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木颇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手指摩挲着下巴:“或许是姿势不对,角度不对?”
气氛阻塞凝滞,如同难产的孕妇。
众人面面相觑。
叶归一脸好奇,凑过去问:“什么姿势啊姐姐?”
凌云木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手感颇好,软软的。
“小孩子别乱问。”
叶归撇了撇嘴,有些不满。
他可不是小孩子。
乔轻尘此时出来讲和,打破这让人尴尬的局面:“阿婆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说着,他为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凌家主想必在外奔波也是累了,快快喝茶。”他接着又对着凌云木说道。
“是啊,本家主天天腰酸胳膊疼的,某些好搬弄是非的无能鼠辈还在这里狺狺狗吠,给人找不痛快。”凌云木轻抿了口茶,姿态优雅。
听凌云木这样说,凌母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她虚张声势叫嚷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在外奔波,我看你是天天找男人去了!瞧瞧你什么德行,夜不归宿,你爹娘的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所以呢?”凌云木翘起二郎腿,惬意十足的靠着椅背,如同看一只蝼蚁般轻蔑的看向她。
母亲还要说话,凌云木却有些不耐。
“滚。”她吐出一个字来。
“你就是这样和你娘说话的?”母亲丢了脸面,心头更加气恼。
凌云木没什么兴致再与她纠缠。
她指尖微动,众人只听得一道刚劲有力的风声,紧接着一条赤色游龙猛然窜出,将母亲桌旁的茶杯掀翻在地,极快,极准,像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一般,受她心念调动。
那是她的赤色长鞭。
母亲惊惶失色,却不敢再说些什么,讪讪落座。
她憎恨她这个女儿。
从她小时候便恨她。
哦不,从她被那个女人丢给她们时,她便恨着她。
她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孩子,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小嘴嘟嘟的,头发是那样茂密,睫毛跟小扇子似的,皮肤白皙细嫩的像是煮熟的鸡蛋,生下来就是一副惹人喜欢的模样。
那女人还特地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凌云木,又留下两千两银子,那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还有一枚玉佩。
说等凌云木长大成人,要她拿着这个去毁誉堂寻她。
按理来说她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可是那女人长得天仙儿似的,声音听在心里仿若要化了似的。
于是她便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从没跟凌云木提起过。
她嫉妒。
凭什么有的人能随随便便掏出两千两银银子,凭什么有的人生的孩子那样俊俏。
而且既然生了不养,又为什么要生,还做出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给谁瞧。
她那时也生了个女娃娃,不过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模样,甚至有点丑。
每次喂奶的时候她都有意饿着凌云木,等到她哭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才喂她,也不喂饱。
瞧她哭她心里便顺畅。
就算是在金窝娘胎里成型的又怎么样,到最后不还是到这土旮旯坑里。
不过她自觉自身还算是有良心,没把她掐死,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祸害。
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儿子,还是难看。
不过娶媳妇儿倒是不用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凌云木和他一撮合,再生个孙子,便妥当了。
可是他儿子五岁时死了。
她一直怀疑是凌云木这个小畜生干的,当时闹饥荒,她本想着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自个儿也能落得几斗面吃。
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她。
回来的时候就见她鞋跟上沾着血。
她当时就想打死她,可是女人自然有女人的价值,卖到青-楼妓-院,能值不少银子。
明个儿她便和她相公一道把她捆了绑了,塞进麻袋里就要走,可谁承想这死丫头命那么好,正好有一个年轻男人路过,自称是什么山的山主,见她天资不凡,不惜花大把的银子把她赎了去。
不过那男人生得那样阴柔,他觉着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拿到钱就好了。
可没想到这小蹄子竟然命大活了下来。
真是天理不公。
凌云木忽然对着乔轻尘问道:
“荀鹤呢,没来?”
乔轻尘:“……大师兄他还在借酒消愁。”
相比于乔凤华的鲁莽与乔宗主的虚伪,乔轻尘还算是个正常人。
凌云木一脸不解:“怎么回事?”
乔轻尘脸色微妙,摸了摸下巴:“大师兄说你移情别恋,不要他了。”
凌云木:“……”
母亲的声音此时再一次插入,比方才更加锐利。
凌云木不悦的拢起眉头。
她对她这个所谓的母亲,没一点儿好印象。
打小她记得家里颇为富裕,家里做些小本生意,母亲穿的是金戴的是银,当时父亲喝的是好酒,赌的是大牌,可慢慢的光景便落寞下来。
不过倒是碍不着她什么事儿。
因为无论是富是贫,她总是吃不饱饭,总是被训斥责骂的那一个,有时还要被打被揍。
每次晚饭过后都是姐姐带着她偷偷去外面吃。
她有时都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逢年过节姐姐弟弟都有的新衣裳,她没有。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姐姐去学堂读书,却不让她去。
她想吃个几文钱的点心母亲都说她败家,但凡她注重一下打扮,母亲便会说她是狐媚子,可是她穿的明明是姐姐的旧衣裳。
父亲更不必说了,关于他的记忆只有撒酒疯。
“你说那个红衣骚男?”母亲说道。
“骚男?”乔轻尘喃喃道,对这种污言秽语似乎极为厌烦,他皱起眉头。
他大师兄不过是随性了点儿,还不到骚的境界。
而母亲似乎也觉得这样有失风度,嘴唇嗫嚅几下不再吭声。
然而下一秒——“你刚刚说那个是你大师兄?”
乔轻尘点头。
母亲则把头转向乔宗主那旁,语调轻风细雨,与方才到嚣张气焰截然不同,有股谄媚之色。
她叽里咕噜说着:“老乔,我跟你说,你招徒弟可也得仔细点,不然把你的名声都给毁了。”
乔宗主并没回应,母亲却接着说道。
“你那大徒弟前些日子跟我家闺女厮混,要么找不见人,要么就在床上厮混,声音大的都让人脸害臊。”
凌云木面色不变,众人脸色却是微妙。
叶归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红。
他在心头思索着刚刚听到的名字。
荀鹤?
倒是没听说过。
见凌云木没一点儿反应,连羞耻心都没有,母亲越发越生气,最终勃然大怒。
她心头窝火,咬牙切齿道:“我这么多年就教出你这么个婊-子,荡-妇?!”
凌云木拿起待客的点心塞进嘴里,毫不搭理她。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母亲怒目圆瞪,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母亲自以为这些词儿势必会狠狠伤到她,起码可以让她气的跳脚。
凌云木轻轻敲打着桌案,似在思索着什么,终于她说:“听说人死之后会有天堂地狱,既然母亲那么乐于教诲,不如言传身教,让女儿勒杀一番,好解困惑,瞧瞧是杜撰的安慰还是确有其事?”
这话让人毛骨悚然,偏偏她唇角噙着如同稚子般无害而纯良的笑。
这可把她吓得不轻。
不过转念一下,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呢,她还真能做出此等弑母违背天理之事?
“少在这儿吓唬人。”
凌云木拍了拍手掌。
接着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黑衣女子,模样打扮正是木兰将中之人。
凌云木一脸平静,吩咐道:“本家主要知道结果。”
那个黑衣女子上前几步,如同冰冷无情的利器,丝毫没有因为她是自己主人的母亲而有一分犹豫。
母亲叫嚷着尖锐的唾骂着,让凌云木放开她,挣扎着,可是那个黑衣女子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她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
“别弄死了。”凌云木漫不经心道了句,带着一丝怜悯,脸上满是虚假的同情。
父亲在一旁阴着脸色,一言不发,木头似的离开。
在场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叶归也瞪大了眼睛。
姐姐……
姐姐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屋内异常静谧,凌云木一眼扫过堂下诸位,思量着他们此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起当年之事,她便恨得牙痒痒。
至于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唾骂,凌云木则置若罔闻。
乔宗主总觉得脖子凉凉的。
那一对孪生子总觉得脑袋轻飘飘的。
这并不是错觉。
因为在下一刻,一道长鞭便如同蛇一般绞住了乔宗主的脖子。
这让人始料未及,而她的身手又太过迅猛,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乔凤华瞪大眼睛,挥剑朝那赤红长鞭砍去,凌云木眉头一挑,手腕轻轻一动,避开他的进攻,乔宗主却被重重甩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而同时,鞭子也绞的愈发紧了。
凌云木不嫌事大,声音轻轻柔柔,如同情人低低喃喃细语,瑰丽的眉眼比平日更显动人。
“哎呀呀,有个蠢货儿子就是这样的下场。”她指尖轻轻一动,乔宗主便被生拖硬拽了六七尺。
他们敬爱的父亲被人如此折辱,又见他脸上已泛乌青,双脚急急蹬踹着,心头哪里不急。
可凌云木没有一点想放开他的念头。
手底下做着要人性命的恶事,脸上却笑的如沐春风,当真是个疯子。
想起当年发生之事,凌云木的笑容愈发浓郁,眸光也越发冰寒:“当年有不少虚伪君子死在我剑下,然而我该先斩的便是你这两面三刀的宵小之辈,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胆敢背后捅刀。你这臭沟里的死鱼,阴沟里的蛆虫,如今带着两个小畜生过来我面前招摇,我看你是真的活腻歪了。”
乔凤华觉得他们着实冤枉,再加上凌云木毫不留情的唾骂,他不由得气上心头:“你少在这儿颠倒黑白,当年之事与我父亲没有丝毫关系。是你窃取盟主玉印在先,又杀害老盟主,引起众怒,被江湖追杀。是我父亲好心好意将你收留,倘若他要害你,又岂用收留你,单让你被众江湖追杀便是了!”
关于当年之事,凌云木早已没有丝毫争辩的兴致。
只见她勾唇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这种话可不能让我放了你的父亲。”
凌云木将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紧张要了乔宗主的小命,也不会让他太过舒坦。
鞭子恍若连着她的筋骨,运用自如。
自打那件事后她剑脉受损,便弃了朝暮剑,改用长鞭。
短短五六年的功夫便能将鞭法练到如此境地,可见恐怖如斯。
乔宗主艰难喘息着。
他好歹也是一宗宗主,江湖三大正派之一,自幼苦修武功,多少年来仍旧毫无懈怠。
可方才凌云木出招的那一刻,他竟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
昔日她凭借那把朝暮剑,横行江湖,无人能阻。
如今这条长鞭颇有朝暮之势。
此人若不除之,必为武林大祸!
乔轻尘举剑朝凌云木劈去,寒光烁烁,凌云木闪身避开,又迅速收拢长鞭,乔宗主一并被带了过来。
凌云木扼住他的咽喉,抬眼挑衅的看了那对孪生子一眼。
“别动,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动作。
乔凤华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凌云木讥诮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们吧。你们浩浩荡荡抬着聘礼,到我凌家,却是为何?”
“自然是欲与你结为秦晋之好。”乔凤华脸不红心不跳道。
这个该死的女人。
遇上她就没好事,全是晦气!
若不是为着那块玉佩,他决计不可能见她。
凌云木笑了,目光有些阴冷。
“你觉得我会信?”
“我们自也有他利可图。”乔轻尘出声道。
相比于他弟弟乔凤华夹枪带棒的语气,他则更显平和,甚至有点可亲的味道。
凌云木似褒似贬:“这么直接,倒不像是你们无影宗的作风。”
“你若欲重归江湖,这是你极好的机会。”乔风华在一旁冷冷补充。
“本家主什么时候重回江湖虽谁能阻拦,倒是你们在这儿狗叫什么。”凌云木语气倨傲,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当年之事你树敌不少,江湖更是以十万两金悬赏你项上头颅,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他放声大笑,透着点儿爽朗,又透着点儿报复的快意。“怕是你一露面,便会被撕咬的骨头都不剩!”
他最是看不行她这一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模样。
行事从不考虑后果,最后酿成大祸,还不是要别人给她擦屁股!
“那群乌龟胆子的宵小之徒,被利欲熏了心,竟也狂妄到敢与姑奶奶叫板。”凌云木泥中隐刺,反唇相讥,“你们名门正派都是这样见钱眼开的人吗?”
乔凤华亦不甘示弱,专挑凌云木痛处去说:“若要说见钱眼开,还得是你那吞玉山的师父。为了区区十两银子,情愿钻白家二子的裤-裆!”
这话让凌云木瞬间恼怒起来。
遏着乔宗主咽喉的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囊中,险些将他掐死。
就在乔宗主要驾鹤西去时,忽然一声轰隆巨响,震破天际。
只见漫天尘土飞扬,石板炸裂,碎石迸溅,人群的尖叫声如同将涌而来的火浪,一阵盖过一阵。
庭院内浓浓烟雾,愈发猛烈张狂的火苗以势不可挡之势,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将庭院中的花枝绿叶染上火舌,群魔乱舞,火焰染红天际。
庭院走水,阖家上下纷纷取水救火,惊动四方邻里,忙碌到次晓方止,看戏的也一夜未眠。
而乔轻尘早趁着凌云木无暇顾及时救走老父,乔凤华则浑水摸鱼,直接取走凌云木腰间玉佩。
那个早已被陆大人掉包的玉佩。
凌云木看着眼前的残败景象,闻着漂浮着的烧焦气味,心头怒恨难当。
院中错落有致的一草一木,雅观沁人的景致布落,全然得益于她的精巧设计。
而现在被一把火烧的残败不堪,像是得了爱情病的风流公子,不仅无法引起丝毫同情,反而让人厌恶。
一切都是黑黝黝,脏兮兮的。
凌云木无法忍受。
她下意识,亦或是养成的习惯,伸手去摸腰间玉佩。
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玉佩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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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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