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刘宇家时，有三个民警在场，一个控制着刘宇，一个在屋中整理歪倒的家具，另外一个李警官也是前脚刚进门。
满地皆是被摔得破破烂烂的家具家电，刘宇的奶奶在轮椅上正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来的路上楚萱已经在网上看到了#地铁偷拍#的热搜，猜想得到铺天盖地的恶评会刺激刘宇，可当真身临其境，依旧被眼前场景震惊得无措了几秒。
见到她来，刘宇奶奶抹泪的动作一停，顿了下后立刻请求道：“小姑娘，帮阿拉劝劝小宇好伐？他把东西都砸光了，也伐晓得是撒事。”
楚萱猜着她方言里的意思，与李警官对视一眼，知道他们没给刘宇奶奶说具体情况。
“好，奶奶您先别急。”
楚萱宽慰了刘宇奶奶一句，直接奔去了刘宇跟前，温声唤他：“小宇。”
然而不同于上次在地铁站里对她的依赖、配合，她才说了两个字，刘宇一见有人靠近他，立刻更暴躁，趁民警一时松懈，像鱼儿一样，从他手中一下滑了出去。
眼瞧着他是要冲出门外，陆淮几步上前，用手臂一下围住他的肩。
刘宇这样十五六岁的男孩本就正是不服人管教的时候，此刻更是有些应激反应，陆淮一拉之下，他像被捕网困住的野兽，“啊”“啊”地叫着，一脸狰狞地强烈挣扎，但所幸陆淮的力量十足，将他牢牢抱了住，没让他真冲出门外去。
李警官他们也很快上前，合力重新反扣住了他的手腕。
楚萱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尤其是刘宇口中“啊，啊”的失控声音不绝于耳，她被他的强烈情绪影响到，更是觉得心跳快得非常厉害，连手都有点发颤。
刘宇奶奶也被吓得双眼惊恐，后知后觉地将轮椅滑到刘宇身边，声音颤抖着问：“小宇，侬现在做萨额？小宇……”
楚萱去将房门关上，又回到几人身边，尽力压着心里的慌乱，急声对民警说：“得马上送他去医院，他现在这样不及时治疗的话会出问题的，送他去医院比较好。”
陆淮看到她脸色煞白、人在发抖，既像着急出来的，也像被吓出来的，跟刚才在车上的情形极为相似，他上前一步，也顾不得别的什么，抬手搭住她的肩拥着她，冷静地附和说：“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最好交给专业人士。”
他侧脸朝楚萱：“你别急。”
忽然被陆淮结结实实地拥住，楚萱意外地看向他。
他脸上一派沉静，是一副不觉得当下的混乱场面是什么棘手事的淡然作派，楚萱一边觉出他这种健康人类和她的就是有差别，一边也确实被他当下的稳定情绪安抚住。
她不想贪恋这种感觉，尤其是来自前男友的，但此时此刻，混乱的环境猛烈地冲击着她薄弱的神经，她心里又慌又乱还怕，太像久久独行在风暴中的一个流浪者，好不容易在寒风中找到了一个温暖的避风处，就很想进去避一避风雨。
她没从他怀中挣脱，竭力攥紧着手心，将要冲破她控制的情绪稳定住。
而她对面刘宇还在强烈地挣扎和摇头。
他奶奶十分心疼他，见状拒绝楚萱的提议：“不、不，小宇他不想去医院。小宇，阿拉不去，阿拉就留在屋子里头。”
担心、惊恐都在刘宇奶奶浑浊的眼睛里一览无余，楚萱原地静了片刻，待心里异常的紧张稍缓下来后，推开陆淮的手，走去蹲在她身边，一针见血说：“奶奶，如果不去治疗，那我们等会走了后，您能管得住他吗？他要是冲出门，您知道他会去做什么吗？”
他会去做什么……
想想报警之前刘宇已经是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民警他们再不来，还不知道孙子接着会闯什么祸，刘宇奶奶眼中的惊慌又增加了些。
见她被问得有些动摇，楚萱趁热打铁道又劝了几句，民警们也很配合地不断劝说，最后最终让刘宇奶奶点了头。
不久后，带着被桎梏住的刘宇的警车起步，楚萱也坐上了陆淮的车。
车辆行驶在城郊小道上，奔向楚萱输进导航的目的去，陆淮开口问楚萱：“他们是你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楚萱垂着头答道，在手表里翻通讯记录，找一会儿才想起来她以前只和王清远微信联系过，并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只得放弃这条路。
陆淮眼睛注意着雨夜不太好行驶的路，又问她：“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怎么知道这里？”
他跟着来了这一趟，这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秘密，楚萱言简意赅讲了和刘宇认识的经历。
事情发生得巧合，她在地铁上看到刘宇被人逮住，说他是个偷拍狂，而她看到他情绪不对，一身颤得厉害，人又不敢说话，在被偷拍的女子报警后，跟着他们当事人一起下了地铁。又在警察问话时帮了刘宇一把，提醒警察他是个自闭症患者，最后还跟着去了派出所协助做笔录。
“结果呢？他真偷拍？”
“不是，他是觉得那个人像他姐姐，才会拍她的。”
“他姐姐？”
“嗯，他曾经有个姐姐，但小时候走丢了。刘宇虽然自闭，但会上网，用AI软件合成了他姐姐的样子，就跟那女孩差不多。”
“验了DNA？”
“嗯，证实就是他姐姐。”楚萱重重叹息一声，“但网暴比结果先来，所以刘宇这才受不了刺激，发病了。”
“这事上周五发生的？”
“嗯。”
“你在派出所呆了一夜？”
“差不多吧。”
各个问题都有了答案，可陆淮心中反而觉得有些沉闷，猜测是一个心境，真正得了答案又是另一个心境，红灯时车停，他侧脸看向楚萱。
这时楚萱的电话响起，是楚洋要临时过来一趟，问楚萱门锁的密码变没变，楚萱说没有，跟他聊了几句后挂断。
陆淮看着她接电话时轻声细语的样子想，只要不是面对她，她对别人根本不缺温柔和善那一面。
想到那天她痛经痛得人都走不动路，转头却又为了一个陌生人奔波了一夜，他心中不可谓不复杂。
说她人傻偏又聪慧，说她精明偏又犯蠢。
她分明这样心软，为什么又偏偏对他心硬成铁？
陆淮此刻极想抽支烟。
车辆重新起步，不久到了医院，令楚萱意想不到的是，值班的医务人员里有个王清远。
王清远看她半夜现身，惊讶问：“你怎么了？”
被他误会，楚萱忙解释说：“我没事。我陪一个自闭症患者来的，他现在应激到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有自残倾向。”
“在哪？”
“那边。”
正如陆淮所说，刘宇的事就该交给专业人士做，王清远同其他医生将刘宇迅速接手了过去，在及时干预下，刘宇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情况也不算太乐观。
王清远将签字笔放到白大褂的口袋中，说：“他的情况暂时是稳定住了，但需要住几天院，今天正好有空出来一个床位，拿单子先去住院部缴费办理入院吧，病人我们会推到病房。”
现场是楚萱、陆淮和两位民警，他扫视一圈后，将住院通知单递给了说陪着来的楚萱，同时又看了眼一脸倨傲、长相和身材都出类拔萃的陆淮，猜测着他是楚萱的谁。
楚萱犹豫要不要接过王清远递来的东西，毕竟自己如今也拮据。
想了想刘宇家的情况，她先问王清远：“他有残疾证，家里唯一的监护人也是残疾人，这个情况，医院有绿色通道吗？”
王清远明显意外住：“他不是你的亲戚朋友？”
楚萱摇头。
这时了解情况的李警官插话说：“她跟刘宇没关系，她只是个热心群众，前两天协助我们破了个案，刘宇是那个案件的当事人。”
刘宇在地铁“偷拍”人、又被网暴一事，在刚才问诊时王清远已经知道，此刻再听民警这一说，他彻底明白了楚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复杂地看了楚萱一眼：明明自己自顾不暇，竟然还要去帮别人。
他收回递单子的手，解释刘宇的事情说：“他这种情况，医保报销的比例比较高，一般住院押金就能覆盖掉费用了。”
但住院押金也要人缴。
这时后面有人叫了声：“王医生，你来一下。”
王清远扭头看一眼，应道：“好，马上就来。”
他是个温柔随和的人，再扭回头后，眼中纠结，手中单子朝跟刘宇没关系的楚萱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陆淮看他在犹犹豫豫浪费时间，果断伸手将单子拿了过来。
楚萱看他一眼，转头朝王清远微笑道：“王医生你先去忙吧。”
但王清远没有马上离开，他瞥见了楚萱的手腕，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伤在这个位置确实容易被王清远误会，楚萱立刻说：“哦，没事儿。我的杯子摔碎了，然后碎渣给我划了条小口子。”
陆淮闻言眸色加深，同样的问题，楚萱对他遮遮掩掩，对别人倒是讲得清。
他直接开口，打断这二人一来一往繁琐问答的谈话：“辛苦，给她消个毒，换个药。”
王清远和楚萱闻言同时看向了他。
楚萱怀疑陆淮当领导当出了瘾，在医院还安排医生做事，正要开口缓解这份尴尬，就听王清远应下说：“你跟我来一趟。”
楚萱再看王清远，看到他温和地对她笑了下。
她心思一动，忽然明白过来，王清远刚刚是根本没相信她不小心划伤的话。
从王清远处包扎了后出来，楚萱见到走廊上有两个护士在窃窃私语，她往他们一眼接一眼瞄的方向看过去，被入目的景象蓦地击了下心脏。
走廊尽头的窗外，陆淮正一个人站着抽烟。
雨已经彻底停了，路灯昏黄，在他周身照出一层暖光。
他指尖夹烟的姿态闲散，缓缓吸一口烟，再吐出烟雾，一种颓废之气融入在优雅的举手投足中。雾气缭绕住他本就深邃的眉眼时，他侧脸往里看来，神态当真漫不经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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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于蓁蓁一夜荒唐，谢予鹤午后醒来，只摸到空荡荡的床沿，仿佛昨夜耳畔萦绕的娇娇低泣只是一场梦。
他给于蓁蓁发信息：“喝多了。”
想了片刻，又补充：“我负责。”
——然而，最后这句话前，有个红色感叹号忽现。
呵，他被人给拉黑了。
谢予鹤磨了磨牙，刚才有那么瞬，他竟然连孩子名字都想到了，还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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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谢予鹤”三个字令无数人望尘莫及，谢氏集团在他的掌权下风生水起。
人们谈到他，无不说他风度翩翩、明月清风。
只有于蓁蓁知道，私底下的他是怎么疯癫的。
宴会还没过半，沙发旁已是一片狼藉，大小衣服七零八落，谢予鹤紧紧摁着她。
从唇角微扬：“蓁蓁妹妹，你又谈男友了？”
到连连冷笑：“这一个厉害吗？你要嫁他？”
到一挞一顿：“你倒是说！句！话！啊！”
于蓁蓁泪水涟涟、字不成句，看着双脚抵落旁那张眸眶通红、透着一股狂燥的脸，只觉得这人的疯病又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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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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