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希，你为什么回国？”
“我妈妈得癌症了，我想让她再见到我弟弟最后一面。这是我妈最后的愿望了。”
“你弟弟叫宁语，是在十九年前走失的？”
陈恒问到她这个问题时，却看见宁希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攥着手心不言不语。
“不是吗？”陈恒拿着那份资料看着，重复地问她道。
“小语，他不是走失的。”宁希咬了咬下唇，才加重了语气说道，“是江斌，是江斌抓走了小语。”好像是在一瞬间，她的神情就变得歇斯底里，抓着椅子扶手满脸恨意地说“是江斌害死了我妈！”
江斌，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一刻她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整个人都是炸毛状态，不再像从前几次陈恒见到她时那样看起来温顺绵软的性子。
就连在监控后面的陈雯看了都吓一跳。
郭兰便过去替下陈恒。
对于这种安抚情绪激动的问话对象的工作，郭兰比陈恒要更合适。
但宁希依然是憎恨地瞪着他们：“怎么？是江斌让你们来做说客的吗？我告诉你们，如果江斌想要找我要赡养费，门都没有！他害死我妈，我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他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有一万种手段能将他慢慢折磨死。”
她甚至丝毫不在意是在警察面前说这种话了。
郭兰觉得不能让她这样继续说下去了，不然回头问话记录归档的时候没法交代。
就打断她的话道：“是我们找到宁语了。”
“找到了？”宁希惊讶地抬头，神情特别惊讶，随即惊讶就慢慢变成欢喜，却又带着几分悲凉，然后又哭又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就好。如果，如果再早几天，如果再早几天，就好了；妈妈找了他一辈子，可惜，可惜却没能再见到小语一面。”
她捂着脸哭着，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终于可以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为了弟弟，为了妈妈，也为了她自己。
郭兰静静看着她哭着，然后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节哀。”
她哭得那么凄惨，让人没有办法不动容。
“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小语？他，他在哪里？他今年，应该22岁了吧？他有读书吗？……”她看起来真的是太激动了，缓过来后就一连串问了好多个问题。
郭兰望着她满怀希翼的目光，突然觉得她要完全相信了宁希。
她真的就像是一个期待着和从小分开的弟弟重逢的姐姐，期待着这次的再相见。
“宁语已经去世了。请节哀。”郭兰说道。
宁希抬起头，无法置信地看着她，仅有的一点惊喜也完全凝固在脸上了。
然后郭兰就看见一颗颗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最后变成瓢泼大雨落下。
就连在监控后面的几个人看着都忍不住有些难受。
“宁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宁语已经去世的？”陈恒就问她。
宁希抬起头，似乎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还淌着泪水的眼睛显得无措。
陈恒就念着江鸿的信息给她听：“江鸿，城阳人，1999年1月7日被抛弃在城阳福利院，时年四周岁。2013年考入海大文学系，本应于2017年6月毕业。但江鸿在2016年9月13日在长宜桥失踪，七天后其辅导员来警局报案失踪。所以，宁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江鸿，也就是你的弟弟宁语失踪的？”
宁希的嘴唇颤抖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的，但却很努力才发出声音：“江，江，江鸿，他，他……”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得泣不成声了，“他就是小语？怎么，怎么可能……”她流着泪却还盯着郭兰和陈恒看着，多么希望他们告诉她，这是假的。
但郭兰却点了点头。
他们便看见她的泪水重重地砸落。
她没有回答，但她的反应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此刻她就只是一个可怜的人，她失去了母亲，在这一刻她也失去了弟弟。
她的反应毫无破绽。
但是。
“但是我们查到你的行程。”陈恒盯着她看，然后说道，“在14号晚上九点，你搭乘从海市飞往荣城的飞机，三小时后在荣城机场降落；直到18号凌晨两点，你才搭乘飞机离开荣城，回到海市。所以你去荣城做什么？”
荣城就是城阳所在省份的省会城市，如果从其他省份去到城阳，一般都会选择乘坐飞机到荣城再转车前往城阳。
宁希的反应确实是毫无破绽，但她的这条行程记录却十分存疑。
只不过她在荣城机场降落后，就没有任何行程记录了，无论是搭车还是酒店住宿记录都全部空白。
她到底去荣城做什么，以及中间这四天她去做了什么，恐怕都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访友。”宁希嗫嚅地说，“我，我，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国了，也很多年没有跟国内的朋友见面了。我不知道我们今生还能否有机会再相见，可如果期盼来生，好像又还要等太久了。”
她的声音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你见的朋友是谁？”陈恒问。
“付秋然。”她说，“我没有见到她。但是，我见到了她家里人。”
话音刚落时，就看见方震搀扶着一个双鬓斑白的老阿姨进来，她打量着宁希，而宁希也抬头望向她。
“蔡院长，你看看有见过她吗？”方震问她。
“警察同志，我真的对这姑娘没有印象。”蔡院长好像在很认真地看着宁希，然后很慎重地摇摇头。
等到看见方震和蔡院长出去了，宁希才收回目光。
陈恒便问她：“你和付秋然怎么认识的？”
既然警方看过她的资料，肯定也知道她还在国内时的人生经历。
但宁希也规规矩矩地回答：“我是在中考后出国的。出国前，我也学数竞。”
十几年前正是竞赛大热期，几乎家家户户有孩子都要送去学竞赛，最鼎盛时期国内学竞赛的孩子甚至能达到3000万。
那时候宁希也学得不错，更何况能在竞赛出成绩的女孩很少，能走到最后的更是屈指可数；她和付秋然、饶梦君都是在十年前菁英杯总决赛的夏令营时相识，但她们的认识也就像是三条直线，偶然相交后就分头奔赴各自的人生。
出国，保送，高考，她们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却偏偏又被时间修正拉回来。
宁希在警局呆到晚上，直到被证实她的行程和她的讲述完全相同，才放她离开警局。
外面好像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宁希站在路边看着雨中被无限模糊的世界，只是露出怅然神伤的神情。
直到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慢降落下来，坐在司机座位的是一个短发干练栗色头发的年轻女生，就笑着问：“小姐，尾号7126吗？”
宁希便拉开车门在后排坐下。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开进灯光与夜雨中。
看着路边朦胧的景色，宁希突然发现这也根本不是要去她的目的地的路线。
“司机，是不是走错路了？”她以为司机故意绕路，便开口提醒道。
“宁小姐，你放心，没有走错路。”司机说道。
从车子的后视镜中，她分明看到司机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宁希立刻变了脸色：“那我不去骊珠酒店了。停车，我就在这里下车好了。”
“前面就要上立交桥了，这里禁止停车哦！”司机依然是说道。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宁希也不跟她绕弯子了，就直接质问她，同时尝试拨通一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显示没有信号，“你们这是绑架！是谁指使你们的？”
“怎么会呢！宁小姐，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她仍是说。
“你是谁？”宁希看见她依然很稳当地开着车，并且现在确实也暂时没有安全离开的办法，只能先跟她周旋着。
“叫我万芳就好了。”她说。
听到这个名字，宁希反而平静下来了，她已经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你黑了我的叫车系统？”
万芳便低声嗯了一下。
既然被猜出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况且这并不是很难以想象的事，对于一个黑客来说，这是最简单不过的操作了。
“你想聊什么？”宁希就先发制人地问。
“今天你根本不该回国的。”万芳无限惋惜地说，“李寂他们，其实就是在利用你。他一定跟你说，让你跟他合作，他们可以帮你弟弟报仇。”
“所以昨晚那个电话，是你用虚拟机打给我的？”宁希不明白。
她感受到万芳开着车逐渐慢下来了，她好像在思考着；但也让宁希知道，昨晚的电话并不是万芳打给她的，她便又有些嘲讽地说：“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路人呢。”但现在看来，万芳是来砸李寂的台的。
万芳却只是抛了一台手机给她：“看来你在警局一整天，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宁希诧异，就接过万芳的手机，看见屏幕页面上是一条长达五十分钟的视频。
视频的题目叫做：荣城医院杀人案，就让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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