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从明霞宗回来三月有余,柏垂阑没有离开过上清宗。
今日万里无云,天朗气清,靛蓝浑如一块顶尖的宝石。
柏垂阑停止闭关,孤身离开上清宗。
临行前他想起任修慎,蓦地生出一股飘忽的失落,随即抹去那情绪。
何必要生出感情?
感情,本就是最肮脏不堪的东西,是该被彻底消除的**。
连他自己也未曾觉察到此刻摇了头,发带撒在风力,凭空抛出一丝寂寥,他脸上不再是一如既往的生动。
想着今日要做的事,思索着思索着,脑子里又蹦出来上一次两人欢好的场景。
两个人都喷薄着热气,原始又纯粹地□□着。
可任修慎神色动作,都一贯的冷切拘谨。
这家伙,实在太装。
“吻我。”
他命令了,要求了,甚至威胁着。
任修慎只是缓缓俯下身,轻轻一贴。
这样怎么能消除心头的火焰?
开什么玩笑?
任修慎,该死。
最该死的不是这样的言行,而是次次引得他心思翻滚,心肝气堵。
指使什么都会做,要听什么都能听到。
可没有一次是恰时而至,没有一次是发自真心。
该死。该死。
虽然心中咒骂,面里凶恶,柏垂阑却没办法真的弄死那家伙。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总能抢到。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受挫?
柏垂阑厌弃情爱,却无法控制。
想到任修慎的行踪,暗念:便要你去吃些苦头,才知道我对你多好。
转念一想,那蠢货要是死了固然会伤心一阵,却从此治好了心病。
想到可能死,他又心中惴惴不安。
那副没有表情的冷硬模样,嘴唇和脸颊却软得不像话,亲上去舒服又温暖。
虽然可气,样貌却生得好。从眉到眼到鼻梁到嘴唇,到侧脸到下颌,无一不生得好,都生在他心尖上。
身材也健实漂亮,抱在怀里舒坦得很。
虽然放不开,但这家伙装得也难受吧?
柏垂阑一时觉得怒火熊熊,一时又觉出蜜意。
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
作死去吧,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救得回来。
长出一口气,奔赴到目的地附近,山野苍莽,悄无声息换了身躯,浓郁魔意内含,已变成了幽阑模样。
他并非有意区分修士与魔族的身份,而是魔躯带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强大到肆意的程度,同魔气的墨色一般沉,心境自然更冷冽幽深,没有身为“柏垂阑”时额外的生动活泼。
更显深沉,爆发时却更疯狂。
飞星门位于迭荡崖边,也是千宗联盟之一,属于边际地位,没什么存在感,参加千宗大会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有弟子进入了前一百,实在是平平无奇。
从樾令那里听到飞星门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还有这么个宗门呢?
来前他了解情况,更为不屑,他举手抬足就能铲平。
可惜这飞星门算半个盟友,不需要他来铲平。
换上一身斗篷,柏垂阑同夜色融入得更加彻底。
还在魔界的时候,他除了在幽禁山,其他时候几乎都穿戴一顶兜头大斗篷。
说到原因,也着实可恨。
魔族总是直来直往藏不住事,许多见他生得惹眼,便冲上来求爱,厉害的更是要强抢,譬如赤霄那老畜生。
起初有那么多人练手,柏垂阑打杀得痛快,后来却厌烦了,干脆稍作遮挡。
直到他凭本事登上望尊之位,旁人才知道他不好招惹,认识这张脸的也都收敛贼心。
柏垂阑却自此养成了穿戴斗篷的习惯。
如今“幽阑”开始在修灵界出现,黑色斗篷也跟着一起回来。
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双眼,掩映之下,乍一看去面颊只剩鼻尖。
只能瞧出是个五官精巧的黑袍人,看不清全貌。
夜晚的飞星门静谧无比,柏垂阑扎入其中,没有半点声息。
潜入其中时,飞星门门主正在同两人商议。
……
“门主,我还是不太放心。”
“莫老,既然那边早就承诺了要帮我们解决,断不会食言。”
“那边…那边的话,不一定可信。不是我多心,实在是此次太过危险…唉……”
被称为莫老的须发花白愁容满面,被唤作门主的反而满头青丝,一派清癯文弱。
旁边一个眼露精光的中年男人,神色狠厉,
“大不了,鱼死网破!”
“秦叔,你别着急,约定的时间还未过去,更何况……”
年轻的门主轻叹道,
“当初决定之后,再也回不了头。”
莫老神色凝重,抚须不语,手背皮肤皱得像老树干。
修士的容颜在巅峰期以后随着岁月流逝变化,身体状况逐渐枯朽。
“我们就不该相信!如今十万火急,居然要把希望寄托在…那边!实在是…实在是荒……你!你是谁!”
原本的怒吼变成惊恐,被唤作秦叔的男人瞳孔紧缩。
在他们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黑袍人居然无声无息地潜入室内?
黑袍人自然是应邀而来的柏垂阑。
柏垂阑不理解,既然说好了要来,这么震惊做什么?
对这群人低下的实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于是态度更加冷淡。
“我要来,你们不知道?”
清如琴弦山泉,冷如玄冰深渊。
柏垂阑的声音回响,引得几人面面相觑。
“阁下是?”门主小心询问。
“幽阑。”
“幽…你是幽禁山的人?”
秦古后半句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显然不只是包含着震撼,还有…惊恐。
“没想到,你们这小地方还知道幽禁山。”柏垂阑看向门主,问,
“你叫什么名字?”
“魔君大人,在下辛飞尘。”
剩下两个对视一眼,脸上青青紫紫转了个圈,尤其是秦古,几乎是咬着牙同莫老一齐向柏垂阑行礼,
“魔君大人。”
“魔君大人。”
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掠,柏垂阑便看回辛飞尘。
其实不用看他也已经清楚三人的根底,眼皮都没抬,冷声道,
“说吧。是什么事?”
此行还要追溯到与樾令的合作。
有共同的目标,自然能化敌为友。
樾令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意图,柏垂阑却有直觉对方不会甘愿受幽寒调遣。
他一直觉得樾令和普罗盟有点关系,却没有直接的证据。
魔族伸到修灵界的手,看来不止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普罗盟,不只是潜藏的角色,或许还有樾令?
这个不起眼的飞星门,如今已在樾令的控制之下。
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不好看。
分明还存着修士的自尊,对他这个魔界来人有些抗拒。
“我没有闲心在这跟你们耗。”
柏垂阑冷厉的声音像锤在闷沉的鼓面上。
最终是辛飞尘歉然一笑,虚虚施礼,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敢问魔君大人修为如何?”
“你在质疑我?”
向来在魔界肆无忌惮的柏垂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等孱弱之人的质疑,语气于是额外不屑。
“飞尘不敢,只是...飞星门的仇敌太过强大,唯恐魔君大人难以应对。”
看这年轻人表情诚恳,他也收敛些,
“这你放心,单打独斗,魔界没人打得过我。”
此话一出,室内三人都神色怪异,尤其是那秦古,嘴唇嗫嚅,似是有话想说又憋回去。
纵观几人表现,柏垂阑知道他们不信,也不怪罪,这些人哪里有什么眼界?能知道个幽禁山已经不错,能指望什么?
“魔君大人修为高强,实在是飞星门的幸事,好…”
话是这么说,辛飞尘脸上没有一丝喜意,而是更添凝色,
“别愣着了,有关紫影令的消息还有你那仇敌,统统交代出来。”
“是。此事也是我飞星门突遭横祸…”辛飞尘目光忧郁,敛动在他腕上显得格外肥大的袍袖,简要地开始讲述,
“飞星门地处偏僻,是南岭四宗之一。南岭四宗受千宗联盟管辖,实际上主要听从于白云宗。”
这白云宗柏垂阑倒听说过,综合实力比不过上清宗,但对于小小的飞星门却是个庞然大物,在千宗联盟中属于后者的顶头上司。
“白云宗宗主名叫白丘…”辛飞尘微微停顿,
“此人心胸狭隘,因为一次家父耽搁延误上供,迁怒之下,剥夺了飞星门的此届千宗大会的名额。家父数次前去想要调解致歉,均吃了闭门羹。后来白云宗组织一场边线之战,命飞星门抽调精锐,可没想到,这次行动却是本门之灾。”
辛飞尘声音发颤,
“本是几宗联合对抗魔族,我同门却突陷囹圄,家父为了掩护,未能幸免于难。此事过后,白云宗却宣称斩杀魔族的是我飞星门,还当即赐下灵药灵石。当时死在对战中的有一名魔族,据说是屠风一族的少族长。飞星门被排斥在南岭四宗之外,还要背上‘功臣’之名,分明是要我们承受屠风一族的全部怒火。”
“你父亲死在魔族手中,你却为何要同魔族合作?”
柏垂阑的冷笑遮掩在黑袍中,但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意。
“若非山穷水尽,何必要走这条路!”秦古带着怒火的声音响起,分明也在压抑。
“正是,”辛飞尘面容平静,
“若非山穷水尽,飞尘也不会背上背叛飞星门,背叛修灵界的名声。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有今天。当时家父已殁,飞星门精英死伤殆尽元气大伤。不知怎的,突然有消息传说飞星门有什么紫影令,是紫金一族求之若鹜的宝贝。虽然飞星门位置离边线不近,可受到两大魔族威胁,终是提心吊胆。多次上报白云宗,没有任何回应。”
“你可别说紫影令不在这里。”
柏垂阑目光锋利如剑。
若非为了紫影令,他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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