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出声,一个垂着眼玩手机,一个盯着自己的电脑,手指放在桌面上无声敲。
楚萱等着陆淮先出去,这样她就可以在这里补觉,可室内静谧半天,只听到陆淮问了句:“怎么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这样的成语,用英语翻译出来,再准确也不会百分百表达本来的意思,陆淮能一下说出她的原意,楚萱多少觉得意料之外。
她转眼看陆淮,他人往椅背上靠着,姿态懒散,唇角也勾着,不是笑容,而是嘲意,他不像是在问她工作上的答案,而是在嘲讽她的私德:你还懂投桃报李?
这话,不该她问他才对?
楚萱讽刺一笑:“那是你的事情。”
他对她还不够投桃报李的?
颠倒黑白,冷漠无情。
明明她才是始作俑者,然而却毫无眷恋地拍拍屁股就走了人。
陆淮习惯性地掏出了烟盒,冷恹恹地自嘲说:“竟然还是我的事?”
楚萱看着他手上动作,见他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口中。
他没点燃,但她似乎已经闻到了烟味,于是烦躁地皱起了眉。
明明他失信于她,她有一万句话可以对他劈头盖脸就骂,可如今再相见,他不止一次对她毫不掩饰着某种攻击感,他到底为什么对她这样她没想通,但她明白他的副总身份,也不知道他们部门的最终考核会不会落在他那,她的转正是不是还要他批。
识时务者为俊杰,生活就是这样,她没有别的办法当下就逃避他、躲开他,她只能忍一时之气。
楚萱暗中调节自己,等情绪被压住,她神色如常地开口说工作:“推出符合市场的产品,自然是你们产品部决定的。要推出新品,淘汰尉蓝,不就是您刚才的意思吗?”
陆淮看着她沉默半天。
她压根就是在故意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都很冷,都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谁也不肯低一下头。
寂静许久,正当楚萱以为陆淮无话可说的时候,又听到他幽幽吐了一句公事:“那些该淘汰的自然要淘汰。”
那些?还有别的?CG的产品线本就少得可怜,楚萱不免好奇:“还要淘汰什么?”
陆淮是一脸云淡风轻:“西束。”
这个系列的销量可不低,楚萱声音变着急:“那销售部还卖什么?你要把蔚蓝、西束都给淘汰了。”
看她紧张的样子,跟护着什么宝贝一样,陆淮一下笑开:“包装丑死了,当什么宝贝?”
他的容资足够出众,笑起来时眸中似有星辰摇落,楚萱被他的表情晃了下眼,陡然忆起,其实她也曾看过他的笑容,也正是他的笑与他时常清清冷冷的脸不相衬,反而极具感染力,她总故意逗他笑。
而他常故意跟她唱反调,总表演皮笑肉不笑。
如今他皮肉都在笑,可楚萱知道,他表达的意思不是好笑。
是可笑。
他之所以这样的态度,想必觉得可笑的也不是什么产品包装,而是他俩的过去。
楚萱也觉得如此。
曾经她与他亲密无间,现在两两相对,竟会沦落到只有无穷无尽的冷漠甚至敌意。
一抹嘲讽漫上心头,楚萱心中在泛哽,她又很想哭,看着陆淮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深深呼吸了几下强压住泣意,只觉得有些人只适合永远不复相见。
见楚萱一派沉默,陆淮缓缓收了笑,继续说:“就那样的包装,怎么能吸引年轻人消费?你自己会用吗?”
楚萱心说自己也不算什么年轻人,但她确实也不用这个产品,公司逢年过节发的产品福利也被她束之高阁,她反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标客户群体要变?”
陆淮将烟放回烟盒,态度随意地:“再不变,就等着死算了。”
又是这个字。
楚萱对它很忌讳。
本来可以摁着私人情绪,继续问这个产品总监产品相关的事的,这一下,她对工作的兴致阑珊了下去。
陆淮再侧脸回来,就看见她又冷下去的脸。
还以为她对产品调整有意见,他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不该做什么调整,该维持现在这样,等这阵舆论过去就好?”
楚萱垂着眼,声音敷衍:“没有。”
陆淮不大信:“没有?”没有的话,她这个表情做什么?
楚萱没什么心情跟他打嘴炮:“嗯,没有。”
听出她显而易见的敷衍,陆淮轻嗤了声,勾着唇,意有所指道:“陆萱,是不是在你这里,什么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揭过去,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
这句话问的显然是私事,楚萱抬眼看他。
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陆淮有这么尖锐的一面。
比起她来,他虽然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也只是说话简短、做事被动了些罢了,不会张口就这样阴阳怪气,态度也不会冷硬如冰,可他如今却大变样了,身上的温柔彻底没了,像是忽然长出了一身刺。
而且,她看得明明白白,他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仅仅是针对她。
楚萱看着陆淮迟迟没再说话,也迟迟没移开视线。
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乌黑、水润,可此刻目光锐利,直勾勾地看着他时,眼中那似不解、似探究、又似极为失望的情绪,都十分露骨。
陆淮迎着她这道目光,竟然开始觉出几分发慌,像是游戏里与强敌对峙,预感到要伤敌一千就得全军覆没的时候。
他勾着的唇角微凝,见到楚萱轻轻地笑了下。
她倒是想做到万事不过心,想每个经历都如雁过不留痕,可容易吗?
陆淮此刻并不想见到她这样笑,但他阻止不了什么,楚萱站起身,语气很淡:“我姓楚。”
她这么强调,就像这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一样,陆淮不禁问:“你不是姓陆?你什么时候开始姓楚了?”
楚萱站起身本打算走,被他这么一问他,她扭头过来看着他态度很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言下之意这是她的私事,可当年她明明甜滋滋地对他说过,她跟他前世就是一家人这辈子才姓一样,陆淮手指紧紧握成了拳,牙缝里挤出声音:“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楚萱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说完她抬步就走。
陆淮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帘,攥紧的拳头一拳捶在桌面上,桌面上的果盘随他的动作跳了一下,但陆淮憋着的气依旧狠狠憋着。
这种无处发泄的憋闷感让他再从会议室出来就面色冷沉,顾航带着参观完工厂的客户回来时,只见他一个人在抽烟区不歇气地抽着烟,已是光线昏暗下了的黄昏,陆淮在暗色里通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寂。
顾航笑眯眯地主动走过去,贴心建议说:“陆总,要不您先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再回江城?”
陆淮从烟雾后觑顾航一眼,这些年他也算见人见得多了,什么样的笑、什么样的关怀是真心的他嗅得出来,他吐了口烟:“不了。”
顾航还想劝:“明天周天嘛,就不用太赶。”
余光里商务车到了办公楼外,几个客户陆续上了车,陆淮将烟蒂杵在垃圾箱顶部用力压灭,然后抬脚迈步:“我还有事。”
被这样强硬地拒绝,顾航只能作罢,跟着他走去商务车那边送他。
两人走到商务车旁时,楚萱正杵在副驾驶边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陆淮见状问:“你不上车,站这里做什么?”
他话落,答他的是身后的顾航:“哦,伟达送大家回江城就行,萱萱就不用跟着了。”
陆淮这才见到原先楚萱坐的那个副驾驶位置上已经有人坐了上去。
用完她就扔掉,这么现实,楚萱心中嘲讽了一句顾航,转脸来看着他:“可是伟达下周还要继续培训,今天回江城明天又再赶过来,没必要吧?我陪客户们回去也可以的。”
没想到她当众反对他的安排,顾航面上却没异常,依旧笑眯眯的:“销售嘛,多跑一下也是正常的。我这不想着萱萱你可以趁机回家过个周末吗,就不用急着回江城了。”
早不说这个,而且电话里跟他沟通时确认的是要她接送客户,楚萱正怀疑顾航就是故意让她跑来跑去并且还是白跑,就听陆淮问她说:“你要不要回江城?”
楚萱答得干脆:“要。”
陆淮往后退了半步,示意她:“那你坐后排去。”
楚萱没犹豫,也没管顾航什么脸色,抬步就上了车。
陆淮紧随其后,坐在楚萱身边那一刻陆淮才反应过来,他竟被以前的习惯支配了行为,没坐之前坐的那个位置。
他侧目去看楚萱,楚萱偏头看着窗外,对他俨然一副疏离的姿态,车驶出不久她拿耳机塞在了耳朵里,全程没跟他交谈一个字。
车行半路时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楚萱礼貌跟人道别后率先下了车,陆淮看着她在窗外倒映着灯光的眼眸,看她一张脸扬着并不如何走心的礼节性笑容,缓缓吐出一口闷气。
楚萱朝跟她说话的马丁挥了挥手,等车走了后,终于送走一堆大佛,也终于不用再跟陆淮四目相对,她转身回去,对着夜色叹气:好烦,也好累。
但烦归烦,累归累,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平平常常地过了一个的周末,周一清晨,她还是重振旗鼓,面上一派精神奕奕地进了公司。
作为一周工作日的开始,周一的地面交通总是很糟糕,但楚萱这个坐地铁上下班的人就没有这种烦恼,她很少迟到,并且因为自己的病症常早醒,往往到得还比大部分人早。
不过她没料到,今天进部门时一向卡点出现几个同事已经也都到了。
其中便有部门经理姜姗。
路过姜姗的办公室,看她换了个很干练的新发型,楚萱给她打招呼:“姗姐早,新发型好看哦。”
姜姗从电脑屏幕后抬眼,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路过王悠时,看她正在照镜子抹口红,楚萱也主动开口:“悠悠你今天这么早。”
王悠从镜子里看她,轻笑了下,声音娇娇地笑道:“是呀!”
楚萱一向敏感,去茶水间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王悠刚才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再回忆了下姜姗冷淡的反应,直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甚至还与她有关系。
果不其然,等市场部人员都到齐后,姜姗就召集大家一起开了个会。
会议室里,姜姗将一本宣传册啪一声丢在桌面上,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楚萱你看看这册子是怎么印刷的?连产品介绍都给写错了!离谱不离谱?我们可是宣传部门,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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