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个拱顶石室内,入目十列铁锅,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口铁锅里面都沸腾着绿色的汤汁,和齐珂向玉在牡丹城地下城看到的药汤颜色一模一样,锅里炖着人,不,准确地说,是泡着正在进行三重天路里第二重天路的人,看他们头顶散出的气息,有会武功的武林中人,还有没有斑半点真气的平民百姓。
整个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很香,但结合场景让人十分作呕的肉汤味。
咸霸挤上前,看到面前的景象,脸色先是泛白,然后泛青,随后捂嘴“哇”得一声吐起来,他好不容易直起身子,转头对也被惊到的齐珂和向玉闻到:“能闻到肉味,是不是,人已经死了?”
“一半一半吧!”对比面色沉重的其他人,辟心客栈的几人明显兴奋不少,童聪聪挤上前,视线迅速扫过前几排药缸,药缸下面柴火烧得正旺,他不顾齐珂阻拦,拎着菜刀上前,一排一排仔细打量:“你们闻到肉味,是这些没能挺过去的,死在药缸里,你看。”
他推开第一排药缸里人的脑袋,那个人闭着眼睛,原本分不出是死是活,但被童聪聪推倒,那颗脑袋居然蔫儿了似的,啪嗒一声歪倒在药缸边缘,然后没入沸腾的药汁里。
“像这种,没有撑下去的,死了,便成为肉汤。”童聪聪让开身子,指着自己身后的一个白须老者,老者头顶冒着热气,他眉头紧蹙,眉心泛红,童聪聪开口:“这种,以真气护体,或者……”
他闪身出现在另一个梳妇人髻的女子旁:“或者单凭身体好硬抗,还没死的,散发出来的就是一股药味。这便是魔教长生不老药的第二重天路?掌柜的,看上去和咱们店里熬肉汤并无两样嘛!”
涂钦牙用手捂着鼻子:“我拉店里做个肉汤好闻伐少个啦!”
“我们店里头做的肉汤可比这好闻多了!”一旁翻译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
涂钦牙抽出别在腰间的帕子,招呼陆陆续续走进这个石室里的人:“趟次要是命好出去,叫大家来我拉店里吃饭,宁肉包子,宁脑花,好吃得来脱巴啦!”
“这次如果能有命出去,招呼大伙儿来我们店里吃饭,人肉包子,人脑花,好吃得紧勒!”
“别别别,别翻译,太恶心了!”不仅仅是咸霸,林耕耘和其余一些侠客看到面前的景象,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干呕。
众人说话的功夫,齐珂已经走到其中一口缸前,缸里面是个看上去干瘪的小老头,他头顶热气蒸腾,齐珂弯腰凑上前仔仔细细分辨好一会,忽然伸出手。
“啪!”
响亮的耳光,不仅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还一把打醒了正在闭目运功的小老头。
“装什么,你一直醒着!”齐珂甩甩手,后者怒目圆睁,头顶的热气瞬间散去,他双眼冒着不正常的绿光,刚想开口骂人,齐珂换手,在他另一边脸上又甩了一个耳光:
“啪!!”
这一声,比第一个耳光更响亮。
李悟非看清缸里的人,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走过来,他冲齐珂伸出手,想让齐珂拉他一把,谁知齐珂双手抱臂往后一退,李悟非重心不稳,就要往前扑倒,屁股冷不丁又挨了一脚。
“呜!”他闷哼。
背后始作俑者展开粉色衣袖,事不关己一般,掸掸袖子上的灰尘。
李悟非趴到缸边,他怒极,指着缸里眼中绿色逐渐退去的小老头:“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小老头刚想解释,谁知李悟非高高扬起手:“啪!”
齐珂龇牙:乖乖,他看上去……好有力气。
李悟非打断他:“你莫要解释,你的屁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你们一元宫早就投靠魔教了对吧?我说呢,当时我们一起去元容山请齐珂出面庇护,她个没良心的拒绝之后……”
齐珂扬鞭:“注意措辞!”
李悟非看她一眼,再次转向小老头:“齐珂拒绝之后,我们原说无需离开,从长计议,元容山毕竟有云清宫镇守,若魔教真来,威胁到元容山,齐珂一定会出手,届时我们其余几宫亦联手出击,合璧抗击魔教,如六十年前我们十六宫先辈一般,可就你们一元宫,刚拿到齐珂回信,立刻离开,半分不停留!”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当时我们以为你们一元宫仍留后手,又或是你们真就有种敢以一己之力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不曾想,你们的后路,原来就是做魔教走狗!!畜生!你们一元宫畜生啊!!你们所行对得起我十六宫中那些为抗击魔教而被灭满门的兄弟姐妹嘛?!”
“我……”小老头又准备开口,李悟非甩手再打,声嘶力竭,与众人站在一块儿的,还有十余位朝霞宫的弟子,在金钟里,他们虽然别李悟非的彩球护住,之后又被谢明君莫和拓跋鸟就救下。但仙境九谱吸功太猛,他们许久都未能缓过神,一路被其余人拖着来到此地。
现在,在自家宫主一声高过一声的巴掌声中,终于能够站直,此时,这些弟子们脸上亦满是义愤填膺,若不是行走是在困难,恨不得上前同李悟非一起,把泡在缸里的一元宫地层长老史子安抽筋剥皮。
“此番我们朝霞宫来到冠城,也是因为往交昌宫赴宴途中收到勾玉山那个老匹夫来信,言你们冠城落难,请十六宫兄弟出手相助。我朝霞宫上下,皆为顶天立地之士,重情重义,素不负江湖道义。今闻兄弟门派有难,岂能坐视不救?故我等特来相助,未料竟落得百人同赴,至今折损殆尽,余者不及二十!尔等行此残害,实为罪无可赦,万死莫赎!”
“畜生呐!”贾英范握紧拳头。
“想不到,江湖十六宫中也有一元宫这样的贪生怕死,为谋生与恶人为伍之流,实有辱江湖十六宫名声!”刀疤脸啧啧叹道。
林扶眯眼看着不远处就要垂下泪来的李悟非和同样身为十六宫宫主之一,此时一脸“高深莫测”的齐珂,手不自觉握紧宝剑。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直在写话本的苗雨信开口:“《易经》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会审时度势,根据时局改变立场,这叫有眼力见,也不见得是什么错误。再说,人家都投靠魔教了,帮魔教做事,设计引你们入局,从他们角度而言,也没什么错嘛。”
“你怎能如此说!瞧你这幅嘴脸,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紫衣的女侠客愤愤出声。
“非也!唉!”苗雨信摇头:“算了,不与傻瓜论短长,你一看……”他上下打量人家,随后认真道:“就很没文化。”
“你……”
“我插一句!”齐珂靠在一口缸边,一直没有作声,直到觉得这口缸实在烫屁股,她站直,举手。
“你闭……”李悟非下意识怒吼,但“嘴”字未出口,意识到说话之人是齐珂,他抿嘴点点头:“你说。”
“就凭你方才所言,你怎么确认一元宫就已经投靠魔教了呢?”齐珂十分了解李悟非这个人,他现在看上去一副因为失去宫中子弟痛心疾首,恨不得和一元宫鱼死网破的模样,实则他如此激动,极有可能另有他因,不是因为舍不得宫中弟子,而是因为,如今朝霞宫战况太惨,他当众觉得颜面尽失,故而妄下定论,谁让其丢脸,他便将所有的因都归到对方身上。
谁呢?杀穿他们的是魔教,但魔教……她环顾四周,还是疑惑,为何从破阵到现在,都没有一个魔教之人过来解决他们。对李悟非而言,魔教,找不到,打不过,那就归因一元宫,是一元宫去信求援,他们才来,所以,是一元宫叫他们丢了面子,如今又在这进个行二重天路的石室里看到一元宫的地层长老,按李悟非的脾气,自然张口就来——一元宫一定已经投靠魔教!
“我……”李悟非语塞,怒瞪齐珂:“难道他们不是?!”
“不,他们是。”齐珂很肯定地点头:“半月前在沧澜城,他们就已暴露,狙杀我们的人中,就有一元宫的弟子,不久前,在城中义庄,想对我们动手之人,是已入梵云天境的一元宫天层长老,他的功力能短时间内拔至梵云天境,难道是已过二重天路?”
“一重。”缸中的小老头终于找到开口的间隙。
齐珂点点头:“原来,一重天路还有增功之效,那你呢?在二重里泡了这么久,皮都泡皱了吧,如今,你是何境界?”
史子安缓缓抬头,方才褪去颜色的眼睛重新泛出绿光,他直直看向那个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齐珂,干裂的薄唇忽然抿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声音沙哑:
“齐宫主武功盖世,可如今,怕不是老朽对手。”
李悟非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即从药缸边上跳开。
但齐珂却身形不动,她像是听到一出笑话似的,饶有趣味得点点头:“哦?是吗?”
“你不惊讶?”史子安微眯起眼睛。
“我该惊讶吗?或者说,我该害怕吗?”齐珂不退反进,她弯下腰,与史子安四目相对:“现在还活着的这些人里,功力在我之上者,不止你一个吧。”
她眼中了然:“这也是为何我们破阵之后,魔教竟然不派人来此,原来,是觉得无需自己动手,光凭你们,就能让我们悉数折在此地?”
“你觉得呢?”史子安笑容愈发灿烂。
“我?”齐珂直起腰,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向玉和谢明,他们二人站在一块儿,向玉手中的那柄长刀不知何时已被他重新插在地上,正冲齐珂抛媚眼。而谢明对上齐珂的目光,笑着冲阿姐摆摆手。
其余人,林耕耘,咸霸,林扶,阿慈已站在队伍最前列,将身后人护住,至于君莫……
史子安坐在药缸中,视线顺着君莫那张清丽的面庞缓缓向下挪动,直到看到他的脚尖下,有一抹极其细微的荧光,君莫冷着脸,脚尖轻点,一道光影在地面飞窜,流入向玉刀尖。
“这是……”史子安瞪大眼睛。
“你有办法让魔教出来个头头吗?”齐珂双手抱臂,一脸玩味,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史子安面前摆了摆:“我们不想和你谈,让魔教的人出来见我们,否则……”
她嘿嘿一笑:“他们敢用地狱九阵对付我们,我们便以牙还牙,放他们和你们,也一并尝尝地狱九阵的厉害!”
“你说什么?!”史子安惊呼出声,与此同时,这间石室里原本醒着但还没有睁眼的人,有些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
齐珂斜睨他:“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但十六宫中,我齐珂是何等脾气,你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我说到做到,要么喊人,要么……”她冲向玉扬扬头。
向玉做作撩起额前细发,发间的蝴蝶簪子震颤。
“哈哈哈哈哈,齐宫主,你和你阿娘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忽然,一道男声响起,向玉脸上风流敛去,瞬间蹙起眉头,死死盯住石室另一侧的甬道出口。
先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柄刀,刀身上隐约可见冰霜纹路,寒光凛冽,似霜华染就。
傲雪凌霜?!
向玉(举手):到底有顾辞书?鬼打墙吗?
齐珂:你信鬼神之说吗?
向玉:(咽口唾沫,机械转头)珂珂……
齐珂:我觉得我们真的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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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药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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