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冥，可以通知后勤部介入了。我独自去最后一层看看，没有问题后。就撤了。”
“司老，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还不确定。”
几人瘫坐在地，身体虽已脱力，精神却仍高度紧绷，几乎是惯性般地猛然挺直了脊背。钧墨则沉默地站起身，站姿如松。他手上那被鲜血染得殷红的绷带，被他全然无视，仿佛那伤痛与己无关。
“你们等着。”
没有理会其他人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漆黑的空气中弥漫着建筑**的刺鼻气味。手机屏幕亮起，荧荧微光映亮了司属折脸上了白色的面具，独自步行了一段时间。身后的谈话声也渐行渐远。
微湿的水泥地上，脚步声声回响。司属折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正跟在身后，如影随形。
“一墨，不是让你等着吗？”
“师父。”
转身望去的司属折看着少年半身隐没在转角阴影中。他眨了眨那双金色的竖瞳，手臂上的鲜血，正一滴滴落在积尘的水泥地上。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随他话语，灵符应声而起，悬浮空中。钧墨上前一步，抬起手臂——只见绷带已被鲜血浸成浓重的暗红，末端更是与布料死死纠结，难分头尾。
将钧墨的手腕被一把扣住，指腹凝神探查着臂上筋脉的走向——都是皮肉之伤，之前在钧家受的暗伤几乎看不出了，司属折确认了这一点。视线触及绷带上附着的奇异花粉，眸光微动。
随即脱下外衫，利落地将内搭的T恤撕下一长条，接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截沾着花粉的旧绷带拆下。当他的手掌轻缓地拂过伤口，皮肤上的血渍已不见。他这才用干净的布条，为钧墨细致包扎妥当。
“把金瞳收一收，之前不是不喜欢吗？”
“师父，我想用它多看看。”
看着处理好的手臂笑了笑，抬头时依旧到那金色的竖瞳，司属折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那金色的才变成常人的黑色。这才将搭在钧墨身上的外衫穿上，拍了拍他肩膀。
“师父您不喜欢这双金瞳吗？”他笑着迎上司属折的目光。
“金瞳过度使用，这只会伤害你身体。”
司属折转身向下层走去，不一会，脚步声便紧跟上来。发光的符箓依旧环绕四周，他一边走，一边用指节不时敲击着墙面。
想着今天钧墨使用金瞳的次数有点过多了，从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他教钧墨使用异能处理恶华之后，难道是自己强行引导下出现了副作用。
在最底层，那深处的墙体上印着一个似阵符又像佛印的奇异图案，散发令人窒息的寒意。司属折用手机记录时发现无法记录时当即收起。
从外衫内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笔记本，借着微弱的光线，专注地开始描摹。
临摹完毕，他回过头，只见钧墨仍痴痴地望着墙上的图案，神思早已被摄了去。顺着钧墨的目光看去，心头一震，这图案竟暗藏着防盗功能！
随即就将手掌就贴上去，空寂无边的黑暗里，四道符箓凌空悬停，焕发出清濛濛的光晕，如同四颗星辰，将两道迥异的身影环绕在中央。
白发男子宛若被无形的力量托起，足尖轻点虚空，定格在一个挣脱了尘世束缚的瞬间。霜雪为发，时间仿佛为之静止。
他一只手正轻柔地捂在身旁钧墨的双眼之上，钧墨一米八几的身高，此刻正静默地仰着头，似在承受某种内部的冲击。随着术法的催动，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震颤、共鸣。
倏忽间，力量达到顶峰。手掌一转，身体稍稍往后，敷在双眼的手变成两指指腹点在眉心上。这时钧墨那涣散的双眼回神，一双金色竖瞳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
悬于眼前白发男子耳垂的红宝石骤然灼亮，赤芒如血亦如火，与他飞旋的霜发激烈交织，在清冷符文中曳出神祇降临般惊心动魄的轨迹——仿佛天地法则，正于此瞬被重新书写。
也正是在这光芒的映照下，他那张原本就超凡脱俗的容颜，更被镀上一层非人的、纯粹的神性。那不是悲悯，而是某种更为古老、更为绝对的存在之姿，在绝对的黑暗里，宛如一尊降临人间的、活过来的神祇。
他的容颜展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之美。这神性无关慈悲，它源于亘古长夜，是万物规则最本初的、活生生的显化，此刻正冰冷地降临人间。
光芒又缓缓暗下来，司属折也双脚落地。看到钧墨那双眼睛时，手指指节弯曲在他头上一敲，那双眼睛才恢复成黑色。
“我教你的符阵基础，又还给我了。”
“师父。”钧墨似乎没有感觉到头上的那击一般呆在原地。
“走了。方才的机灵劲儿哪去了？真是白教了。”
他快步离去，可走出几步，便骤然转身折返——果然，钧墨仍怔在原地，神游天外。司属折抬手一记爆栗精准命中额角，心头那股无名火，这才算找到了出口，稍稍平复。
粉末迸溅，簌簌而落。是司属折手掌拂过墙面，将图案彻底抹去。他心底冷哼，这徒弟自己独自出任务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不靠谱，转身，离去。
“回去把符阵的防盗、防沉迷手抄各十遍。”
“是，师父。”
钧墨唇角带笑，默然跟在他身后。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另一只手臂上残破的衣物一角，将那布帛揉进两指指腹细细地揉搓。
司属折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三人面前时整层楼气氛明显一松。后勤部队已然抵达，高效且无声地接管了现场，柔和的照明设备将这片区域照亮，与刚刚楼内的死寂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冥同率先迎了上来，目光在司属折和他身后半步的钧墨身上快速扫过，见到两人无恙，脸上紧绷的线条才柔和下来。
“司老，都处理干净了？”
“嗯。”
几名后勤部的年轻队员一边忙碌，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元老。他们低声交头接耳，声音虽轻，但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司老？果然挺老的？”
“看着……挺慈祥一位老爷爷啊，头发都白了。”
“年纪可能得有一两百岁了！只有评估风险极高的任务才会出面……”
“司老是不是快羽化登仙了。”
挺好的，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等死的老头”了。
长生不死——听来是莫大的恩赐，实则却是无尽的麻烦。世人谁能抗拒长生的诱惑？
果然，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疼。也难怪“司属折”从不敢以真容示人。原来那张面具之下，藏着的不是容貌，是千百年来无人可诉的清醒。
想着就不自觉地抚摸上自己戴着的红宝石耳坠。听着远处议论的声音，果然以后还是少出门，这次要不是为了那阵图来，也不会出门的。
“这次多亏了司老压阵，加上空间系的新人钧墨，光系的林见秋。”
“还有溟同队长，以及高爆发火系的槿柔。”
林见秋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已恢复平静。时不时有后勤部的姑娘和初见世面的小孩子凑上，用崇拜的目光看着。
他都是坦然处之，还热情地回应着几个胆大上前来人，有说有笑。
“林见秋……里面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我也想进行动部，我更想进总部的行动部。”
“要是能跟您一起出任务就更好了。”
“林大哥，我……我以后也能像您这么厉害吗？”
旁边一个半大的孩子挤上前，眼里全是光。
“嗯，你努力能进行动部的，而且，有些事不是努力…………，好好努力。”
边说边他用一只手凌空比划了一个轻巧的动作，引得那女生连连点头。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林见秋会微微侧过身，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将微微发颤的右手藏入阴影之中，那笑意抵达眼底。
“司老，我们这边没有发现其他异样。后续清理工作，离城的分局后勤部会负责。”
“嗯。”
司属折反应平淡，似乎毫无兴趣。他应了一声，随即向外走去，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溟同已向钧墨逼近。
“钧墨，你师父这面具下是什么样子的？我初见他时是老者的样子，后来在总局见过几回，才发现司老身形上并不显老，却总戴着面具。”
“冥叔，你都没有见过？我怎么……。”钧墨低着头。
“算了，老董和那两位元老都不知道的事，问你……。”
冥同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后勤部负责人，只向后随意摆了摆手，几人便心领神会地开始撤离。
钧墨独自站在原地，视线空茫地投向师父离去的方向。良久，他眼睫低垂，一句极轻的低语逸出唇边，旋即散在了风里。
“师父，那只有我知道了。”
他追上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司属折。两人并肩前行，将身后一片忙碌的景象留在了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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