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涟清很想骂他一句荒唐,谁知修养还是太好了些,酝酿几遍都没能说出口,陆端笑眯眯地撑着头看着她。
“不说这些了,”陆端说,“想必过几日真相大白,钟阁老便要出来了,你若是有空,不如陪我去锦州?”
锦州就在京城周遭,不过百里,每到节日,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们都喜欢去锦州踏青。
不过陆端难得出宫一次,应该不只是为了踏青。
陆端肯定了她的想法:“不错,我爹娘要在锦州停留两日,陛下也同意我去看看。”
钟玉瑶听说此事后,不顾膝盖上的伤,坚持要一起去。陆端此人极会装模作样,其实从那时就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他不喜欢钟玉瑶整日缠着易涟清,却哄得她站在自己身边。
但怎么不让她缠着易涟清,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钟玉瑶拉着易涟清的手黏黏糊糊地求她:“好姐姐好姐姐带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待着好害怕的。”
易涟清不善于应付这种时候,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放在陆端身上,陆端装作看不见。
开玩笑,易涟清拒绝了她顶多就是生一刻钟的气,要是他出面扮演这个坏人,搞不好她得记恨上他。
从前他在酒楼听人抱怨说因为和小姨子关系不好,夫人被小姨子骗着和离,他凑到附近去听,那大哥还给他一个忠告:“兄弟可千万和老婆娘家人打好关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深以为然,易涟清见他沉默,只好亲自上阵:“你膝盖上的伤还没好,贸然出去乱跑会加重伤势的。而且我们此行是要去拜会王爷同王妃,你不耐烦那些礼节,到时候可不要嫌无聊。”
“而且连华已经启程,估计马上就要到家,”易涟清循循善诱,“我最多两三日便回来了。”
钟玉瑶本就懒得出去受冻,只是习惯性地拉扯一番,听完这番话自己权衡片刻,很欣然松开了手,只是叮嘱她要记得给自己带点好玩的东西回来。
“只惦记着玩,等祖父回来了考校你的功课,到时候可别哭。”易涟清吓唬她。
钟玉瑶吓得一哆嗦,连忙从床头翻出自己塞进去的书,一副要好好记诵的架势,谁知道能看进去几个字。
那时她们都以为团圆近在眼前。
易涟清收拾了些行礼,和陆端一起去往锦州。走到半路上她才反应过来,陆端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她跟着又算怎么回事。
陆端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告诉她:“我母亲有件东西要给你,她又不放心我,总觉得我自己会在路上弄丢。”
他说这话时语气亲昵,带着点似假还真的抱怨,真正像个母亲的孩子。易涟清笑了笑。
祖父自然是爱她的,从衣食到关怀,一样不少。但钟阁老为人内敛,平日又有意识地和两个孙女保持距离,总不像母亲那样。
母亲的存在是特殊的,易涟清只能通过旧人们的口舌去拼凑平城公主的影子。
光诚帝与平城并不是同胞兄妹,甚少对易涟清谈到这位妹妹,似乎对她的离世仍然耿耿于怀。
宫人们都说陛下从前与公主最是亲厚,在公主十来岁时就开始为她挑选夫婿,挑到公主及笄才确定了易驸马,赐婚之后又拖了好多年才让他们成婚。
据说公主年幼时夜间总是惊悸,照顾的宫人不仔细,几年都未曾发觉,还是光诚帝见公主消瘦弱小,费尽心思问出公主的话,才知道原因,后来又请了许多郎中术士,直到公主不做恶梦为止。
公主实在是娇宠着长大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群臣都玩笑说倘若有一天公主想要做皇帝,兴许光诚帝真能让她试试。
公主双十与驸马完婚,婚后几年都未能有孕,吃了无数的药拜了无数的庙,终于等来了易涟清。
十月怀胎,眼看着将要临盆,却被污蔑与人通奸,光诚帝发现之后大怒,一边派人彻查流言的源头,一边让人死死捂住消息。
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公主还是知道了此事,当夜难产,缠绵病榻不过几日,便驾鹤西去。
此时再查到谣言的起点也无力回天,光诚帝暴怒之下,让人夷了公主府中的长舌妇的三族,对易驸马和易涟清不闻不问,直到易驸马离世,钟阁老提出要收养易涟清,光诚帝召见那小女孩进宫见了一面。
小孩子年幼,只要是收拾齐整,大多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光诚帝不知怎么在那团子充满稚气的脸上看见平城的影子。再加上易涟清乖巧聪颖,虽然同平城是两个极端,但没人会不喜欢懂事的小女孩。
钟阁老顺利收养了易涟清,赏赐如同流水一般送进钟府,甚至在易涟清长到上学堂的年纪,钟阁老提出要让她进弘文馆,光诚帝也是想都不想便同意。
平城公主去得太早,易涟清甚至不知道素未谋面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又对自己的到来是何感想。
她会因为自己不是男孩而失落吗?还是会为她比男子做得更好而骄傲?
前方的人声将易涟清的思绪拉回来,从京城到锦州的官道上,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见到两人的面,为首的汉子翻身下马:“末将见过世子、小姐。”
显然陆端也并不认识他,只从称呼知道他大约是王府的人,于是二人翻身下马,互相见礼。
“王爷吩咐末将备车来接小姐,”那汉子说话声如洪钟铿锵有力,“请小姐上车。”
易涟清看看陆端,接受了这一番好意,拜托他们将自己的马带上。陆端也想跟着上去,却被拦下来。
“王爷还说了,请世子爷自食其力。”
陆端“嘁”了一声:“我娘不让他共乘,易小姐又没不让我上去,拦我作甚。”
那汉子叹了口气:“您也是知道王爷的。”
陆端不忿上了自己的马,一群人继续前行。
兆王与王妃此次巡查所带的人不多,因此被安排在郊区的馆舍而不是另扎行营,几个人到时天黑下去,看不甚清人脸,因此众人一开始进院子时径直掠过门口的人。
还是陆端走到一半觉得不对劲,绕回来看,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背对着众人,借着烛火的光亮,蹲在门口哼哧哼哧地磨着什么东西。
“爹?”倒回来的陆端不确定地喊。
埋头苦干那人抬起头来,竟然真的是兆王,他在看见陆端时惊喜地说:“诶呀儿子。”
“王爷好。”易涟清虽然觉得此时打断并不是明智之举,可她看着父子俩的架势,怀疑现在不行礼,待会就没有能插嘴的时机了。
兆王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易涟清,想在外人面前维持一□□面,站起来挺直了腰背,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易小姐不必多礼。”
他却忘了自己还袒胸露背,此举说不出的滑稽。身后有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好在兆王在这群人面前丢脸丢惯了,正色问道:“前些日子我听说钟阁老下了大狱,现在情况如何了。”
从事发伊始易涟清就没有试图联络过兆王,毕竟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为了这么一个敏感的罪名求情,光诚帝再仁慈也该起疑心了。兆王去求情不仅不能帮钟阁老,恐怕还会起反作用。
易涟清感激他惦记着钟阁老:“陛下已经派人彻查此事,相信不久便要还祖父一个清白。”
“那边好,”兆王说,“钟阁老是我朝肱骨之臣,可不能有闪失。”
“爹,”陆端打断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客套,问出了易涟清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在这干嘛呢。”
兆王原本滔滔不绝的话音一下子顿住,若无其事地说:“哦,这个,就是我给你娘削个木头簪子,没啥,心血来潮,你们快进去吧。”
“你又怎么惹我娘了?”陆端问他。
“你这是什么话!”兆王气恼,“怎么就认定了我是给你娘赔罪的。”
陆端不理他,拉着易涟清往馆舍中走,丢下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这讨好的手段也太低级了。”
进了楼中,一个侍女跑下来,迎接两人上楼见王妃。王妃正看着战报,一边比比划划地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她看着并不像个贵妇,至少不像京城中的贵妇,要把权势和精致武装到每一根发丝中去。她一身素衣,头上只简单挽了个妇人发髻,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见到两人进来,她挥挥手让身边人下去,收起桌上的地图:“快进来,坐。”
易涟清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被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起来,王妃笑道:“这就是易小姐吧,不必多礼了。”
易涟清只好跟着坐下:“久仰王妃大名。”
“我也早就听说了你,易小姐,”王妃说,“这小子的功课都是你帮忙改的吧,你是他的再造父母,不用客气。”
易涟清一边震惊王妃是这样的性格,一边瞪眼看向陆端:怎么这种事连远在边关的王妃都知道了。
陆端回她一个无辜的眼神,不敢说其实是他在信里写道易涟清时总是忍不住说许多两人之间的小事,他也没有料到王妃竟然记了这么久。
三人陷入一段诡异的沉默。
易涟清倒是知道怎么把氛围营造得看似其乐融融,可她总觉得那是矫饰,太虚伪了,更何况王妃会不会顺着她的话说也不能确定,于是她连忙扔了个求助的眼神给陆端。
陆端犹豫片刻,决定把亲爹卖了。
5.14到5.20外出,隔日更,有概率能日更
平城公主身上还有好多故事要讲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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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其子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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