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冬季,天阴得越来越早,一个月前下午下课后再踢一场球天色还是澄亮清透的,如今相同的时间天幕暗沉,灿烂舒展的云霞转瞬即逝。喻少景一行人回到班级,正是在这样灰扑扑的暮色中。何渭、李洋等人都是沮丧的形容,喻少景倒是笑容满面地与他们交流着什么。尽管已对结果有所预料,许澄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
“赢了吗?”
喻少景精神抖擞、铿锵有力:“输了!”
“……”许澄沉默了一小会儿,“你很开心?”不然语气怎么这么欢快。
喻少景耸了耸肩,语气轻快:“踢都踢完了,那还能怎么办。”他落座,返回去安慰后座垂头丧气的两人:“哎呀,踢足球主要还是放松嘛,哪儿能追求百战百胜啊,咱们下次制定个新的战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铁定能赢,别灰心了。”
一通劝说,那两人总算稍稍振作了精神,喻少景回过头,许澄翻书慨叹。
“你的心态是真的好。”
“那可不,我可是前锋,我心态都不好那能行吗。”喻少景又在手机群里鼓舞了输球了一肚子火气与郁闷的男生们一番,直到群里勉强恢复了已往的嘻嘻哈哈才放下手机。许澄等他打完字,拿出衣袋里的糖递给他,喻少景这下倒是意外了。
“输了也有糖?”
“你可以把它当安慰,不过看起来你也不是很需要安慰。”许澄把糖块放在他桌角,一本正经地回答他,“那就当作激励你的吧,吸取这次失败的经验,深刻反思,调整策略,争取下一次胜利。”
“……”
喻少景难得哑口无言。
他第一次听许澄说这么长的句子。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受宠若惊,而是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上次何渭对许澄的评价——真的很像是老干部啊。
喻少景剥开糖纸,糖块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口中,他含含糊糊地说:“谢了啊。”
“没事。”许澄把自己标出重点的段落所在页折角,准备带回家细读。
晚自习,夜风悄无声息地钻进窗隙,不少人裹紧了外套。窗户被关上,教室里逐渐升温,众人在稳定的温暖里专注于老师布下的试卷海洋,笔下的簌簌声连成一片细雨润叶。正在同学们的思绪在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徜徉,教室里的白炽灯闪烁了两下,蓦地熄灭,寂静犹如冰层被打破,喧哗声如溅起的涟漪,泛滥到整栋教学楼。
“别吵!别吵!”张文昌把手上的书用力拍在讲台上,压下了学生的鼓噪,“你们好好自习,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前脚刚踏出教室,后脚整个班再次热闹起来,沸沸扬扬,几乎要掀了屋顶。
许澄没什么反应,她不怕黑,借着窗户透进的淡淡的月光,指尖的笔继续在草稿纸上书写着方程式,等到终于解出了答案,要填在练习册的横线上时,旁边伸出了一只手,猛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许澄看着拉扯出长长一条线的根号,沉默了。她深呼吸两下,和气地转过头:“怎么了?”
喻少景没看清她的脸色,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虚虚扣住她的手:“同桌,不要怕,虽然停电了,虽然现在很黑,但是我在你身边,我会给予你力量,我会陪着你的!如果你依然害怕的话,也不要紧,你可以牵住我的手,我绝不会松开你的!”
许澄再次沉默。
“怎么了?不要害羞呀,我是男生,会保护你的!”喻少景把胸膛拍得噗噗响,好在教室里沸反盈天,他倒也不算突兀。
许澄默不作声,浸在澄澈月光里的眼眸黑白分明,犹如落霜的湖水,她眨了眨眼,湖水便泛起波澜。
“喻少景。”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喻少景条件反射:“到!”
许澄险些没绷住,缓了下才接上自己的话:“我不怕黑。”
“是!你不怕黑!诶?”喻少景掷地有声,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沉默瞬间笼罩了两个人。
许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个同桌看着清清爽爽,结果智商时不时掉一下线,导致她现在看他完全就像是在看她小时候邻居养的一条二哈。水笔在指尖晃了晃,她收敛了心神,准备继续写练习册。
喻少景的神经九曲十八弯,可能是为了挽救自己可怜的形象,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而虚虚握住她的手腕:“你不怕黑,我怕呀,皇上,你听听臣妾的心慌不慌?”
“……”
他们现在的关系是真的好了。
之前喻少景多少顾及她的性格,克制地保持和她的距离,字斟句酌,更别说在她面前这样发神经了。
得亏是她坐在他同桌,要是子衿,这会儿两个人已经飙起戏来了。
许澄一时之间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好,在处理题目时轮转得飞快的脑神经仿佛卡壳了,一动不能动。听到后面细碎的声响,回过头,原来后面的两位也已经演起来了。
何渭痛苦地倒在李洋肩上:“朕喝下的是鹤顶红,爱卿不用忙了,朕有最后一道圣旨,你们且听着。”
李洋扶住他的臂膀,言辞恳切且激烈:“陛下,陛下你不能死啊,太子年幼,陛下你再撑一撑啊!”
何渭气若游丝:“朕撑不住了,以后,以后太子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务必要尽心竭力,辅佐太子,以保太子登上大统,治理天下。”
李洋痛哭流涕:“臣一定就我所能,辅佐太子,精忠卫国,死而后已!”
……他们班里真是卧虎藏龙,区区四十来人,竟不知隐藏了多少位奥斯卡影帝影后。
许澄实在没办法,撸下喻少景的手,话语好险没在嘴里打个磕巴:“朕要处理政务,你且去做自己的事,朕忙过这一阵就去看你。”
喻少景眼睛一亮,作弱柳扶风西子捧心状:“好,臣妾等着皇上,皇上可一定要来啊。”
“……”
就这么有敬业精神,非得演完这段不可吗。
好在喻少景见好就收,说完这段词终于恢复了正常,嘿嘿笑着也就着清亮的月光写起作业。他的时间踩得刚好,没写下两行字,教室里骤然白亮如昼,张文昌也不声不响地挪到了教室门口,一双鹰眼歘歘歘地往里扫,眼睛不尖还在说笑的几个直接被逮到教室外贴着墙壁罚站。
喻少景自不用说,何渭和李洋反应神速早早收敛了动作正襟危坐,此刻掩在书页后挤眉弄眼,深深地松了口气。才刚不乏有几个玩手机玩得兴起,手机也藏得飞快,有塞书包里有放抽屉里,还有塞垃圾袋里的,哗啦啦声响细碎却不容忽视。张文昌似笑非笑地巡了一圈,下手迅如雷电,一拣一个准。不幸暴露的人也无一例外滚到了走廊上。
张文昌会管人的声名远扬,但本人并不如众人所想是不苟言笑的老学究模样,相反,他时常带笑,只不过平时还好,一旦有人犯了错他要逮人惩罚时还笑,就好比此时,本来眼睛就眼白多且外凸,一笑起来眼睛直接眯起,那笑容就显得杀气腾腾恍如送丧的晚钟。
□□。不知是哪位有才的学长学姐起了这个贴切的外号,并且不负众望地流传至今。在外面罚站的人有不服气的鼓起勇气呱呱叫,又引起班级里一阵窃窃偷笑。
昏蒙夜色中,蛙鸣声与清脆的鸟鸣、呼啸的风声此起彼伏,织出连绵的秋季篇章。许澄习惯置于喧嚣环境而波澜不惊,她总是把嘈杂人声视作背景音而听而不闻,这一刻的声音犹如煮熟的粥咕嘟咕嘟冒泡,熨得耳根子发软。
她揉了揉耳朵,沉下心来,继续攻克物理的堡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