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正在协助转移民众的张媛媛抬头望向了那布满金色梵文的黑洞。
突然间，她好似看见了黑洞抖动了一下，紧接着，那黑洞便更明显地摇晃起来，宛如一个弹性十足的果冻，而那金色梵文箍在黑洞表面，像是锁链，抑制着黑洞的暴走，但很快，黑洞便又似想要挣脱一般迅速扩大了一圈。
“老大，你看！”她朝着白迟叫起来。
白迟也回了头，一瞬间，他立刻让张媛媛和王帅加快速度撤离民众，然后去汇报了胡肆。
不过胡肆早有预料，已经在陆续安排其他组加快速度了。
白迟看着这位平时吊儿郎当每个正形的二组组长，此刻他不苟言笑，薄唇微抿，倒是有了一股沉稳的风范。
胡肆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漂亮，论这个没人能和他比，所有人在见到他时，第一印象便是一个漂亮过了头的人，然而他的性格又给许多人留下了神经病的第二印象，所以很多人会忽略掉他作为外勤二组组长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的能力。
人们总是在看他时默认他是个漂亮的物件，却很少注视他外表以外的东西。
这也许就如他曾经在半开玩笑是说过的，美貌有时候也是烦恼。
就算是现在，胡肆也依然被一些人认为是没有能力做好外围最后一道防线的。
不过外勤部的人大概都知道胡组长的英明神武（凶神恶煞）。
这时胡肆停止了对远处不断胀大的黑洞的眺望，那双漂亮的眸子转过来盯着白迟：“你这什么表情？”
在他转过身来说话时，白迟突然觉得他身上那种破碎感变成了502强力胶水，有人还是不太适合张嘴。
白迟：“没什么，觉得您真是辛苦。”
“觉得我辛苦就好，忙了这么久没几个能听懂人话的，还什么什么我以为，自己见识短还跟着自己走，一句话通知下去脑子里装不进几个字，这群人脑子是退化过后的吗？”胡肆一说话颜值就会大打折扣，白迟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刚刚会被这个人惊艳到。
“您说的是，毕竟之前外勤部的弟兄们每天执行任务，都习惯了接受命令了，他们其他部门可能还需要适应一下。”
胡肆气不过，一把拉下刚刚挂在头上的墨镜：“我真是时常感觉有些人比我还不像人！”
他撂下这句话就急冲冲走了，连留下的尾气都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胡组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易燃易爆。
但白迟不知道的是，胡肆其实并不是在烦下属中有蠢人这件事，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虽然胡肆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事实上现在的情况比人们想的还要危险。
韩嫣那个疯子肯定将自己身上的天谴一股脑灌进了梼杌身上，用不了多久这个由梼杌身体所化成的黑洞就会撑爆，然后会有一场爆炸产生。
到时候能不能顶住还是问题。
之前异调局就在对付杀阵时元气大伤了一回，只怕这次……
而且目前来看，人员转移的效果其实并不乐观，有太多不明所以和被幻觉控制的群众了，甚至很多人在看到这个巨大的黑洞时就已经被吓破胆，然后躲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隐隐的，他握紧了双拳。
他又望向那个如今已经胀大到了臃肿地步的黑洞。
不能再拖了，还要再快。
“我说过，不要拦我。”此刻沈白槭的声音宛若三尺寒冬，刚刚梼杌特意制造出来的轻松氛围一下子就被她降到了冰点。
沈白槭看着眼前梼杌身上出现的那些梵文就大概知道了韩嫣究竟要做什么。
韩嫣说到底只是个凡人，她早就寿数已尽，她能一直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体内的天谴，这天谴一日不消，她便受永世折磨不得解脱，那如果天谴全被转移进入梼杌呢？
她会迅速老去，然后消亡。
沈白槭这才明白，也许韩嫣根本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沈白槭能够毫无顾忌地成神而已。
韩嫣就如一只大手，不停地托着沈白槭，举着她去触碰天空，去打碎那片虚假，而作为托举者，韩嫣将会灰飞烟灭。
“没用的，你现在过去那个疯子也不会停下。”天谴的力量到底还是太强，梼杌此刻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吃力。
很难想象，韩嫣究竟是如何靠自己撑过这三千年。
梼杌召出许多黑色的藤条将沈白槭困住，然后对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我劝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知道你的力量根本不在这里，而那里早就被韩嫣控制住了。”
他开始大笑，笑道直不起腰，然后抹过自己眼角笑出的泪滴：“这些年我辛苦寻找当年弟兄们的碎片一点点吃掉，为的就是这天！你们都说凶兽罪大恶极，都想着要毁掉我们，而我们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就是错的。”沈白槭回答他。
“世间万物皆有法则，根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有人来了可以维持秩序，所以天神错了，天道错了，一开始就全错了！”
沈白槭的声音逐渐开始激动起来，这是她脱离少女时期之后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
那些年她越来越凉薄并非她逐渐封闭，只是她逐渐长成，槭木所成的身体也逐渐长成，她开始与槭木同化，部分人性开始丧失，而如今，那些被身体所压制的情感又好像重新冲破了阻碍，让她又重新获得了人性。
或许韩嫣的造神计划早就开始了，从她融入人群，身边友人相伴起。
如今以韩嫣的献身为引，她身上的凡尘早已沉重不堪，沈白槭便被轻而易举被拉下高高的云端。
于是沈白槭重新变回了人，而只有人才能成为神。
造神的第一步，先要成为人。
这本该没那么简单，谁料当年梼杌设计让丹暴走，好巧不巧让沈白槭失了剑心，让本该身处红尘外的沈白槭一下子拉入了局，沈白槭被迫成为一个凡人，用众生的角度去寻找剑心，而不是用看众生的角度。
尘寰折剑，从此成人。
那时梼杌的自作聪明，最后弄巧成拙。
“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梼杌尖叫起来。
黑洞跟着他更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下一秒这个世界便会塌陷成废墟。
远处的韩嫣此刻加大了力道，将身体里的天谴像倒垃圾一样倒进了梼杌的身体里。
“你不是爱吃掉别人吗，那你不如尝尝这天谴的滋味如何？”此刻韩嫣已经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她的皮肤开始松弛，一头黑发也逐渐变成了白发。
她正在一发不可收拾地老去，此刻她就像是在岁月的跑道上踩了一脚油门儿，飞驰而去，不计后果。
“怎么样，美味吗？”
她咬牙切齿。
“你说你无辜？那这些人命又算什么，那些百姓家破人亡算什么，他们有罪吗，他们活该吗，你觉得你们凶兽真是惨极了，那这些人呢，算什么呢！”
她发狠地高喊着，发泄着，毫无顾忌。
怒火从她的胸腔中被挤压，变成一道道质问。
“说话！他们算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梼杌的一声声惨叫和黑洞不稳的晃动。
藤蔓开始剧烈的晃动，想要将她甩得远远的，可是韩嫣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那个贯穿她的伤口被一次又一次撕裂，一眼望去甚至像是将韩嫣撕开两半。
韩嫣的骨头，和脏器都被打碎混在这泥泞的伤口，但她却不曾呼痛，甚至是越抓越紧。
她不断被拍打在墙上，被拖行在地上，到处都沾染上了脏污的血迹。
韩嫣死命将身体里最后的一股力量灌进梼杌体内，然后她脱了力，被藤蔓一甩，便如枯叶一般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都说人在将死之时会走马灯，不过韩嫣似乎没什么好回忆的，所以她的眼前是一片血肉模糊。
或许下辈子见面，希望小七不要太恨她。
她躺在地上安静地想。
刚刚她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去的符文小七应该看到了，她要沈白槭不要来找她，她要沈白槭一切按计划行事。
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会吓到她的，韩嫣可不想沈白槭在今后的日子里一想到韩嫣一想到死亡，脑海中会是如此可怖的场景。
韩嫣的身体迅速开始腐烂，她赶在脸部还未腐烂前露出一个笑，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韩嫣便化作了一片残破的骸骨，那骸骨还在继续变得破败，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些零碎的骨片，这时，一束蓝色的小花自地底长出，它被此刻黑洞里剧变的环境弄得东倒西歪，却依旧骄傲地生长。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轻飘飘，如秋叶落地，化作尘泥。
不过值得庆幸，韩嫣终于在三千年后迎来了自己第一场好眠，这次终于可以无关那些恼人的公务，无关那些惊惧的梦魇，只是单纯的，毫无保留的睡一场。
小七，若你肯记得与我种种，请留一滴泪给我。
完结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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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韩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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