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尘看着她，扬起一侧嘴角：“爽快，走。”
“他们真的会说吗？”萧观梨走在他后头，轻声问道。
“眼下没有比老家主的病更重要的事了，若分不清轻重，那你也不必花心思去帮他们治人了。”
说的不无道理，萧观梨放心了。
烟云居算是杏花湾的禁地，非请勿入，数十年没见过生人的司怀墨见到他们时竟忘了禁地的规矩，第一反应竟是有人来解闷了，欢喜地迎了上来。
司怀棋尚有几分理智，当即拉住他，一个箭步站在他前方，警惕地凝视着擅闯禁地的两个人。
“来者何人，胆敢私闯烟云居。”
苏无尘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自报家门，顺便帮萧观梨也报了。
司怀棋听完他的话，放松了一点儿，但依然没让他们再往前走。
“既是琦音请你们来的，想来同你们说过杏花湾的规矩，趁现在无人知晓，二位还是快些离开，我与兄长可以当做不知情。”
“哎哎哎，你别总这么不近人情啊。”司怀墨轻推开他，朝苏无尘他们招招手，“想必二位不是无缘无故到这来的，来这边坐下聊吧。”
司怀墨边说边往院中的石桌走去，司怀棋还想拦他，在后面喊道：“大哥……”
“行了，琦音又不在，谁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如冰霜一般的声音打断：“谁不在？”
司怀墨当即定在了原地。
愣住的不止司怀墨，还有萧观梨。
萧观梨面上沉静，心里已经腹诽了几百句了。
这运气也太差了吧，什么都还没问到就被当场抓包，她和苏无尘不会被连夜赶出去吧？
“哈哈哈哈……”司怀墨转过身来，脸上尴尬，挠着头干笑着，“这么晚了，小妹还没睡啊？”
司怀棋已经退到了一旁，抬手唤伞，抛给了司怀墨。
苏无尘见场上局势不对，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萧观梨的手腕。
削瘦的手腕，骨骼明显地硌着掌心。
苏无尘拉着她退到了司怀棋身后的位置。
果不其然，萧观梨刚站稳脚跟，司琦音便一招击退了司怀墨，气势之大，连四周的杏花都被扫落了大半。
杏花如飞雪般飘扬，司怀墨以伞撑地跪下，连连叫停：“有话好好说，上来就对兄长动手，谁教得你！”
“来烟云居之前，谁同我说的不出此屋半步？”司琦音愠恼道，“其他时候你偷偷溜出来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明知今日有外人来访，你还敢离开？”
萧观梨抿着唇，在司家三兄妹身上来回扫视，司怀墨理亏说不出话，而司怀棋早背过身去玩花儿了，此刻司琦音倒不像是最小的妹妹，这两位兄长似乎都挺怕她的。
“二哥。”司琦音幽幽地喊了一声。
萧观梨听见司怀棋咽了咽口水。
司怀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是大哥说要出来透气。”
“你……！”司怀墨气得要来找他算账，又被司琦音用伞挡了回去。
司怀墨：“哎哟我……”
解决完了两位兄长，司琦音转向两位客人。
苏无尘毫无违反规定的愧疚之感，从容不迫地立在杏花树下。
萧观梨早已破罐子破摔，同样镇定自若地站在一旁。
“都过来坐吧。”司琦音道。
五人围坐在桌前，司琦音眼神凛冽地瞥向他们，率先问道：“此处偏僻，杏花林中也布下迷阵，二位能找到这里，想来是感知到了什么？”
“司少主是聪明人，同聪明人讲话就不必兜圈子了。”苏无尘道，“不知几位可曾听过浮世青莲？”
司家兄妹你看我我看你，司怀墨沉思了片刻：“你是说二十年前就下落不明、相传可以授长生的那个浮世青莲？”
“正是。”萧观梨屈指敲桌，“浮世青莲就在这儿。”
“什么？？”司怀墨瞪大了眼，噌的一下站起身，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震惊地指着四周，“这儿？你说这儿？”
“……”司怀棋将大哥拉回石凳上坐好，始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此物听是听过，但烟云居没有你们说的东西。”
“当初浮世青莲是碎成多瓣碎片分散在了九州大陆，埋在地里、镶进树里、附在人或妖身上……任何地方任何物什都可以寄生。”
司琦音：“苏公子的意思是……碎片附在了烟云居的某个东西上？”
“不错。”
按他方才所说，众人的目光放在了烟云居的两位主人身上……
司怀墨：“？”
司怀棋：“……”
萧观梨忽然道：“碎片没有附身在二位少爷身上。”
他们身上的青莲气息虽浓，但也只浮于表面，并非从内里透出。
萧观梨问：“这些年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司琦音：“有是有，但不多，屈指可数。”
“浮世青莲这等至宝，拥有绝对的控制，有些碎片会处在沉眠的状态，让人感知不到，而活过来的碎片会让原本正常的东西发生变化，且无法恢复至原样。”
苏无尘从眼尾瞥了萧观梨一眼。
司琦音沉思：“异常的东西……”
司怀棋猛然站起，眼眸沉沉，语气笃定地说：“是无尽灯。”
*
司怀棋说的正是司家，甚至能算得上是整个江鹭城的至宝，灯在则司家在，司家在则江鹭城在。
“无尽灯是司家祖先传下来的，当年江鹭城动荡之际，也是靠着这盏灯平定下来。”
烟云居内只寥寥点了几盏灯，司怀棋走在最前方，推开一扇门。
一刹那只感觉光彩溢目，萧观梨抬手挡了挡眼睛，待适应亮光后才放下手，朝前望去。
空荡荡的房间，中心悬浮着一盏粲然的琉璃灯，灯罩内是一尊佛陀像，四周花枝缠绕。
司怀棋道：“这便是无尽灯了，经久不灭，是为无尽。”
萧观梨上前一步，倏然听到一道缥缈的声音——
【有人来了？】
【稀客啊，十年了，终于有新人了。】
【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呀。】
萧观梨停了下来，朝周围巡视了一遍，若是不知情的人，定是分不清这声音是从何处而来。
“它一向这般话多？真讨人嫌。”萧观梨指着无尽灯，略显嫌弃地说道。
无尽灯：【……】
司琦音看向她：“你也听见了？它同你说了什么？”
“让我过去和它说话。”萧观梨道，“你们听到的和我不一样？”
“是，无尽灯遇到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话，它似乎会窥探人的内心，与你说的都是你心底藏了许久的东西。”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差不多吧。”司怀墨捂着耳朵，“遭不住了，我先出去了，那什么劳什子碎片就交给你们了。”
司怀棋也拜托地看着萧观梨和闻人绥，然后和司琦音一起出去了。
下楼前司怀棋又回过头：“对了，取碎片会伤到这盏灯吗？”
“这个……”
“你还想着这灯？”没等萧观梨回答，司琦音先回了她二哥，随后又对萧观梨说，“你们随意，只要能取出碎片。”
司怀棋：“诶……”
司琦音推着他下楼：“快走。”
只剩他们二人，萧观梨警惕着苏无尘，担心他使手段先拿到碎片，于是自己先抬脚就走了进去，站在无尽灯面前，微微仰头打量它。
萧观梨道：“想说什么？”
紧接着她听见无尽灯发出一阵邪恶的笑。
萧观梨：“……”
正欲骂它，无尽灯又收起了笑，阴森森地开口。
【你很后悔吧？】
萧观梨眼眸一眯，未置一言，静静地等它接下来的话。
【他死的时候你的心很痛吧？】
【他死前最后一刻都在恨你吧？】
萧观梨盯着前方的无尽灯，冷冷地说了一句：“闭嘴。”
无尽灯又岂会听她的话，又癫狂地笑了片刻。
【你想得到我，不就是为了救活那个人吗？】
萧观梨面上不恼，身侧的手早已不自觉握紧，才要开口，耳边就响起了苏无尘的声音。
“怎么了？它说了什么，这么气？”
清透的，明澈的，一下子让萧观梨想起了青竹涧化雪时的溪水。
“没什么，听着烦。”萧观梨说完，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它跟你说了什么？”
苏无尘看起来一点儿不受无尽灯影响，还是一如往常的闲散模样：“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要说的话能说三天三夜，萧阁主有空听吗？”
“……”
萧观梨不同他废话了，抬起手杵了无尽灯一下：“再留你一夜，明日最好给我乖乖出来，不然把你碎成粉末。”
【碎成粉末？哈哈哈哈哈……】
【少了我，你如何复原青莲，如何救你心上人？】
【你、不、敢。】
萧观梨顺手拍了下苏无尘：“走了。”
“真捏成粉末？”苏无尘边走边说。
“看它表现。”
【你不敢你不敢你不敢。】
萧观梨停住脚步，苏无尘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准备下楼。
无尽灯还在一个劲儿地挑衅她，重复着“你不敢”，萧观梨冷哼了一声，回过头对它说：“既是同一尊青莲的碎片，或许你们灵识是一致的？”
“你见过他吧？”
【见过又如何！】
萧观梨勾起嘴角，讥笑道：“那你没看见他已经回来了吗？”
【……】
无尽灯彻底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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