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白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却心不在焉。
那通打给夏乔乔的电话像按下了循环播放键，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在反复咀嚼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难堪。
他明明没说什么越界的话，可只要一想到靳影当时就在旁边，可能听到了这些过分细致的叮嘱时，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细细密密地爬上来，烧得他耳根发烫。
更让沈叙白心烦的是当时那阵完全失控的心跳，又快又重，撞得他胸口发麻。
沈叙白发现自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靳影了。
为了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压下去，他几乎是抢着干活。
“你那个模块的验证环境搭得怎么样了？”沈叙白凑到秦言工位旁，手指敲了敲隔断，“要不要帮忙？”
秦言从满屏的RTL代码里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大爷您居然有空指导小的工作了。”
两人是大学同窗，毕业后又一起进这家公司做数字前端设计。都是哥们儿，说话从来都没个正形。
“少废话，”沈叙白笑骂，心里却盼着用忙碌填满思绪，“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义父！您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爹！”秦言立刻作揖，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夸张模样，“您老突然这么勤劳，我有点害怕啊……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沈叙白抿着嘴笑，轻轻推了他一把：“少贫，就是看你做得抓耳挠腮的，可怜你。”
秦言笑嘻嘻地说：“我就是受宠若惊，真的。哎，话说回来，你最近下班也不走了。怎么，不用陪你家那两位游客了？”
“他们自己玩得挺好。”沈叙白含糊地应着，视线落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上，指尖敲着键盘，语气轻松自然，“我也不能总围着他们转嘛，也得给人家一点自由空间不是？”
沈叙白说得冠冕堂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想要逃避的心思里，藏着多少不知所措。
连带着总是和靳影在一起的夏乔乔，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见了，生怕被古灵精怪的表妹看出点什么端倪。
两人并肩调试着代码，键盘敲击声清脆作响，波形图在屏幕上规律地跳动。
然而，这份专注并未持续太久。
在等待仿真结果运行的间隙，沈叙白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屏幕角落的一行注释上。
那堆毫无意义的符号组合，竟鬼使神差地勾勒出一张安静白皙的脸，是……靳影。
他醉后泛红的脸颊，躲毛巾时孩子气的委屈，还有埋在他颈窝里时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心跳再次失序地狂跳起来，沈叙白敲击键盘的指尖微微一滞。
“喂，发什么呆呢？”秦言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数据跑完了，你看这结果是不是有点问题？”
沈叙白猛地回神，有些仓促地应道：“嗯……哦，给我看看。”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夏乔乔的消息：晚上一起去吃饭呗？
沈叙白的心下意识一紧，答应夏乔乔，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见到靳影。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删删改改好几遍，最后只发出两个字：加班。
夏乔乔看着聊天框顶端反复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结果等来这两个字，简直无语。
沈叙白发出消息后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仿真器还在后台安静运行，进度条缓慢爬升。沈叙白盯着屏幕角落跳动的光标，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心思却早已飘远。
他目光瞥向窗外的璀璨夜色，心里想：他们今天去了哪里？晚上会吃什么？靳影……喜不喜欢吃？
忽然，秦言推过来一张椅子。
“聊聊？”
沈叙白没抬眼：“代码跑完了？”
“别装。”秦言压低声音，“你最近很反常。”他掰着手指数，“主动加班三次了，”秦言突然凑近，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该不会是……感情问题？”
沈叙白敲桌子的手指猛地停住。
“你暗恋谁不敢说？还是……”秦言拖长语调，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躲闪的眼神，“惹了情债，躲人呢？”
“胡说什么，”沈叙白勉强扯出个笑，“我暗恋你啊。”
话音未落，手机再次震动。
又是夏乔乔，她这次发来了一张照片。
喧闹的灯火下，靳影正低头专注地剥着虾，侧脸在暖黄光线下柔和得不可思议，照片中间是夏乔乔在笑着比耶。
沈叙白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恰巧秦言在一旁催促：“你帮我看看波形图，好像真的错了。”
“慌什么。”沈叙白深呼吸一口气，接过秦言的电脑，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日志，“看这里，时钟域交叉信号没做同步处理。”
秦言凑近屏幕：“不可能！我明明……”
“你用了异步复位，却没做信号隔离。”沈叙白打断他，敲下最后一行指令。屏幕上的报错信息瞬间消失，仿真进度条重新开始流畅奔跑。
两人同时沉默，只有服务器风扇在背景里嗡嗡低鸣。
秦言突然开口：“你刚才脸白了。”他顿了顿，语气难得认真，“我提到‘躲人’的时候。”
沈叙白直接合上了电脑。
“别，哥，我错了，”秦言立刻认怂道：“还有个问题没搞完呢……”
后来几天，夏乔乔又试着组了几次局。
沈叙白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推脱，工作忙、要加班、临时有事……蹩脚得连夏乔乔都觉得离谱，她上学请假编的理由都比这有说服力。
夏乔乔越来越疑惑，沈叙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忙了？
而且每次拒绝后，还有空在微信上私聊她，问他们这几天玩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沈叙白主要是想打听靳影的状况，又怕意图太明显被夏乔乔发现。还好夏乔乔神经大条，从来没深想过。
但夏乔乔有点不满，这不是很有空吗？怎么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她窝在酒店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电视频道，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想到靳影，这几天他也是，神出鬼没的。
有好几次她兴冲冲跑去敲对面的门，想着一起去探索厦门的老巷子或者找家甜品店，门内却始终静悄悄的。打电话过去，才得知他人根本不在酒店。
“你在哪儿呢？”夏乔乔抱着抱枕，声音闷闷的。
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好几个人在说话，夹杂着某种轻微的、持续的机器嗡鸣声。
“没什么，”靳影的声音传来，他说的磕磕绊绊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就……随便出来逛逛。”
靳影不太擅长说谎，说话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可他又不想说实话，因为想把礼物做好，给夏乔乔一个惊喜。
靳影这几天一直往手作店跑，反正有时间就来。有的时候待一两个小时，有的时候能坐半天。
做东西的时候，时间无疑是漫长的。手作店旁边有一家做手工糖的店，靳影有次路过看见了，进去买了罐蓝莓味的手工硬糖。
做手工的时候，嘴里时不时含一颗，嘴里都是蓝莓的甜。
老板对他熟了几分，偶尔浅聊两句：“你这手这么稳，操作挺熟练的，经常做吗？”
“太闲了，原来经常做手工打发时间。”
她笑了笑说：“挺好的，这东西很考验耐心啊。”
此刻，靳影正坐在手作店里。
他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在小巷子里迷了路。石头墙壁上爬满三角梅，每一个转角都像复刻着上一个转角。
第四次走到死胡同时，靳影听见了风铃的声音。不是金属的清脆声，而是玻璃与玻璃相碰的轻响，像海浪轻轻拍打礁石。
靳影循声望去，一栋老洋房的骑楼下挂着贝壳风铃，下面有块木牌，用靛蓝的染料写着拾光手作。
靳影看了看手机上的图片，确认是这家。推门进去，又响起一阵风铃声。
是海玻璃做成的风铃。
店里很凉快，有海风的味道，混着檀木和松节油的香气。
现在店里也是这种味道，香香的。
靳影面前的工作台上散落着前几天从海边精心捡回来的各色海玻璃，他正捏着钻头，在海玻璃上打眼。
窗外是厦门午后明媚的阳光，室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
"你一个人逛有什么意思呀？我也要去玩！"夏乔乔在电话那头嘟了嘟嘴，有点委屈。
靳影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只完成了一半的画，又想着夏乔乔，内心挣扎了片刻。
最终，靳影还是不忍心拒绝，只好飞快地在手机上搜了个离手作店不远的大型商场。
“我在万达这边，”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好耶！我马上到！”夏乔乔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她丝毫没有怀疑靳影的话。
酒店到这里打车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靳影打算先做会儿。
他拿起一片乳白色的海玻璃，对着光能看见波浪的纹路，指尖还能摸到海浪打磨出的温润弧度。
靳影小心地将它凑到嗡嗡作响的钻头下，一阵轻微的震动从指尖传来。
老板不放心的过来看，结果被靳影的手艺震惊：“不错啊，我还怕误伤呢，做的这么好。”
钻孔机嗡嗡作响，靳影礼貌的笑了笑。他正在穿铜丝，系绳结。
时间快到了，靳影盯着半成品，还算满意。
“我明天再来，东西直接放这儿可以吗？不要让别人动。”
“没问题。”
因为夏乔乔时不时找他玩，手工进度就比较慢。靳影看着工作台上进度缓慢的手工，心底不由泛起一丝焦急。
他心里着急，却不能和夏乔乔直接说出来。
听沈叙白和夏乔乔说，夏乔乔是高考完来旅游的。
靳影想起沈叙白当年上大学好像九月初就走了。他担心夏乔乔随时结束旅游，提前回家，那礼物就送不出去了。至少要在告别前，把这份心意好好地送出去。
这种紧迫感推着靳影，他开始拼命地挤时间。手作店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七点打烊，他就利用一切碎片时段赶工。
为什么想着要作一幅画送给夏乔乔呢？那是因为在做之前的一个灵感。
"最近在做酒吧主题的装饰瓶。"老板顺着靳影的目光随口一说，"要不要也给朋友做几个？”
靳影心里倒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想起了在酒吧的时候，夏乔乔在拍酒，而他在喝酒。夏乔乔好像挺喜欢这些酒的样子，靳影就想着做成一幅画框，也方便她带回去。
而此时此刻，这幅画已经有了雏形。
酒店房间的床头灯常常亮到深夜，他伏在桌前，就着暖黄的光线一遍遍修改设计草图，希望到时候做成品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哪怕急的想快点再快点，但靳影的手依旧很稳，动作条理清晰。
幸亏靳影对这种事情耐心出奇的多，因为在没有旅游前他就靠做手工打发时间。
只有偶尔，在抬起酸涩的脖颈时，靳影会望向窗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得再快点才行。
只是和夏乔乔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沈叙白，明明上周他还经常来。
和夏乔乔坐在临海的咖啡馆时，靳影的视线总会不经意掠过对面的空位。
夏乔乔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气鼓鼓地吸了一大口冰沙：“沈叙白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靳影回过神，看见她屏幕上那个迟迟没有回复的对话框。
夏乔乔掰着手指头数：“周一说要赶项目，周二要加班，周三又说要临时开会......这都第几次放我们鸽子了？”她越说越激动，手指不小心碰到旁边的柠檬水，冰块哗啦作响。
靳影默默扶稳杯子。
“你看这个！”夏乔乔突然点开三人小群，屏幕往上滑全都是她发的照片。
而沈叙白的回复稀疏得可怜，最新一条停留在昨晚十一点半，只有一个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微笑表情。
“已阅？”夏乔乔夸张地说：“他当自己是在批奏折啊？”
靳影看着对话框顶端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但最终只等来一句：在开会，晚点说。
“又来了！”夏乔乔把手机往沙发垫上一扔，“他现在连怼我都懒得怼了！”
靳影低头搅拌杯中的冰块，银勺撞在杯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心里有点失落，想起上周这个时候，沈叙白还坐在这个位置，笑着和他们聊天。
“算了算了！”夏乔乔突然站起来，“他不来我们自己玩！走，去沙坡尾买那个会发光的冰淇淋！”她活力满满地拽起靳影的胳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靳影注意到了。
在出租车后座，当夏乔乔以为他在看旁边的风景时，她悄悄给沈叙白发了条语音：“哥......你真的好久没陪我们玩了。”声音里带着她平时绝不会显露的委屈。
靳影别过头去看窗外，他心里反复问自己：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才让这段他如此珍视的友谊又渐渐回到了当年渐行渐远的老路？
感觉没写好，但已经修了很多遍了，没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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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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