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末知道楚倾时不是什么好人，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
他们是同种类型的人。
貌似谦逊的，笑不达眼底，对谁都那样好，比谁都懂规矩，但那层笑容的假面掀开，比谁都漫不经心。
林依末想起他们恋综录制的第二期，在费城的那个早上，临出发前她看中了酒店前台架子上的宣传册。
架子有点高，她正打算找前台工作人员求助，就看见出酒店的楚倾时。
“楚老师。”她眼睛弯起来，声音很甜，“能帮我拿一本册子吗？我够不到。”
楚倾时走过来，拿了本册子递给她。
这么爽快？
林依末不相信他的好心，狐疑了一秒，才伸手去接。
在册子边缘够到指尖前，楚倾时松了手。
册子掉到地上。
楚倾时没说抱歉，也没帮她去捡。
林依末眼神闪了闪，撩起头发，若无其事地蹲下身自己去捡。
那人后退了一步，声音从头顶居高临下地传来：“我听说林小姐出道的时候和方总的关系还不错。”
林依末的大脑随着起身的动作空白了一瞬间。
他怎么知道的。
那些她花大代价掩盖下去的沆赃交易，隐藏的那么深，一度自己都快要忘记。
“有些事情实在不大体面，其实我们都不希望它传出去。”楚倾时还是温声细语的样子。
手里的宣传册被她捏皱了一个角，林依末僵硬地抬头看楚倾时。
他唇角还挑着，但嗓音毫无笑意。
“事不过三，林小姐。”他警告说。
……
江瓷其实真的不算喝醉。
一瓶鸡尾酒不多，只是她喝了酒就容易晕，脑子不大转。
楚倾时扶她到车边：“喝了多少？”
“就一瓶鸡尾酒，度数不高。”
江瓷垂着眸，“而且我也没有被灌酒，林依末是乱说的。”
她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解释，但她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楚倾时轻轻“嗯”了一声，扶着车顶把她塞进副驾驶。
身侧的车门关上，江瓷整个人陷进黑暗里，直到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
楚倾时发动了汽车，将暖气片调到合适的位置：“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江瓷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什么。
她如实回答：“说了你。”
“说了什么？”
说你不是个好人。
江瓷把头偏过去：“忘了。”
楚倾时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气息吐在她的脸上：“忘了也没关系，记住她都是乱说的。”
江瓷喝了酒有点燥，把车窗摇下来一半。
楚倾时瞥了一眼，递过去了瓶水，又控制着驾驶位的总控把副驾的车窗又摇了上去。
江瓷喝完水，再去摇车窗的时候，发现车窗被锁上了。
楚倾时开车很稳，江瓷半路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车停在地下车库也没醒。
车内开了点暖气，楚倾时没熄火，关了车内的灯，在黑暗里处理手机上的信息。
身旁的人发出几声细碎的呓语。
“江瓷？”楚倾时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开了车内的小灯去把她叫醒。
手一碰到皮肤，滚烫。
他摁掉手机，开车去就近的医院。
“初步判断应该是胃炎引起的发热，而且她还喝了酒。”
江瓷坐在输液大厅的角落，护士给她挂了点滴，开了张单子挂在吊瓶架上。
“有严重的情况叫我。”值晚班的护士嘱咐完一些注意事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又去忙活别的。
江瓷的体质原因，发热症状比较剧烈，全身冷汗，反胃作呕。
她浑浑噩噩吐了两次，晚上吃的东西喝的酒都吐了干净，吐到后面只剩胃水，生理性地湿润了眼眶。
楚倾时一只手被她用力抓着，一只手轻轻给她拍背。
她后背很薄，可以摸到凸起的肩胛骨。
江瓷吐完又没力气的睡过去。
手软软地搭在扶手上，血管颜色浅，点滴顺着管子，一滴滴流进血管里。
楚倾时蹲在她前面，看着她发梢被汗水黏在漂亮苍白的脸上，睫毛温顺地垂着，微微湿润。
脆弱又可怜。
楚倾时他很罪恶的发现，江瓷这副脆弱的模样，他会有控制不住想触碰她的冲动。
也没必要控制。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又挪到她干涩苍白的唇边。
睡梦中的人感受到些许的凉意，无意识侧了头将脸贴了过去，小幅度蹭了一下楚倾时的手。
真好，楚倾时想。
他的。
……
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刘哥。
楚倾时盯了屏幕一会儿，才起身，接起来。
电话一接通，刘哥上来就是：“江瓷在你手上？”
这话听着可太怪了，楚倾时愣了一下：“……是。”
“周清说你把她带走了，带哪儿去了？”
刘哥手上的事实在推脱不开，只能委托周清照顾一下江瓷。
他忙完事情想起来，盘算着那边的饭局应该也结束了，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问问。
“没，哪需要我送啊，江瓷被楚倾时接回去了。”周清这么说，“你就放心吧，他们俩真的是太甜了，我大把年纪了都有点想嗑了，还是年轻人好啊。”
挂了电话，刘哥越想越不对劲。
楚倾时干嘛要去接江瓷。
他们的关系可没好到这种程度。
“你接她干嘛？楚倾时你要干嘛？她可是你的合作对象啊。”刘哥质问。
楚倾时稍微走远了一点，他视线没从江瓷身上挪开，好笑道：“她发热了，现在我陪她在医院，医生说是胃炎引起的。”
电话那头声音窸窸窣窣的，应该是刘哥穿了外套，拿了车钥匙：“哪家医院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没一会儿刘哥气喘吁吁地赶来：“真是麻烦你了。”
刘哥想得周到，回了趟别墅，把江瓷的水杯和衣服拿上了。
“周清把事情都跟我讲了，那个孙总，嫌自己活得久了。”
两人反正也是干坐着，刘哥干脆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
楚倾时听完没什么表情。
睡着了的江瓷扎针的那只手不老实，无意识地动了动，被楚倾时轻轻按住。
“江瓷平时酒局不多，我也会陪着她参加的。”刘哥看了江瓷几眼，放轻了声音，有些懊恼，“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忙了，本来想着周导在也不应该会出什么岔子。”
他又突然想到，掏出手机站起来：“我和江总汇报一声。”
点滴见效快，一瓶打完，后半夜江瓷的烧就退的差不多。
急症大厅里人来人往，灯光亮如白昼，江瓷睁开眼的时候，有点时间错乱。
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看见坐在她身边楚倾时，垂着眸在看手机。
意识回笼的第一课，她脑海里突然冒出林依末提醒的那句话。
她那时候想说的是什么？
她认为楚倾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瓷干脆闭上眼睛，装睡，顺便想事情。
她想到那场楚家老爷子生日宴。
楚倾时被楚大哥当众泼了杯酒。
没隔几天她就看到新闻，楚大少的情妇闯入了金融聚会，当众给了楚大少一巴掌并用一瓶酒将楚大少从头浇到脚的那种。
还有颁奖典礼，她在卫生间撞上的与楚倾时产生冲突的男演员，第二天他的黑料就在网上曝光。
在往前想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楚倾时居高临下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身体感觉怎么样。”
楚倾时的声音落下，轻声细语的。
装睡被发现了。
江瓷有些尴尬的睁开眼：“还好，还有点头晕。”
“那喝点水。”楚倾时把水杯递给她。
水温刚刚好，江瓷喝了几口，楚倾时又接过她喝完的杯子，帮她旋上杯盖。
楚倾时收好了水杯，手挡在她眼睛上：“头晕就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江瓷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不用了，不困了。”
拿药的刘哥回来：“唉，江瓷醒了？”
江瓷看见他松了口气：“刘哥，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
江瓷：“那可以回去了吗？”
刘哥看了时间：“你刚挂完水，医生说要在观察一下，你困就再睡会儿。”
“那……”江瓷又看向楚倾时。
刘哥解围：“楚倾时你先回去吧，你最近也还挺忙的，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楚倾时视线又落在了江瓷脸上，见她说话，垂了眸子，“那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那样子让江瓷有种把人利用完就扔的负罪感。
江瓷眼睑颤了颤。
……
楚倾时出了门，就去医院最近的小卖部买了烟和打火机。
他付了钱，当着老板的面拆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剩下的留在了柜台上：“老板，剩下的就请你了。”
“帅哥，这可是好烟啊。”
楚倾时笑笑，转身离开。
他在无人的路灯底下点燃了这支烟，看着烟一点点燃尽。
忽然间就想起他与江瓷确定婚姻关系的那场饭局。
那算是他和江瓷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楚倾时见过太多上流圈层养在玻璃罩里的小公主。
当时便以为她也是这样的。
娇生惯养的提线木偶，不需要多好的成绩，花笔不小的金额就能送她去国外上学，再浪费父母提供的读书机会，任性地回国走进娱乐圈这趟混水。
不错的出身让她享半辈子的清福，便任由他人把自己的婚姻当作砝码、摆上棋盘、肆意的折辱玩弄……
愚蠢且无知。
桌上的人话里都在有意无意地撮合他们两个，楚倾时也就心照不宣的笑着附和。
他清楚自己不是良配，但更清楚如何伪装更讨长辈的喜欢。
温柔干净、知书达理、随和礼貌、没谈过恋爱、不会抽烟……当然，长相也是很好的筹码。
江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满意。
他轻车熟路的借用小技巧逃离了虚伪的酒局。
没人注意他带走了桌上的烟。
楚倾时不爱抽烟，但实在遇到烦心事的时候也需要宣泄口，于是有段时间他有了抽烟的习惯。
他问前台要了打火机，在厕所里等着烟燃尽。
他憎恶这个名叫“婚姻”的手段。
用薄薄的一张纸，小小的一圈戒指就能将两个人的利益捆绑，开始维持一段虚伪的、名存实亡的关系。
但一场对男性无害的交易，他又为什么要拒绝？
他必须争下来与大哥抗衡的一步棋
一支烟燃到烟尾，他将烟头冲水冲掉，等烟味散尽。
程昭越就是这时打了个电话进来：“楚哥！你还记得小莉吗？前段时间跟我那个。”
这位小少爷身边人换来换去，但这位在他身边的时间格外的久，楚倾时稍微有点印象，他闷闷回了个“嗯”。
“我就是觉得有点腻了，但小莉她人也挺好的，我就不知道怎么说。”
楚倾时没想到这位小少爷会有这种烦恼，他简洁明了帮他回：“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不大好吧……”程昭越被噎了一下。
小少爷没在这上面没纠结太久，聊了几句又聊到别的话题。
“你在我家门口放的那个鱼缸是什么意思？”
“忙，没时间养鱼。”楚倾时说，“而且快要结婚了，没那么多精力。”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还在我家放了只猫！你别拿结婚当借口，合约结婚能要什么精力。”程昭越抱怨，“而且你那位未婚妻似乎还是个渣女？根本不会来理你。”
楚倾时没心情与他多聊：“渣就渣吧，又没渣你。”
他挂了电话，走出卫生间。
他的小未婚妻就在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他也不是很在意。
看资料没什么感觉，见到真人才发现。
不得否认，足够漂亮。
……
指尖传来灼热感，楚倾时骤然回了神。
烟已经燃尽，他掐灭了烟，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把人扶起来的。
碎碎念：
楚倾时其实讨厌一切虚伪的东西，或许因为他成为了这样一个人，所以他也讨厌自己。
但是江瓷是真实的、直接的、真诚的。
江瓷不屑于做表面功夫，维持任何要伪装的关系，心直口快，想怼人就怼。
偶尔傲娇的嘴硬，但其实每一个想法都写在神情里的。
楚倾时总能读懂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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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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