊喜,被义体武装起来的警察和雇佣兵拥有远超普通人的战斗力。然而迈出第一步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是锯齿公司牵头组建的义体工业协会完成了这一划时代的壮举。
在栉都,公司掌控一切。得其青眼的人,说句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二十年前,作为义体行业尤其是战斗义体的权威单位,锯齿公司曾是栉都影响力最大的公司。在协会对义体生产的垄断终结之后,锯齿公司的地位逐渐被异军突起的福佑公司取代。
“公司是唯一的选择。如果在公司里选,那就选福佑公司。”
役律坐在浮空车舒适的真皮座椅里,看着一座座高楼在窗外飞掠而过。他左手边放着一只细长的玻璃高脚酒杯,里面淡金色的酒液几乎没有晃动;右手的食指第二指节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下唇。
亲至二所之前,他已调阅了二所同步至公司的、简遂宁和岱雪二人的全部资料。岱雪入院后的“证件照”他看过,那人眼角眉梢不耐烦的疲态里,带着一股隐隐挑衅的味道。以福佑公司大部分人的眼光,她的脸长得不错,只是憔悴了点。然而主人连处理伤口也不屑,下唇留了个陈旧的疤,红的,半个指甲盖那么大,张牙舞爪地几乎从下唇延伸出来。
役律是很怕疼的,他觉得历久而鲜红的疤,受伤时一定很疼。
而简遂宁竟然是个丧失了痛觉的家伙。役律觉得这样的性状值得羡慕,然而又转念想到,若自己是这种症状,没准会被编入敢死队。可他同样怕死,所以只在浮空车上对自己笑笑,一阵轻风一样把念头轻轻拂去。
死么。
死了就太乏味了。
这高远的天,清冽的酒和柔软的地毯,世界还有许多东西不该被舍下。
浮空车降落在福佑公司的总部大楼。福佑公司总部位于栉都市中心,是一座包含五栋大楼的连体建筑,各楼之间有空中连廊,以及专用的停机坪和浮空车停靠位。役律的浮空车就停在A栋与B栋之间。风猛烈拍打役律的白色西装,这位优雅从容的总监站在风中,深吸了一口高空的空气,朝总部大楼入口走去。
福佑公司主要活跃在军火、地产和网络行业,对下属单位进行着全方位的统御和监控。义体不良反应研究所根据不同职能划分为六所,纳入数据流监控系统,研究结果和数据经过网络同步共享给公司总部的数据中心。存储研究所数据的数据中心分部位于福佑公司总部的A栋,负责人员从脑机向役律发起通讯:“役律总监,您要的二所昨天产生的所有新数据都调出来了,具体需要查验哪一部分,请您告知。”
“有劳你们。”役律报出岱雪所在观察室的房间号,“这间观察室的数据流监控还正常吗?”
“从数据的体量来看是正常的。已调取零级研究员简遂宁对研究样本岱雪的全部操作记录及扫描结果,数据来源为简遂宁的脑机插件。”
“好,内容如何?”
“研究员对样本进行了二次扫描,扫描结果与研究员记述内容一致。之后研究员申请了脑部生化检查,在脑机插件接受生化结果前,又对样本脑机中数据传输的残留数据进行了分析。”
“分析结果如何?”
“无法读取,数据流监控系统获得的这部分信息是损坏的。读取到研究员在分析之后还将数据删除了。非常抱歉役律总监,我们这就尝试复原数据。”通讯对面的人紧张地操作起来,役律能听到快速敲击系统面板的声音。
“嗯,我了解了。辛苦你们,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役律温声说完,切断了通讯。
数据流监控系统功能强大,可以收集任何特定空间内经过传输处理的数据,且不受数据来源的影响,意思是因为简遂宁在二所读取过岱雪的脑机,所以数据中心本该获得岱雪脑机的数据,即便简遂宁之后将它们清除,也不影响数据中心的收集。然而这部分数据却损坏了。
数据体量正常的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简遂宁知晓数据流监控的存在,动了隐蔽的手脚破坏了这一小部分数据。
役律并无责备数据中心的想法,甚至对数据损坏也没有感到很意外。他前往总部A栋原本就不是为了见这些和他通话的人。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相信二所任何人的说辞和所谓的研究记录。因为比起任何来自人的供述,如实记录和复现的数据流监控都要可靠得多。役律习惯于在交手之前就设想对手的实力,假如简遂宁足够强大危险,那最坏的情况,就是她已经防备着数据流监控。
“但你的对手是我,不是那个监控系统。”
役律推开A栋的一间房门。
里面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紧闭双眼躺在黑客椅上,后脑和耳后的脑机接口都插着数据传输缆线,缆线连接着一旁的电脑。他身旁还有一位助手,倒是没有连接任何东西,只是在一旁观察着男人的生命体征监测仪表。男人胸前的工牌显示他叫弧光,是受雇于福佑公司的高级黑客。
“损坏的数据我几分钟前刚发送给弧光,他这是,已经完成复原了吗?”役律问。
“是的,他把复原的数据放在这个芯片里了,我没有动过。”助手回答,弧光手边放着一枚芯片,他本人就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动作,好似完全没有听到有人来了。
役律瞟了一眼黑客工作室内的监控探头,拿起芯片插在自己耳后。读取着里面的数据,他开口道:“他在做什么?”
“是旧网数据打捞,电脑里有密钥,他正连接着旧网呢。”役律的职级很高,助手什么都不敢隐瞒,一股脑交代道。
役律点点头,继续看着芯片里的信息。他突然问助手:“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喜,喜欢。”助手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结巴了一下回答。
“嗯,我很抱歉,换份工作吧。”役律说。
他朝门的方向走去,随手拔下弧光脑后的缆线。监测生命体征的仪表尖鸣起来,黑客椅上的男人剧烈地抽搐。七窍涌出鲜血的同时,他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助手吓得尖叫,而役律已经关门离开了。
半小时后,福佑公司总部A栋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前,浅色的窗帘给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窗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满头银发一丝不乱,考究的衣物也不见褶皱。尽管脸上已有皱纹和老人斑,但那双下陷的眼睛仍炯炯有神,目光锐利如鹰隼。
这就是栉都第一资本家,福佑公司的创始者顾福佑。
“说吧,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浑浊,相当洪亮,中气十足。
隔着偌大的办公室,役律在门口恭敬地回话:“研究所有位研究员与其研究的样本一起失踪,样本的脑内发现了残留数据,可能和那件事有关。”
顾福佑的眼神像刀剑那样刺过来。
老板的注视意味着“说下去”的许可。役律将岱雪脑内那份十人签名隔空投送到顾福佑的脑机,而后继续道:“这份数据经数据流监控截获。而研究员的名字叫简遂宁,您一定还记得,二十年前《平等宣言》发布时的情形。”
“就是她。协会的人,我们就是牵着这个孩子,共同发布了《平等宣言》。这个孩子在公司的庇护下,已经长大成人了。时间过得真快。”顾福佑脸上出现一种怀想的神色,然而那神色绝对无关温情。
“阴魂不散。”老人的声音蕴含着惊雷般的愤怒。
役律肃然端立,没有再说话。
“抓到她。还有那个样本。”顾福佑冷漠的瞳孔恢复原状,“死活不论。”
役律微微欠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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