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宜城多雨,空气里是散不开的闷热。
晚上十一点,街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内灯光大亮。
陈方木在这里兼职,趁着没人,正低头写作业。
十分钟后,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走进来,脸上挂了彩,面无表情。
可偏偏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莫名有一种清冷料峭的感觉。
他从冷柜里拿出一瓶可乐,走到前台。
陈方木立马收起作业,站起身,凳子在地上摩擦放出刺耳的声音。
他接过递来的可乐,指尖碰到了少年的指尖,就在他要“接收”这个人心声时,万籁俱寂。
陈方木没有少年的身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心声。
这怎么可能?除非他是没有思想的石头,否则只要是人,总会有浮光掠影的念头。
可少年站在那里,就像一座被绝对隔音材料包裹起来的孤岛,外界的纷纷扰扰与他无关,他的内心世界也密不透风。
陈方木脑子里充满疑惑,又轻轻碰了一下那人的指尖,还是没有声音。
少年不耐烦地“啧”了声,陈方木回过神,垂下眼,“不好意思。”
伴随“滴”的一声,陈方木开口说:“四块。”
少年付完钱,拿起可乐,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方木透过玻璃,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确定这是唯一一个对他的读心术失效的人。
是的,他拥有读心能力,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诅咒。
从某天起,他莫名能听见每一个与他有皮肤接触的人的心声。
他慢慢变得不合群,变得孤僻,但现在好像有一个例外。
陈方木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苦恼。
他重新坐回凳子上,继续埋头写作业。
晚上十二点多,陈方木回到家。
屋内留了盏灯,昏暗灯光下,奶奶的身影略显单薄。
陈方木喊了句“奶奶”,注意到奶奶的手正疯狂地挠着胳膊。
他连忙走过去,坐在奶奶身旁“吃药了吗?”
“吃了。”奶奶点点头。
奶奶患有严重的尿毒症,每周都要做透析,还伴随皮肤瘙/痒。
陈方木好几次起夜都能看见奶奶痒得睡不着觉。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绞痛起来。
陈方木八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父亲因盗窃进了监狱,现在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将药膏挤在棉签上,轻轻地涂在奶奶泛红的皮肤上,细声说:“奶奶痒了就涂药,不然会越来越痒的。”
奶奶点点头,表明答应,心里却——
【小木赚钱不容易,药也好贵的,得省点用。】
陈方木想起白天医院发来的复查通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
次日清早。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水洼里淌着几片树叶。
陈方木从旁边经过,脚步沉重。
他昨晚失眠,眼底乌青,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跟个死了几天的男鬼一样。
放在校服裤兜的手机震动几下,他掏出手机查看。
【妈妈:我们见面聊吧。】
后面跟了条定位。
陈方木看了眼自己发的消息。
【妈妈很抱歉打扰你,奶奶做透析需要点钱,您能不能借我点钱。】
他长呼一口气,收了手机。
半个身子刚进教室,各种心声便争先恐后地涌来。
【靠,月考没考好,该这么和我妈说啊。】
【他看了我一眼,他是不是喜欢我,该不该跟他表白啊。】
【转校生脑子咋想的,高二下学期转学。】
……
陈方木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又无法“拒收”这些心声,只好表面强装无事发生。
不过好在很快上了课,这些杂音消失了一大半。
陈方木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转着笔,细长的笔杆在他灵活的指尖旋转,却一个失误不慎掉在桌上。
余光间,他看见班主任老余领进一个男生。
他突然停了动作,猛地睁大眼,站在讲台上的转校生正是昨晚他听不见心声的少年!
在老余的示意下,少年说出了他的名字,“宋山彦。”语气淡淡。
老余拍拍宋山彦的肩膀,露出满意地笑,“这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学习成绩特别好,大家以后跟人家多交流交流,讨论一下学习方法。”
老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教师,但笑起来却让人感觉有种爷爷般的关怀。
“宋同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吧。”
——正是陈方木的旁边。
陈方木盯着宋山彦,指尖不自觉地陷进掌心,试图读取宋山彦心声,依旧无果。
他的脑海再次浮现出那个问题:
为什么听不见宋山彦的心声?
但来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山彦将书包放在桌上,无视陈方木的眼神,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心声袭来,吵得他脑仁发胀。
【靠,让帅哥坐在一个怪僻的身边,真踏马是暴遣天物啊!】
【帅哥看我一眼啊。】
【听说这人的妈是小三,专门破坏别人感情。】
……
有些话就像一根刺,刺进陈方木的心。
四面八方的、揣着恶意、轻蔑、鄙夷的视线落在陈方木的身上,他只好将头埋得更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与愿违,老余的一句话,再次让他成了全场的焦点。
“宋同学没书,和同桌一起看。”老余说,“你俩坐近点。”
陈方木不敢直起腰,闻言,点点头,抬起屁股,往宋山彦方向挪了挪。
两个人的肩膀轻轻地挨在一起。
老余上了课,同学收了心,陈方木才敢小心翼翼直起腰,把书靠近自己的同桌。
宋山彦看着陈方木的动作,压低声音开口说:“别再试探我。”
作为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宋山彦本能地竖起防备。
低沉磁性的声音落在陈方木的耳朵里,让他一惊。
没等陈方木反应过来,宋山彦继续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一直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山彦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陈方木的身上。
陈方木被看得后背发凉,呆愣几秒钟后,转过头,不敢直视宋山彦,
宋山彦昨天挂了彩的地方已经结出暗红的痂,显得整个人更凶。
陈方木咽了咽口水,轻轻地说:“我看你脸上有伤,以为…你打架了。”声音细细的。
他随便找得理由,害怕被揭穿真实目的,手指紧张地攥着校服裤子。
宋山彦垂眼看去,陈方木白皙的脖颈衬得耳尖更红。
他撇开眼,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少管闲事。”
陈方木低低地“哦”了声,扭正身子。
新同桌趴在桌子上睡觉。
陈方木转头看向宋山彦,少年的鼻梁高挺,双眼轻闭,长睫的影子落在眼下,整个人还是高冷到要命。
疑惑再次盘旋在脑海中。
宋山彦身上好似有什么魔力,吸引着陈方木不断靠近。
忽地,宋山彦睁开眼,皱着眉,“离我这么近干嘛?”
陈方木吓了一跳,连忙拉开距离,“老师叫你别睡了。”
宋山彦看着陈方木,没说话。
再然后,陈方木的新同桌把头扭到左边,背对着他睡觉。
陈方木:“…………”
晚上放学。
陈方木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母亲定位的咖啡馆。
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陈方木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五分钟后,母亲还是没来,他就开始写作业。
二十分钟后,母亲没来,他开始听听力。
黑色耳机线划过脸颊,窗外霓虹的灯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三十分钟后,母亲仍然没来,陈方木掏出手机,发去消息:
【妈妈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
大概过了十分钟,对面回复:
【抱歉啊,木木。你弟弟一直闹,我没办法过去。】
陈方木冷眼看着手机屏幕,心说:我没有弟弟。
他看得出来母亲就是不想过来,随便找的借口。
他不想去追问为什么,也没精力去问,反正到最后无非就是一句:“你不要无理取闹。”
他放好手机,单肩背上书包,抬脚走出店门。
他站在街边,夏夜的风吹来,连带吹起额前碎发和校服上衣的一角。
双手抓着书包带,抬眼的瞬间与对面的人对上视线——是宋山彦。
宋山彦整个人隐在黑暗里,隐约能看见是倚在墙上,手里夹着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方木。
沉睡了一天的同桌终于正眼看了自己一眼,陈方木心里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有人在宋山彦的耳边说了什么,宋山彦听后,踩灭烟头,往南边老城区的方向走去。
陈方木想弄清为什么听不见宋山彦的心声,鬼使神差地,他跟着宋山彦走了。
在拐角处,他停下脚步。
小巷子里没有路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宋山彦已经进去,并且里面传来叫骂声和肉/体碰撞的声音。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打来手电筒,踏进这片未知的土地。
灯光照耀下,他得以看清里面的惨状——
四五个成年男性倒在地上,表情痛苦。
而宋山彦似乎没有什么皮肉之伤,站在他们中间,像一头获胜的狼的首领。
陈方木认得里面的一个人,叫王伟,前几天还抢了自己的钱,没想到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了。
王伟爬起来,拉住陈方木的裤腿,像一条狗,“报警,这人就是疯子!”嗓子像卡了铅球,哑得不行。
陈方木看了看王伟,又看了看宋山彦,清晰地听见王伟的心声:
【没爹养的狗东西,看我一会不弄死你。】
恶有恶报。
陈方木甩开王伟的手,退后几步。
宋山彦冷笑声,反问:“我是疯子?不是你们把我约出来,还莫名其妙地打我一拳吗?”此刻他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现在又倒打一耙,怎么这么不讲理?”
说话时,宋山彦抬起脚,踩上王伟的脚。
冷风吹来,有人站起来,陈方木看见一抹寒光,大喊,“小心!”
但寒光已至。
十五鲨,道心破碎
求心软编编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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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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