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理智的一角还在怀疑小和尚的身份，但毕竟是没有直面死亡了。霍询胥分出精神观察四周，发现刚才的雾气变淡并不是他的错觉，它们已经变成了淡灰色的雾，虽然视野依旧受阻，但比起刚才两眼抹黑的情况好了不少：“这些雾是？”
“它放出来的，变淡是阵法附带的效果。”小和尚说，又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阵法是慢慢生效的，现在才完全启动。”
按照小和尚的说法，刚才他没有被那东西追上还真的不是靠运气。霍询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维护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世界观，不过想起兜里的手机，他还是决定暂时把十几年的科学教育丢到一边去，打算逃出生天后再考虑这些问题。比起活着，世界观的问题似乎完全算不上问题。
他的手摸到后腰，当时被撞到的地方已经不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了肿块所以才没了感觉。果不其然，即便隔着衣服他也感受到了那一大块的凸起，按下去之后皮肤没有回弹。
奇怪。霍询胥刚皱起眉，想要让小和尚给他看看，却看到雾气似乎在……抖动？
雾气的确是在抖动，它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深色和浅色的区域相互交错着，如同海浪上下起伏。霍询胥又听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声音，儿童的嬉笑声。他能忍住不拔腿就跑已经是对小和尚的最大信任了。
小和尚的脸色也变了：“怎么会这样，阵法应该还在运转才对。”
声音越来越响，小和尚迫不得已放弃尚存侥幸的心理，转脸一本正经地问霍询胥：“你现在还有体力吗？”
霍询胥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的下一句话该不会是……”
“快跑啊！”小和尚抛下这么一句话就拔腿跑了。霍询胥连忙追了上去：“这和我想象的可不一样啊！”
“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样。”小和尚闷头跑，“它本来应该没有办法知道我们两个在哪里的！”
开始稀薄的雾气里突出一坨意义不明的形体，霍询胥大着胆向后看了眼，哪怕视线受阻他也能看到几条鲜明的长腿，那模样要是再缩小些完全就是蜘蛛的外形。
“这是什么？蜘蛛精吗？！”瞬间进入霍询胥脑中的信息就是西游记盘丝洞里的那些美女蛛，毛茸茸的下半身估计连魔物娘爱好者都会觉得困难。要是被那种东西追上霍询胥不知道自己会是先被吓死还是先被杀掉。
“我怎么知道！”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要是有的话我跑什么！”
“那我们两个就这么跑下去？”
一阵诡异的沉默。“恐怕……是的。”
霍询胥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要结束在刚看到曙光不久的现在，不经悲从中来。他的速度开始慢下来，哪怕不像一般上班族那样基本上没有锻炼过自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逐疲惫也已经拽住了他的脚步。霍询胥感到自己喘不上气了，然后就如同刚才一样，诡异的麻痹拥抱住了他，想要让他在这个怀抱中永眠。
霍询胥停了下来，他看到小和尚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在大雾中，小和尚转头后脸上的表情却清晰可见。霍询胥从来没有看得那么清楚过。
他甚至看到了小和尚眼中倒映出的景象，他的身后就是那个怪物，像是人腐烂的肢体拼接出来的底座支持着一个苍白的小孩的头，肉块和肉块之间不知道以怎样一种方式连接，看上去每块突出来的部分都摇摇欲坠，但实际上和躯干紧密相连。
霍询胥以为自己会吐，可他只是看着。他的灵魂似乎在往高处飘，注视着处于浓雾中的这一切。
小和尚也停了下来，他在转头的那一刻就像被定在了原地。什么都静止了，只有那个怪物在动，它离霍询胥越来越近，突出来的肉块几乎要碰上他的后背，奇怪的味道使他的嗅觉将近失灵。下一秒，霍询胥的脑袋就会掉到地上让灵魂得到解脱，肉’体则融为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然后小和尚开口了。
他对霍询胥说：“跟我念。”
一串不知道是什么的语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霍询胥觉得有点像梵文，理由是和念经的祷词一样嗡嗡作响。
但霍询胥没有念过经，在语言方面也没有额外的天分，就算小和尚念了一遍他也学不出来。
他刚想出声拒绝小和尚，却听到自己说出一串发音一模一样的语句。
他们一句接一句地念下去，像是老师带着学生朗读一样。霍询胥有点想笑，如果他是怪物他估计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牌面，又想到这个怪物是不是有点蠢，连打断法师读条都不知道，还是说读条其实是系统默认的无敌时间，可这样游戏的平衡性也做得太差了。
小和尚一点不知道霍询胥的胡思乱想，他的表情甚是专注。
到了最后一句话，霍询胥终于能听懂了，小和尚在说：“吾名叶无昭，呼唤我。”
这里是按照程序直接复读呢，还是符合常理地喊这个名字？说起来这句话还真是草率，前后对主语的称呼都不是一个，如果他玩游戏游戏看到剧情里有这句话是一定会吐槽的。
不如说他现在就在做这种事。
不知道是不是嘴巴开始嫌弃脑子，霍询胥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意志控制之外行动，他听到自己说出小和尚的名字：“叶无昭。”
他感到自己和叶无昭之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而此时叶无昭将单掌竖立，说：“——”
明明没有听过、学习过这种语言，霍询胥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叶无昭说的那个字“灭”。
在霍询胥的身后，那个怪物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样开始啼哭哀鸣，无数个婴孩的啼哭同时响起，叶无昭则身形一震后退了半步。
雾气开始消散，霍询胥莫名其妙地明白，那个怪物已经跑了。
他扭过头，看到自己身后的一大摊暗黑色的血液，那是怪物站过的地方。本以为嗅觉适应的腥臭味此时又大了起来，几乎要呛到霍询胥，但他还是捕捉到了混杂在其中的一缕香味。
他一定在哪里闻到过的香味。
还没来得及等霍询胥回忆起来，他就听到一声闷响，叶无昭已经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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