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都像是被那冰雪冻住一般,忍不住连呼吸都屏住了。
最先回过神的是瘫倒在椅子上的皇后,她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躲在桌子后面,连声疾呼:“兆王救我!”
“娘娘糊涂了,”易涟清转向她,有些无奈,“王爷恐怕是来索命的。”
陆端看着这遍地的尸骸,有些震悚:“……你几时学了刀。”
“草原上学的,宰过牛羊,人是不常杀的。”易涟清将刀扔在地上,肿起的手腕藏到袖子里。皇后请来的这群人不知是什么出身,拳脚稀松平常,估计是没想到她这么难对付,功亏一篑。
皇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见满地的死人,干呕了几下,就要往门边跑。
易涟清在心中叹气。皇后小门小户出身,没怎么见过京中的争斗,这一次让人借刀杀人还不自知,真以为陆端和她比起来是好人。
要是她足够聪明,就不会交代一句有关幕后主使的话,毕竟皇后这个位置还有大用。一旦她倒台,下一个上来的是谁的人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经此一役,易涟清会将恩情算到惠美人头上,易家和她将会重新连接起来,运作一番未尝不能恢复平城公主的风光。
果然皇后想通其中利害之后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喊着救命,却发现周围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不是禁卫军!皇后慌了神,小小的二楼无处容身,而身后无数死人的眼睛也正盯着她。
她流着泪,嘴却紧紧闭着。兆王盯着她,头顶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神情,她在他的目光下就像被蛇盯住的老鼠,无能为力,瑟瑟发抖。
“带走。”陆端说。两个甲士走上前将她双臂捆在身后,国母的威严与风度全都扫地,皇后闭着眼,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还留了一条命在。
她本是小皇帝封地上一户豪绅的女儿,为了名头好听嫁给小皇帝,小皇帝人不错,对她也好,夫妻琴瑟和鸣的平静日子过了没多久,京中传来章德太子驾崩的消息,当时谁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小皇帝虽然名义上是章德太子的弟弟,但血缘已经隔了好几层,甚至不必入京奔丧。
他不入京,京城却派人来找了。
那时她跪在小皇帝身后,一头雾水地听着内侍念圣旨前面的套话,直到圣旨念完了,没有人动。小皇帝是吓呆了,她是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内侍倨傲得很,对这未来的新帝没有一丝敬畏,拖长了声音问郡王怎么还不接旨,小皇帝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还遭那太监冷哼一声。
侍妾在身后拉她的袖子,悄声问她现在是不是该跪下来山呼万岁,她心里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知道!她不过一个乡绅家的女儿而已。
过了半个月,全家启程前往京城,她的丈夫莫名其妙做了皇帝,她莫名其妙做了皇后。
那些人把密闻告诉她的时候她吓得半死,甚至没心思分辨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又听他们恐吓,觉得自己和丈夫的命都在一根麻绳上拴着,随时都有可能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真以为兆王能横行天下了?”他们说,“若是我们动手,兆王连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皇帝算什么玩意,皇帝不也是我们立的吗?”
那些脸,在烛火摇曳间,像是成了精的老树皮,嘴唇一张一合,吐出腥臭的字。
她颤抖着抬起眼,正对上陆端怒火滔天的眼睛。
“你不能杀我,”她说,“你杀不了我。”
“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陆端掐住她的脖子,“竟有这么大的力量,我倒是不知了。”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刀,冷笑:“他们说我不能杀你,因为你是皇后,是打算留待日后徐徐图之,我很好奇,如果现在就在这里杀了你,他们又能怎么样?”
皇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忽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一字一顿地说:“你杀了我,就再也查不到你父母的死因了。”
陆端听闻此言,非但没松手,眼中厉色更甚:“那又怎样。”
“王爷刀下留人!”
循声望去,说话的竟然是易涟清。她说诸位仔细听。
陆端上船后第一时间让自己的人接管了画舫,一直向岸边去,算算时间,现在也该靠岸,但船依然飘飘荡荡。
一人推开窗,发现离岸还有大约两三里的距离,立刻有人下楼探查,复命道:“王爷,船工全死了!”
一阵沉闷的声音席卷而来,并不清晰,一开始还以为是闷雷,直到这声音持续良久,才反应过来不对。
禁卫军不知接到了谁的命令,竟然调了半个营进来。
岸边黑压压的人群中间有一片空地,小皇帝和惠美人被他们围在中间,正惊慌地挤作一团。
陆端面沉似水:“先靠岸。”
易涟清不声不响地从尸体旁边捡了一把刀,右手手腕上的伤越发严重,已经泛起青紫,稍微动一下便钻心地痛,她换了手拿在左手。
陆端瞥她一眼,有些不满:“还用不上你。”
易涟清当作没听见,低着头掂量重量,右手忽然被人捏住,忍不住嘶了一声。陆端像连忙松开手。
他拉开她的袖子,看见紫胀的血管都要爬到小臂,皱眉:“不知道疼?”
“一时紧急忘了。”易涟清说,“我知道怎么处理,不妨事。”
“那你现在处理,”陆端说,“还想着左手刀,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陆端敢这么说她,就是因为他自己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受过见过的伤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更知道惯用右手的人使左手刀是什么后果。
易涟清从袖子上扯了块布,压着伤口包裹起来,单手不好打结,陆端适时伸手帮她。
“禁卫军身上带箭,方才的距离是够的,但他们没有动手,”陆端低声说,“我带的人不多,几乎都在这里了。既然对方不急着要命,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后面下了船你不要出声,你同京中人没有瓜葛,不大可能为难你。”
易涟清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自欺欺人的谎言:“王爷忘了,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陆端的手控制不住力度,猛地攥紧了,易涟清又嘶了一声:“王爷不忙报仇。”
“抱歉。”陆端连忙松开手,借口要下楼看看,顺带将皇后也一起带走了。
转眼房间中只剩下她一人,她呼出一口气,试图活动绑好的右手,遗憾发现还是不行。
画舫的窗户一向开得窄,临近岸边,只能看见逐渐变黄的水,不知岸上是什么情况。她挑了张干净椅子坐下,才有时间看见自己身上花红柳绿的衣裳。
随手擦擦脸,发现血还没干,估计被她抹成一片了。陆端是怎么对着这副模样不笑的?
她丧气地靠在椅背上。要是不回来就好了,虽然艰难,总比一群人相互耍心眼子强,敌在暗我在明,被制约得手脚不知怎么放合适。
等到斗个你死我活之后清算结局,发现都是沾亲带故的,不是这个的哥哥就是那个的姑父,全扯成一团。
易涟清之所以敢这么笃定幕后黑手就在京城世家之间,是因为只有世家才有这么大的力量。
地方考上来的寒门要么权势不够,要么自己刚刚在京城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发展同盟,寒门士子之间不像世家有嫁娶姻亲,又大多心高气傲不屑与人为伍,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威胁皇帝。
退一步说,当今局势是几代以来最适合寒门的了。皇帝年幼,本该由外戚把持朝政,奈何太后作古,落到了兆王手里。
兆王是个无亲无故的怪脾气,无处下手,又不娶世家女儿,对寒门士子多有提拔,虽然是中立,总比外戚强。
寒门没有理由杀小皇帝,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但是为什么要杀她?若是世家,就更难理解了。针对她,她刚刚从塞外回来,人钱权什么都没有,虽然她自己还没想好,但肯定不会久留。
如果是针对易家,易家和她旧不来往,彼此都默认恩断义绝,想要靠杀她来打击易家为时尚早。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她那死了二十年的亲娘?
船身猛地一晃,唤回了易涟清的神智,她拿起刀推门,正好撞见准备锁门的陆端:“王爷,光躲是躲不过去的。”
“三百禁军,打起来我们不是对手,”陆端说,“现在不是争意气的时候。”
“我总觉得不对,”易涟清按住他的手,“王爷信我一次,此事阴谋重重,我怕不像看见的那样简单。”
不等易涟清开口,楼下传来侍卫的声音,很是疑惑:“王爷,禁军统领刘子方……求见。”
陆端狠狠一蹙眉:什么情况?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走进室内,打算借着死人的余威震慑一下对方。陆端扬声说:“让他上来。”
门外很快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门一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进来,身上穿着全套的甲胄,鼻梁上一道伤疤,看着如同黑脸阎王,凶神恶煞。
肩上的甲胄撞在木门框上,他看见眼前如同狂风过境的情景果然顿了一下。
陆端冲他一点头:“刘统领什么事?”
刘子方愣了愣,随即拱手下拜:“幸未辱命,王爷,人我带过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端与易涟清对视,看见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怎么和想象中气势汹汹的逼宫不太一样,这又是唱哪一出?
过了片刻,易涟清迟疑地问:“刘统领是带什么人来?”
“王爷吩咐我带三百禁军前来支援,”刘子方说,“现在人已经在岸边,听侯王爷命令。”
易涟清猜对了其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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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机关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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