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没有再做停留,即刻上路。
夜幕低垂,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大地,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际闪烁,马蹄踏地,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回荡在寂寂无人的官道上,车厢的窗帘紧闭,隐约透出微弱的烛光。
“那个……”林耕耘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拉上马车,等反应过来想再下车的时候,马车已经行出沧澜城:“我还是回去吧,我书院的孩子们还等着我呢!”
“有尧舜在,不必担心,她会安排妥当的。”齐珂凑到向玉面前,他手中拿着舆图,君莫皱眉看着图上的城池标识:“前方二十里有一处驿站,我们去那边落脚,冠城巳时一刻才开城门,我们去太早也无法进城。”
“那……那两位小神医呢?”林耕耘又挠头。
“云。”阿慈冷冷抬头,吐出一个字。
“阿慈的意思是他们暂时跟着云之恒,等他处理完那里的事情,应该也会与我们汇合。”齐珂跟着解释。
谢明默不作声的细细摩挲着叶佳良心头肉上刻着的字符,右手的纸上是另两句暗语,分别是来自皇帝给马家老爷的密函以及太子从曲家抢到的三张人皮。
“对了!说到这个,还有太子!”林耕耘看到谢明手上的纸,猛地一拍脑袋:“太子怎么处理,还有谢老弟那个曲姑娘!”
听到“曲维舟”,谢明冷冷抬头,眸色渐渐晦暗。
“不是!”阿慈面色不善地提醒。
“不是什么?”
“不是他的曲姑娘。”齐珂无奈解释,林耕耘疑惑,向玉忽然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目前还不是。”
“哦~”林耕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很快又提出问题:“可咱们总得找人吧,我觉得那个太子不是好人,而且我掐指一算……”他右手食指捻了捻,懊恼道:“哎呀!天机不可泄漏,反正我觉得他的话不可信,曲姑娘指不定被他藏哪儿了。”
“有天窥诀,怕什么?”君莫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你不是不善与人言辞吗?怎么那么多问题?”
“那不是得……”林耕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讪笑两声:“那不是得刨根问底,把事情都搞清楚,才能跟你们一起行动吗?”
“曲家拿到的那句话和叶佳良心口上的其中一句对应,应当为真。我们拿到的正好是四句,阿明,你意下如何?”齐珂坐直身子,往谢明的方向挪了挪。
“等会儿到了驿站试一试。”谢明掀起烛台上的灯罩,把右手的信纸放到火上点燃,灰烬落到桌子上,又看了一眼人皮,默念两声,拔出赤影,将人皮上刻字的地方全部划烂,裹进一个布包里。
“怎么试?谢老弟,我们都已经离开沧澜城了。”
“若这四句为真。”谢明握紧拳头,黑沉沉的眸子隐晦如深海,暗藏汹涌,他开口,沉声道:“如果这四句为真,守夜人和影子应该会一直跟着我们。”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啊。”齐珂轻轻抬起窗帘的一角,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偶尔有几只夜鸟被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在寂静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黑影。马车驶过,带起一阵阵尘土,尘土在月光下如同薄纱般飘散,渐渐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闭上眼感知,路上除了他们一行,确实再无旁人。
“他们有独有的隐藏气息的本事。”谢明向齐珂解释,看着齐珂恍然大悟一般地放下帘子,谢明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眼底浓厚的情谊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方才看着旁人冰冷的眼眸,此时情绪如海水般波涛汹涌,他抿了抿嘴唇,轻轻拽住齐珂的衣角,齐珂回头,见面前的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轻声说:“阿姐,谢谢。”
阿姐从不愿管闲事,所以交昌宫是否会被魔教灭门与她半点干系没有,本该回云清宫的,却还是陪他一路向南。
“我早就说过了,你的事,不是闲事!”谢明话音刚落的刹那,齐珂就知道他这声谢谢的含义,她有些无奈地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故意板起脸嗔怪道:“你怎么回事?下了趟远容山,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宫主气。”阿慈面无表情,跟着冲谢明点点头。
谢明眨眨湿漉漉的眼睛,半低着头,像一只委屈的小狗,许久,抓住齐珂的手,大手包住她的拇指,轻轻晃了晃:“阿姐,我知错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耕耘慢慢挪动屁股靠近向玉,向玉的身子靠在车厢上,他坐在姐弟俩对面,如今看着他们的模样,面上的慈爱温柔地能够化出水来。
林耕耘觉得,向玉这副表情和他素日看着书院里孩子们玩闹时地表情几乎一模一样,简言之,就是……
他不会是把齐珂谢明姐弟当孩子了吧?!完全一副老父亲心态!!
“真好~”向玉目光柔情似水,他小幅度地摆动着脑袋,啧啧两声感叹。阿慈蹙眉看向笑意疏朗的向玉,何人允许他对她家宫主和公子摆出这幅表情的?大胆!
她默默探出身子,挡住他的视线,转头问齐珂。“宫主。”
“嗯?”
“假密函,内容。”
“哦,对对对!”齐珂拍了拍谢明的手转头,车厢中几日前凡是一起去过快活林的人皆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抽搐起嘴角,就连君莫脸上都忍不住浮上笑意。
“你猜。”齐珂对阿慈眨眨眼,阿慈蹙眉,她只知道,当时马竹心把密函交给叶佳良,后者拆开只扫了一眼,便勃然大怒,下令对他们杀无赦,那定不是什么好话,而且她家宫主的性子……
阿慈悄悄打量齐珂两眼,就她家宫主那不着调的做事风格,密函里的东西绝对不能入目。
“我们给他写了首诗。”齐珂憋笑,她清了清嗓子,吟诵道:“万事皆明汝独昏,满腹荒唐意自尊。智浅心骄徒惹笑,愚痴一梦到黄昏!”
“这……”
“就是骂他傻缺呗!”向玉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来,他挥了挥自己的袖子:“我都能想象,那个什么……叶佳良看到这封密函时的表情,哈哈哈哈。我要是他,我一定下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哈哈哈!”
阿慈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车厢外大片乌鸦的鸣叫,这几人是半点不考虑送密函之人的安危,要不是她和谢明修为不错,怕是早就被朱雀坛的断云掌当场了结。
“没事儿,反正你和阿明弟弟武功高。”向玉摆摆袖子,车厢里满是梅花的香气。
“不许叫我弟弟!”谢明咬牙切齿。
“就叫,弟弟!弟弟!弟弟!”
“几位少侠!”谢明气急,手握上赤影欲打,忽然车轮刹住,车夫勒马:“驿站到了。”
“等安顿好,你我出来打过!”谢明气呼呼地瞪了向玉一眼,率先掀开车帘下车。
“你就是欠~”齐珂下车前一脚踹向向玉,后者笑嘻嘻地躲过,嘴上还叫嚷着:“齐宫主谋杀宫主夫君啦!”
“你怎么能入赘得如此心安理得?”君莫匪夷所思地看向玉,阿慈面色不善地抢在几人之前下车。待车中只剩下林耕耘和向玉,向玉语重心长地搭上前者的肩膀:“林兄,听我一句劝,男人必要时须得放下面子,吃软饭的快乐,绝非做大男子可比!”
“有病!”林耕耘抖开他的手,拎起自己的扁担下车。
“我这都是肺腑之言,哎!你们等等我!”
-
驿站不大,静卧在山间小道旁,大门半掩着,门前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微弱的灯光在风中摇曳,映照出门楣上“秦道驿站”斑驳四字,几人推开门进去,几间房舍错落有致,屋顶覆盖着厚重的瓦片,窗户上贴着半透明的纸,透出微弱的光亮,偶尔能听到屋内传来几声谈笑。
“等等!”几乎同时,齐珂和向玉伸手拦住往屋内走的众人,齐珂的手一下子摸上腰间的血月,平淡的神情中突然生出一点凶厉:“里面有高手。”
“啪!”忽然,一道掌风呼啸而过,原本就吱呀作响的木门被震开,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雄浑的声音:
“吾等已在此等候诸位多时,几位,今日,便将命留下吧!”
话落,一条鱼骨鞭从门内蜿蜒而出,鞭梢在空中翻腾,鞭影翻飞,卷起院中一地枯枝落叶,直冲向玉面门而去。忽然,一道黑影从向玉身后蹿出,银色的飞镖舞动如龙,镖尾连着一根黑红色的长绳,绳镖透着丝丝寒意,流行般划过长天,带起劲风狠狠射向那根鱼骨鞭。
“邦”得一声脆响,绳镖缠住长鞭,阿慈手中紧紧握住红绳,旋身一扯,那根鱼骨鞭一瞬间绷直,她口中溢出一丝嘲讽,难得比往常多说了几个字:
“哼!敢在我们云清宫面前用软兵器,找死!!”
说罢,她猛地张开手,绷直的鱼骨鞭一下子失去力道,“啪”得弹回去,屋内传来一声痛极的惨叫,但就在这一瞬间,绳镖再次出手,阿慈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飞旋,随着“啊!”得一声痛呼,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被拽出屋子,狠狠摔到院子里,荡起一圈尘埃。
“还有谁?”
阿慈立于院中,挡在几人面前。林耕耘定定地望着这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愣神:“乖乖!真他娘的帅!”
“我来向阁下讨教几招!”
随着一根美人刺飞射而出,一个戴着斗笠,围着面纱的绿衣男人似一缕青烟飘出屋外,阿慈冷哼,绳镖破空,身影如闪电迅疾地躲过美人刺,直扑男子。月光下,绳镖如银蛇般蜿蜒,灵动而迅捷。斗笠男子微微侧身,美人刺回手,在他手中如一抹寒光,刹那间与绳镖相撞,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撞进众人耳朵。他身形轻盈,以极快的速度向后一跃,避开了阿慈的攻击,斗笠下的眼神冰冷如霜。
“哼!就这点本事?”阿慈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她手腕一抖,展开更为凌厉的攻势。绳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带着呼啸之声再次袭向那人。这一次,绳镖似乎有了生命,如一条毒蛇,蛇头灵活地变换方向,“嘶嘶”声不绝于耳,迅速逼近对方要害。
男子的身形如柳絮般在空中飘荡,他像一阵柔若无骨的风,又像是天上飘渺的月色,轻飘飘就躲开阿慈一连串的攻击。忽然,他点脚在墙壁上轻踏两步,身子旋转,跃至半空,脚尖在绳镖上一点,手中美人刺迅速出击,快如闪电,直刺阿慈的胸口。阿慈下腰侧头,脚下云步一旋躲开,两人一下子交换了方位。
他们的招式一刚一柔,变化莫测,绳镖与美人刺不断碰撞,火花四溅,清脆的金属声在夜空中回荡。阿慈身姿轻盈,绳镖在她手中宛如灵蛇,时而直击,时而缠绕,招招致命。男子的美人刺迅猛得如同一头正在捕食的猎豹,每一次出手又快又狠又准,直指阿慈的要害。一时间,二人竟不分上下。
“他奶奶的,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老子打!”林耕耘提起扁担就要飞身跃入战圈,却被齐珂一把拽回来:“别添乱!”
“添乱?!”
“慈护法能解决,更何况……”谢明蹙眉,眼神寒凉,看向屋内:“她的身手在你之上,我们要解决的,是屋里那几个,护好君莫!”
“珂珂,你觉得……”向玉袖中滑下一把短刃。
“玄冥。”齐珂尾音转冷,眼中腾腾杀气弥漫,她盯着和阿慈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周身的气息泠冽如冬日寒风:“这是鬼煞门,品客。”
忽然,她猛地抖开腰间的血月,旋身击出长鞭,力道之猛,那撼动风云的鞭势仿佛能将五峰尽推,四野陵夷,随着轰隆巨响,驿站的房舍瞬间被劈开,齐珂厉声道:
“躲什么?滚出来!!”
烟消云散,断垣残壁后六道身影发出可怖的怪笑,他们脸上都戴着令人胆寒的面具,面具狰狞,极其丑陋,林耕耘咽了咽口水,再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从左到右一一看过去,他开天眼,通鬼神,自然认得这些面具代表的是何物:
“魁、魃、魈、鬾、鬿、魀……这是……”
“玄冥二十四鬼。”君莫瞳孔微缩:“在杀手榜上并列第十六位,今日来了六个!”
“哈哈哈哈,是个识货的。”其中戴着魈面的恶鬼发出一声朗笑,只是笑声像瘪在嗓子里一样,十分别扭恐怖。
“你们揭了谁的榜,杀谁?”齐珂手持血月,她眉目阴寒,在夜色中显得越发冷傲,像是有预感一样,她上前一步,侧身挡住向玉,冷冷扫视面前六鬼。
“齐宫主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吾等原本只想取向玉性命,但齐宫主若要拦……”
魀轻笑一声张开手掌,中指垂下一串铃铛,铃铛丁零,空气中仿佛有暗波流动,像是涟漪一圈一圈激荡开去,没有内力的君莫的心脏像是一下子被一双手攥住,他痛呼出声,猛地揪住心口的衣服,谢明一惊,迅速退至他身后,手掌贴上君莫的后背,雄浑的真气注入君莫体内。
“是听荷铃!”君莫缓过气,但还是止不住轻/喘,盯着魀手中铃铛,声音颤抖。
“哼!凭你们?”齐珂眼底的不屑欲甚,她手中的血月还未沾血就已隐隐透出血色,她冷着一张脸,不容置疑:
“要杀他,先杀我!”
说罢手中的长鞭抖击而出,鞭尾将至几人身前,忽然改变攻势劈身横扫,六鬼迅速反应,动作齐整撤步躲避。血月擦脸而过,虽然没有碰到他们,但身材最胖的魃胸前的衣襟一下子被鞭风扫裂,他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喉间猛然涌上一股血腥味。
“结阵!”鬿高喊,可六鬼手中的铃铛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放下,齐珂又是一鞭打过,鞭花纵横交错,丝毫没有停歇。
“珂珂,我害怕~”向玉居然非常不要脸地当真扮演起需要“英雄”保护的柔弱男子,他甚至将手中的短刀又收回袖子,几步小跑躲到谢明身后。
“你要点儿脸吧!”谢明怒骂,拔剑欲战,忽然,整座驿站上空月色隐去,阴云飘过,竟然淅沥开始下起小雨,小院中缓缓腾起一片白雾。
“谢老弟,你不是下雪吗,现在改下雨了?”林耕耘冲进战圈的脚一顿。
“不是我!”谢明眉头紧蹙,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湿润起来,青烟细雨,水墨青花,如丹青古卷般浪漫,有人在天地间泼墨作画。
不,这不是画,是剑气!!
“半纸泼墨染江山,玄冥地藏王——陆逍遥?!”
向玉:感谢玄冥杀手们为了我团建!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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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驿站撞诸鬼:要杀他,先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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