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绪站在琴房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他静静听岑今溧弹完记忆中的一曲，然后开始弹奏下一曲。
肖邦的夜曲。
宁静的旋律像明月夜里洒在琴键上的月光。
尹绪的灵魂好似被琴声勾走，脑子木木地往琴声源头走去。
“尹绪。”琴声刹时中止，是岑今溧发现了尹绪，岑今溧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又乱跑，你一个人过来的？”
尹绪站定，他朝向岑今溧，语气理直气壮：“你这样弹琴我怎么休息？”
“疗养院不能发出噪声你不知道吗？你吵到我了。”
岑今溧：“疗养院姓岑，我想吵就吵。你不满意就憋着，不然搬出去。”
尹绪说不出反驳的话，寄人篱下确实没有主动权，他往前迈步，走到岑今溧身边：“我想听卡农。”
“不是嫌吵吗，还点歌？”岑今溧的脚步声响起，一只手拽住尹绪的胳膊，把他带到琴凳边。
尹绪被按坐在琴凳上，往旁边摸索，发现还有很长的空间。
是双人琴凳，岑今溧会和人联弹？
是男的还是女的？alpha还是Omega？
他没有闻到信息素气味，难道是beta？
岑今溧坐在尹绪旁边，他们肩靠着肩，岑今溧的手碰到尹绪的手腕，柔软冰凉的手牵住他。
尹绪瞬间浑身僵硬，心跳加快，呼吸暂停。
他牵我！他为什么牵我的手？！
岑今溧的手好冰……
尹绪手心出汗，绷着肌肉跟随岑今溧的牵引力。
岑今溧似乎没发现他的僵硬，径直把尹绪的手放在琴键上，发出杂乱无章的噪声。
“弹吧，卡农。”岑今溧嘲弄，“想听什么自己弹。”
尹绪没缓过神：……？
岑今溧笑着说：“尹绪，我的演奏会门票价值至少200欧，你现在身无分文，有什么资格听我的私人演奏，嗯？”
他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刚才几首算你白嫖，不要占了便宜还卖乖。”
尹绪咬牙：“你别以为我不会弹！”
尹绪乱摁一通，奏出一段混乱的旋律，他用噪声袭击岑今溧的耳朵，自己也被吵得烦躁。
直到他感觉到身边人的肩膀抖动，混乱琴声中掺杂岑今溧的轻笑，尹绪的动作慢下来，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他用袖子擦掉手心的汗，心想：
笑了，他没有生我的气。
尹绪心里流淌着异样的温柔，他挨着身边人的肩膀，想在缓和的气氛里说点什么。
但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习惯针锋相对，他早已忘记该怎么跟岑今溧正常说话，曾经和谐相处的时光已经过去太久。
“你该回去了。”岑今溧说，“路易斯说有个数据要临时采集，要你去治疗室一趟。”
岑今溧的身体远离尹绪：“我叫小叶过来，他送你去。”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让尹绪愣在原地，路易斯最近来得不频繁，两三天才来给他治疗一次，尹绪的疗程进入中期，掀开纱布时能看见模糊人影，这是逐渐康复的表现。
“你扶我去。”他要求。
“尹绪。”岑今溧平静地叫他，“我不是你的护工，更不是你的保姆。”
护工很快赶到琴房，扶着尹绪往治疗室走，尹绪不情愿地迈步，觉得岑今溧过分。
他从前都会送尹绪到治疗室门口，为什么这次不送。
——
治疗室的路易斯依旧热情，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带着冰冷的酒气。
但尹绪很快意识到不对，那并不是酒气，而是酒味的信息素。
“味道很浓厚吗？”路易斯闻闻自己，“噢，是女朋友的信息素。”
路易斯懊恼地说：“我忘记洒隔离剂，我是说，喷雾状的信息素隔离……很好用的物品，会遮住气味。”
“我的甜心在发情期，她喜欢标记我，这是甜蜜的烦恼。”
尹绪闭着眼睛听路易斯调整仪器的声音，好奇地问：“信息素隔离，什么东西？”
“信息素科研究的新品，在前年发布成果，普及度低。尹，你知道F国人热情奔放，不喜欢遮掩。喷洒隔离剂让人类和beta没有区别，我是说，让alpha、Omega与beta没有区别。”
尹绪：“但是乱放信息素很不礼貌。”
路易斯赞同：“你说的正确，而且Alpha很粗鲁，当然，排除我！我一直想我是绅士的。但Kenley不认为，他不喜欢我的胡子。”
提起岑今溧，尹绪的眼皮一跳，他从来没在岑今溧身上闻到气味……
他犹豫片刻，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路易斯，如果一个Omega突然拒绝你的性行为，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
那个袭击他的可恶Omega很久没作案，尹绪想知道原因。
路易斯笑了，他治疗的动作不停，调侃道：“那一定是约会对象的技巧不好。”
“我的对象永远不会抗拒我，尤其是最近，可爱的发情期。”路易斯腻歪地笑几声，“噢，治疗结束我要去陪我的宝贝，尹，你想不到爱情多么完美。”
发情期……发情期！
尹绪福至心灵，发情期的Omega身体内各类激素紊乱，在激素控制下，Omega会极其渴望被标记，而且发情期间一旦标记，大概率就是终身标记，除非标记清除手术，否则Omega这辈子都离不开alpha。
Omega不来找尹绪，很可能是怕意乱情迷之下被终身标记。
尹绪没有度过发情期的经验，他不知道终身标记对于AO双方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被终身标记的Omega再也离不开他，他就兴奋。
如果他能把Omega强制标记，让Omega再也离不开他的信息素……
就算他再不想暴露身份，等尹绪复明，也一定能认出他，他藏不住的。
尹绪牙齿发痒，邪恶的念头在心头蔓延，他要想个办法把Omega抓到。
标记他，让Omega彻底属于尹绪，永远跑不掉。
——
尹绪回到病房的时候，琴声已经消失，他在小叶的陪伴下吃晚餐，然后与父母通话，直到深夜，岑今溧没有出现。
Omega同样没有出现。
尹绪在漫长的寂静中感到无聊、不安、甚至烦躁。人在闲下来的时候会想很多事，也会频繁地回忆过去。尹绪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像高中分班之后，岑今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他想掌控岑今溧的全部，知道他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什么秘密，但岑今溧不可能满足他的掌控欲。
所以他焦虑。
极致黑暗放大他的情绪，尹绪烦躁地摸到床头的电话。
他已经熟悉座机的按键，手指灵活按键，拨通岑今溧的电话。
尹绪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他猜想肯定很晚，因为岑今溧的声音很软，很含糊，显然是在睡觉。
岑今溧说：“喂，什么事？”
尹绪没有说话，听着对面的呼吸声在心里数数。一、二、三……
岑今溧：“不说话挂了。”
但对面没挂，平缓的呼吸声被听筒放大，听得尹绪耳朵很痒，有些烫。
“我睡不着。”数到五十二，尹绪开口，要求道，“你来陪我。”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找补道：“你能来陪陪我吗？”
这话说得婉转，岑今溧呼吸了五个来回才答话：“不要说恶心的话，三岁小孩睡觉都不要人陪，尹绪。”
岑今溧叫他名字的声音总是缓慢，咬字清晰，很郑重。
“我睡了，明天来。”
对面挂电话很快，尹绪失望地躺回被窝，心想岑今溧真无情。
岑今溧第二天践行诺言，在晚餐时候来了尹绪的病房。
他没和尹绪说太多，吃完饭就离开，走之前还警告尹绪不准打电话骚扰他。
距离Omega上次来已经过了一周，这一周尹绪都没能吃到下药的食物，Omega似乎把他遗忘。
Omega的发情期最多三四天，不应该那么久……难道他真的不要尹绪了？
他去哪了？会不会去爬别人的床？
尹绪烦躁地打开电视节目，听着外文新闻打发时间。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汹涌雨声盖过电视的声音，尹绪走到床边，摸索着打开窗户。
好冷。
治疗期间尹绪没有去过室外，他不知道F国的冬天原来那么冷。
而岑今溧度过了五个这样严寒的冬天。
尹绪回到床上，他在雨声里睡去。
——
再次醒来依旧一篇漆黑，闷沉雨声充斥整个房间，尹绪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关窗，电视节目的声音也停了。
是护工关的？
他动动身体，突然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
暖的，香的，蜷缩着身体窝在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尹绪的心被吊起来，血液流速加快，身上的温度迅速沸腾。
暖融融的山茶花香。
是Omega在他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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