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珂听到这话心里不大舒服,但眼下去东南方找人要紧,她握紧手上的长鞭,一言不发跟着谢明赶路。
“阿姐!看这个!”谢明手握拳举起,示意众人停下,越往东南方向走越荒芜,沧澜城最繁华的一带是靠北边的海滨沿岸,往西是昆山,往东南走田野更多,大晚上显得有几分荒芜。
“呀!是半截马!”曲维舟捂起嘴,倒在地上的白马只剩下一半身子,原本油亮的毛发上沾满了鲜血,死相十分惨烈。
“这是照夜玉狮子。”谢明想到昨天在街上冲上人群的一人一马,蹲下身查看马的尸体:“一刀致命,切口成波浪状,沿边一圈小刺。”
“蛇刀。”齐珂出声:“和刚才是同一伙人。”
“嘘!”向玉忽然让大伙噤声:“有打斗声,那边!”
越靠近打斗的方向,水声越清晰,这边有一条离亭河,河上有一座离亭桥,河边驳岸突出一座不大的水榭,这儿就是供人送别喝酒用的。
果不其然,穿过河前面的一片小树林,离亭桥上几人打的不可开交,看样子是一人打六人。身穿黑衣戴着鬼面的六人围成一圈,身形飘逸,灵动至极。他们每移动一个位置,身后仿佛都有一片飘渺的残影,如果不是月光下他们的身躯在河水上映出影子,旁人当真要怀疑这些究竟是人是鬼。
他们进攻非常有章法,虽是六人,却是两两结对出手,但结对方式很像点兵点将,六人围成的圆圈不停在转动,二人随机出列,其余四人迅速补位,很难判断下一次进攻的是哪两个人,又是从哪一个方位出手。
他们的手上都没有拿武器,而是以掌为刃,掌搅长风,以风之力为主,手掌如风,借力打力,快速而无形。
“这就是断云掌吗?”曲维舟跟在谢明身后,矮身在草丛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离亭桥上的打斗,身法掌法太诡异了,齐前辈同她说过,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要想出奇制胜,一定要找到对方功法的阵心,可是这样诡异的身法,乖乖,还没等看清对方身形在哪儿,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不是,这是急风掌,一元宫的人?”谢明蓦地转身看身边的齐珂:“阿姐。”
但是齐珂和向玉的视线却被六人阵中间的那个人吸引,那人只赤膊穿了一件汗褂,手中一根扁担宛如神棍,舞得虎虎生风。
扁担在他手中龙飞凤舞,旋转翻飞。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力量,仿佛他手上舞动的不是扁担,而是一根无极棍,棍影如风,棍声如雷,让人目不暇接。但他的功法似乎不偏攻而偏守。
忽然,又有两人从阵中挥掌而来,一前一后直朝他胸前和后背而去,他怒喝一声,扁担杵地,脚下石板应声裂开,他借着竖立的扁担飞身而起,一招盘龙绕柱,带着泥点子的长腿横扫而过,力道悍猛,又将两人重重挡回去。
他拔出扁担,在头顶旋成一圈“无敌风火轮”,流星赶月,一时间,竟无人能近声,但双方僵持不下,他也难以突围。
这时,忽听他高声咒骂道:
“他/奶奶的一群龟孙,农民种地苦得要死!老子就想摆摊卖点儿菜,他/娘的老子摆次摊你们砸次摊,新鲜的蔬菜瓜瓜全他/妈被你们给毁了!今天不打爆你们狗头,老子的“林”字倒着写!”
“林?!”
月亮从云层后面出来,众人这才看清被围在中间边打边在破口大骂的赤膊壮汉——林耕耘?!
“帮忙!”齐珂一声令下,人已腾跃在空中,粉蓝色的身影飞速踏过枝桠,旋身飞过最后一根枝干的同时,手中的长鞭借力出手,狠狠劈开六人圆阵,但他们补位的速度太快,即使被一鞭撕出一道口子,又迅速移动步伐补上。
齐珂冷笑一声,却不收回血月,反而借势一扭,冰蓝色的长鞭在月色下冷冷生辉,直接缠住其中一道黑影的脖子,手用力往回一甩,那人被拽飞,狠狠砸到离亭桥的栏杆上,倒地抽搐不止,口吐血沫。
“回!”向玉轻喝,平静无波的湖水中突然爆发出耀眼刺目的刀势,瞬间,暗黑的河水红光大涨,只听一声啸响,长刀破水而出,飞回向玉手中,他赶紧把袖子往下甩了甩,很嫌弃地用长袖包住湿漉漉,上面还挂了两根水草的无名:“我去!打不过也不带把我的刀扔河里吧,恶不恶心?”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谢明不满怼了句,身影已经跟着齐珂蹿了出去:“你保护君莫!”他给曲维舟丢下一句话,拧身拔剑,长剑一抖,就冲着那伙人刺了过去,可看似他出手冲动,实则每一剑都使得神出鬼没,招里藏刀,式中套式,对方下盘飘忽难定,他就干脆盯着人脑袋攻。
那伙人眼见突然杀上来一帮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怪人,立马放弃对林耕耘的攻势,转身冲着姐弟二人袭来,搬救兵的响箭一飞冲天,向玉无名出手,按照他的能力,将所有的求救信号全部拦住根本不费力气,但他却只拦住其中四枚,还有一枚愣是在天空炸开一朵紫红色的火焰。
“哼哼!”他满意地看着天上那朵烟花。
“找死!“齐珂看着冲自己飞窜而来的五道身影,唇边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一元宫在江湖十六宫中是最喜欢打团战的,他们身法复杂配合默契,而且攻守皆宜,一般人很难找到突破口。所以正常情况下和一元宫的人打,都会选择化整为零,群架干不过,那就捉落单的。
但可惜了,他们今日碰上的是云清宫的姐弟俩,不和他们硬刚,把人打服,那云清也枉为十六宫之首了。
齐珂谢明对视一眼:“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配合!”
她猛地甩出鞭子,没有任何章法,就只有一个目的:撕开阵法裂口!
血月霹雳而过,气势雷霆,看似柔软的鞭子上实则被灌注了磅礴的内力,鞭尾所到之处,空气仿佛被硬生生撕开,飘落而下的树叶在长鞭的势头下碎成飞舞的粉末,没有人敢硬刚这一鞭,否则肝胆俱裂!
还剩的五人迅速移动步伐往两侧闪开,但他们的阵法精巧,即使被撕开一道裂口也能迅速移步补上,但就在这一让一回的刹那,赤影掀起飓风,旋转呼啸而过,穿过阵法中即将要被补上的裂口,飞旋至五人阵中,霜华凛冽,寒若冰霜的剑势将桥下的河水冻出三尺寒冰。
赤影旋转着如同飞镖,贴着五人喉咙划过,他们心中大惊,赶紧后撤让开距离躲避剑刃,可就是这一退,仅仅这一步的距离,原本攻守得当的阵形向一旁散开,齐珂看准这一刹,抬腕上挑,血月缠住阵中的赤影,她翻身腾空而起,鞭随身转,反手将赤影重新扔回谢明手中,借助身体旋转的惯性,长鞭卷起河中的冰碴,竖劈而下,将五人彻底打开。
谢明手握长剑,脚掌在地上一点,嗖得蹿起丈余之高,借助齐珂回身挥出的第二鞭,她的鞭子速度比他的轻功更快,他脚踏血月,借力在长鞭上飞纵,与血月几乎同时近五人身侧。
长鞭上的银针刺穿五人左手,赤影长剑斩断五人右手,在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中,姐弟二人轻盈落地,默契对掌:“搞定!”
“厉害!珂珂,弟弟!你们也太牛了吧!”向玉好不容易擦干净无名上的水珠,提着衣摆蹦跳着迎过去。谢明脸上和阿姐痛快大战的笑容散去,回头没好气地瞪住他:
“信号弹都截不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那是引蛇出洞!”
“你总有理!”
林耕耘看过来的人不少,正是昨天在酒楼里碰到的,非要找他说话的那几个,他有些尴尬地扛着自己的扁担,想上前对着那六个倒在地上的人再踹两脚,又觉得过去一定会被拉着问东问西,故而揪着身上的汗褂,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齐珂蹲下身,她和谢明都没有下死手,所以桥上那六个奄奄一息的人只是重伤,还没死,她伸手去摘其中一个人的面具,手刚碰到银白色的鬼脸面具,突然远处传来空明悠悠的笛声,她手一顿,蹙眉抬头。
眼前方才还清明的桥墩水榭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原本已经被冻成冰的河水再次潺潺流淌,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不好,是潜心幻阵,关闭六识!”向玉按上她的肩膀,可为时已晚,天地旋转,齐珂眼前一黑,陷入混沌。
“阿姐!阿姐!快起来啦!你陪我玩儿嘛~”模糊中有一道清脆的童声,手臂好像被什么人掐了一下,齐珂头疼,闭着眼睛烦躁地拂开手臂上那只小手:“别烦我!”
“阿姐~”那个小姑娘不依不挠,这回不止掐她晃她了,还摇动她身下的树干,今天爬树她选的是根不大粗壮的小树娃子,承了两个人的树干不堪重负。
“哎哎哎!”齐珂感觉身下忽然一空,重重摔下去,四肢百骸无一不疼:“靠!谁啊!缺不缺德!姑奶奶打断你狗腿!”
她猛然睁眼,面前厚厚的落叶被一双小靴子踩住,吱呀一声,落下来一个穿着粉色袄裙的小女孩儿,六七岁的年纪,头发不算浓密,用红绳绑了两个小啾啾,她把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摔得四仰八叉的齐珂。
“齐瑜?你有病吧!”齐珂看着身上的一堆烂泥,暴跳如雷:“哪儿凉快哪儿呆去,别来烦我!”
“阿姐可是忘了娘亲的吩咐?阿姐要陪我玩七日,这才第二日,姐姐就跑了,当心我告诉娘亲去!”
“你有本事就去啊!”齐珂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往山下走,身后的落叶被踩得嘎吱作响,她知道齐瑜还跟着她,没好气地出言讽刺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跟我套近乎,再让我去祖母面前替你说好话,接纳你!你做梦!我爹还没死呢,齐沛出去一趟就领会你这个野杂/种,带回宫里,我看见你就心烦,离我远点!”
她越说心里越气,爹娘伉俪情深,爹爹年轻时曾是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年纪轻轻官至户部尚书,但是因为娘亲不想卷入朝堂风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所以爹后来辞官入赘云清宫,跟着娘亲过江湖日子,原本夫妻恩爱,虽成婚多年没有子嗣,但两人仍然如胶似漆,感情好得很。
后来又过几年生下了齐珂。可谁知道,齐珂六个月大的时候,爹爹生了场重病,之后身体每况愈下,而本该陪伴左右的娘亲,却在齐珂满周岁之后,收拾行囊出宫,说是闯荡江湖去了,过了两年就带回齐瑜这个野杂/种,还非得逼着祖母和爹爹接受,让齐珂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我呸!”齐珂跟在祖母齐晗身边,齐晗握住爹爹的手,把自家齐氏一族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忏悔怎么生出这么个不仁不义的女儿,并发誓不管齐沛怎么闹腾,爹爹永远都是云清宫这一代唯一的上门女婿,云清宫宫主之位也只会传给齐珂,不会给齐瑜。
齐珂倒不在什么乎宫不宫主的,因为祖母是宫主,从小到大,只要祖母在,云清宫就永远都会屹立不倒,她那时候年纪小,从没想过祖母哪天会离开,只要祖母在,她才不想当什么宫主呢,一辈子跟着祖母,跟着爹爹,做个混吃等死的云清宫小姐也挺不错的。
她在乎的是爹爹,原本那么风光霁月的男人,重病之后只能整日缠绵病榻,病痛伤身也就罢了,还有发妻齐沛像突然中了邪一样带回这个小杂/种来诛他的心。
爹爹爱娘亲,所以再苦也往肚子里咽,可她齐珂才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她不许那个小杂/种喊自己的爹爹“阿爹”,她听到一次就揍她一次!她更不许齐沛带着那个小杂/种去爹爹的院子,只要她们往这边过来,三四岁的时候,是喊祖母到院门口拦着,后来自己武功渐渐长进,她就拎着血月跟门神一样挡着。
管他打不打得过齐沛,反正那几年,爹爹的落雪院门口总能听到长鞭和流星锤呼哧作响的打斗声。
齐沛一点都不让着她,嘴上说着她还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但手上半分不减力,齐珂也不要她让,每次都拼尽全力,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鼻青眼肿的是自己。
管他呢,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就能再去祖母或是爹爹那儿求关怀了。
长大之后想想,当年的自己怕不是借着护卫爹爹唯由,多少有点自/虐倾向。
但无论如何,她就是讨厌齐瑜!但那个小杂/种却像狗皮膏药一样,她走哪儿跟哪儿,粘着她不放。阿姐长阿姐短,非要来她面前刷存在感,齐珂要是不理,她就跑去齐沛那儿求齐沛出面。
当然,齐珂连齐沛都不理,这一招自然没用。顶多是齐沛没有办法,往她屋里留张纸条,求着齐珂发发善心,理那齐瑜几日。反正齐珂是不听的,但齐瑜大概也有受/虐倾向吧,每次有了这张纸条,她就单方面觉得齐珂应下了,粘她粘得更欢。
“我知道阿姐你就是嘴硬心软,前天我练功晚了,厨房里那半盘桂花糕是阿姐留给我的吧,可好吃了!”齐瑜跟着她往山下走:“阿姐你现在越来越关心我了!”
“放屁!”齐珂愤愤踢了一脚眼前的落叶,落叶飞舞四散,她看向山下,算了算时辰,转头满脸不悦对她道:“你烦我烦够了没?你要没什么事儿赶快滚,这几天呆在春香馆别回宫惹眼!”
“阿姐!”
“滚呐!”齐珂推她往山下走,山下花灯初上,如果得到的情报没错,玄武坛余孽今日便该到了,宫门开着,老宫主闭关,少宫主在山野闲晃,还有一个齐沛昨天就下了山到现在都没回来,云清宫四周,表面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守备,引君入瓮,等玄武坛过来寻仇的人都进来,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就是身边这个齐瑜,明明昨天就跟着齐沛一起下山去了,这货是怎么找到她的?齐珂心急,抓着齐瑜往山下推,齐瑜的功夫远没有她好,挣扎不过,没多时被齐珂塞给了春香馆的吴掌柜。
齐珂往柜台上随手丢了一大包银子:“丫头这几日的饭钱!”
“少宫主客气啦!”吴掌柜笑眯眯地把钱袋子塞进怀里:“小小姐想在这儿住几日就住几日,我们一定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过少宫主……”吴掌柜环顾四周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小人看这几日远容山多了好些看着眼生的人,昨日在街上我也遇上不少乔装的云清宫宫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八岁的齐珂小大人似的把手背在身后:“放心吧,碍不着你们,放心做生意。”
“那小人就放心了!”吴掌柜呼出一口气,齐珂点头离开,走至半腰,看齐瑜果真没有再跟过来,放心地拍拍胸口:“终于!”
就是那晚二更,魔教玄武坛余孽攻山,却没料到云清宫内早就布下天罗地网,阵法齐发,双方激战,剑光闪烁,刀光交错,鞭花雷鸣,三节棍破风而舞,漫天水袖飞扬。
那一战,云清宫战死八十七人,一处宫宇被焚毁,却斩灭玄武坛余孽近三百人,包括四位迷蝶剑剑主。
剩余玄武坛中人拼死抵抗,但大势已去,被齐晗齐沛围住,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
可忽然,她听到一声细弱到近乎不可闻的声音:“阿姐……”
齐珂猛然抬头,齐瑜被其中一个手握迷蝶剑的黑衣鬼面人擒在手中,她衣不覆体,下身一片血肉模糊,祖孙二人目眦欲裂:
“畜生!!!”
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甩出血月,冲齐瑜冲过去,黑衣人忽然发出狂笑,手中剑光闪动,迷蝶剑躲过凌厉的长鞭,他的笑声愈发猖狂,利剑直冲齐珂心脏刺去——
“珂珂!”不知是谁在喊她,祖母?不!不是祖母!她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
“啊!”她惨叫一声,头痛欲裂,眼看着那柄迷蝶剑就要穿心而过,忽然空气中传来惊天动地的龙吟,一柄长刀斩破天地,“铛”得一声巨响,撞上迷蝶,刀势磅礴,毁天灭地,齐珂觉得身体每一根骨头仿佛都被挤碎,她被震飞出去,那把迷蝶剑被长刀击穿,偏离了方向,划过齐珂的脚腕,钉下蝴蝶形的血印。
剧痛从脚腕一直传到她的心脏,她痛得眼前一片模糊,迷蒙见,只觉得面前红光大震,她仿佛看到一柄巨刀:刀首铜铸,刀柄龙凤盘旋,搅起星辰共鸣!这是——
向家,鸿鸣刀!
我这周连更5天的flag完成啦!!(下周要不要日更……让我纠结一下下,日更对我这种懒人来说好痛苦)
这一章肥一点,因为周六要出去浪,码不了字,周日不更新。加更在周一,更两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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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阵心——齐珂陷入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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