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鸢抬起头，和林守岁静静看着。
林守岁：“是她保护了你，是吗？”
白羽鸢：“你怎么知道。”
林守岁：“你户籍资料的变更痕迹全部都追随着徐心然的脚步，你在谷宁街从初中到高中念了四五年，虽然不完整，但在校期间的档案整整齐齐，从没有不良行为被处分的记录，你在读书，没有能力办到这些，而徐心然因为早早出来赚钱，积攒了人脉和金钱才能帮你们两个脱身，魔窟里爬出来的姐妹花，她把你当亲人。”
白羽鸢：“林警官，能借根烟吗？”
林守岁丢了根烟给她，掏出打火机凑过去给她点。
“我老家在南方，是被继母扔到霁宁来的……来的时候才十一二岁吧，他把我扔在谷宁街，这地方，就是个把人生吞活剥的……你说的没错，就是个魔鬼窟窿。我刚到的时候就被卖给了钱丽琴，开始逼我接客赚钱。小楠姐就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姐妹，那时候我们没有住的地方，公司会给配宿舍，谷宁街上的老平房，墙皮一剥就落，冬天漏雨，夏天没风，一共就两个房间，一间住我俩，另一间……就给她接客用，她比我大不了两岁……”说着，白羽鸢哽咽了起来。
乌啼月抽出纸巾递给她，白羽鸢继续道：“很快钱丽琴就问我们收两份钱，这意味着我也得接客了，小楠姐看我年纪太小，硬是不让我做这事，她说，沾了，就一辈子是污点。所以自己接了以往两倍的客户，还额外多交钱，让钱丽琴同意送我去上学，还担保钱不会少交。钱丽琴偶尔会来逼我，小楠姐有时候给我打掩护，有时候说软话，硬是多接了很多客人，让钱丽琴能放过我。”
“有时候客人来我们家时会看上我，小楠姐宁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不会让我走出房间半步，为这钱丽琴也常常打她……”
连雨都遮不住的屋檐下，徐雪楠却想靠自己一副身子给白羽挡一整个世界的伤害，日日没晴天，却日日盼天晴。
“她十八岁那年，从自己一个固定客户入手，靠人带人的介绍，终于攀上了一个肯帮我们的有钱人，给我们俩销了原来的户，重新办了身份。那富豪是个演艺圈的人，于是小楠姐借此改了名字，在剧组找到了工作，一路往上爬，后来她花钱给我进修美容美妆，在她身边做了化妆师。”
乌啼月：“你五年前靠一个仿妆视频帮徐心然红出了圈，也是你的主意？”
白羽鸢点点头：“算是我们一起商量的吧，她一直想接《繁花落梦》，可惜那时候她只是个三流艺人，没什么名气，粉丝也不多，但她演技过硬吃得起苦，只是缺个机会，于是我们四处打听到那个导演在找什么类型的演员，投其所好，我做了仿妆，也买了一些营销号宣传，所以才火了。这些年我哪也没去，就为了能让她能漂漂亮亮的站在最亮的光下，比起她为我做的那些，我这又算的了什么。”
林守岁：“你做的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林守岁调出徐心然的直播视频推到白羽鸢面前：“这一次，徐心然直播途中接了江超的电话，消失片刻后，回来镜头前就开始做瑜伽，这个做瑜伽的人，其实是你吧。”
白羽鸢：“……”
林守岁：“在看完你的仿妆视频后我们就怀疑你们在这次直播时做了身份调换，可我们一直困在‘徐心然为什么要金蝉脱壳’的疑惑里，忽略的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好徐心然的仿妆，确保在镜头前不露馅。”
林守岁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知道江超这天要给她打电话，需要她做些什么事，而你，早早就做好准备，准备替代她去完成这件事。”
白羽鸢狠狠吸了口烟：“林警官，别说了。”
林守岁道：“江超在徐心然大火了之后就找上了你们，一直在利用你们在谷宁街的事，威胁徐心然，长期逼迫她发生不正当关系，对吗？”
白羽鸢哆嗦着嘴唇狠狠舒了口气，从唇间拿下烟头攥在手心里捏碎：“江超，就是个畜生。他自从再找上门以后，拿以前在公司留下的证据威胁我们，对江超来说，徐雪楠和白羽是一体的，小楠不仅不想自己以前的事曝光，更怕江超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她已经给过他不计其数的钱，后来讹钱还不够，他逼着小楠姐跟他发生关系，把她当免费的小姐……我……我……”
白羽鸢的眼泪串成珠地往下落：“小楠那张黑卡手机有时候会在我手里，直播前我就知道那天江超约她出去，我提前化妆成小楠的样子，想趁着天黑看不太清脸，替她去跟江超那个……可小楠接了电话刚要出门就见到了我，她死也不同意我去，但无故结束刚开始的直播，粉丝和公司一定会追问，到时候如果有人发现她和江超的行踪就前功尽弃了。于是我们就想了这个办法，由我替代她出境，只要不出声不靠近屏幕就行，于是我就做了一会儿瑜伽，等她应付完江超就继续直播。”
林守岁：“江超逼迫徐心然发生关系的地点一般在哪？”
白羽鸢侧了侧头，说：“这我不知道，小楠不愿意跟我说这些，不希望我知道。”
乌啼月道：“你们那么恨他，所以杀了他？”
白羽鸢猛地抬起头：“不……没有，我们没有杀他……”
“这个人，你认识吗？”林守岁给她看陈懋的照片。
白羽鸢辨认了一会儿：“好像是我初中时候的老师，应该是教语文的。”
“这几个呢？”乌啼月依次递出被害人的照片。
白羽鸢摇了摇头。
“这四个时间点，你回忆一下，当时你都在哪，在做什么？”乌啼月将四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分别给她看。
白羽鸢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真的记不得了，这么琐碎的时间……我……我就记得你们问的江超被害那天，我的确在给小楠姐化妆，中途应该是被组里老师叫出去给群演补妆的，然后就……反正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们问的那几个时间虽然我记不得我在干吗，但这俩月我应该都在剧组，每天都开工，我们组有很多人拍摄的，你们看看有没有人拍到我。我在哪小楠姐就在哪，她也不会是凶手的，你们放了她吧，求求你们了。”
林守岁出了审讯室的门碰上于芝芝，俩人把口供对了一遍，完全一致。
乌啼月追了出来：“老大，现在怎么办。”
林守岁想了想：“先把人扣着，派两个兄弟去剧组，按四个被害人遇害时间追一下他俩的行踪，白羽鸢这点确实没说错，如果他俩都在剧组，躲不过这么多镜头，更何况还有粉丝、代拍、记者，总有能拍到的。”
乌啼月得令刚要走，林守岁道：“让芝芝休息一下吧，找两个这两天没值班的同事去，你跟我去把带回来的几个关键证人再做一遍笔录。”
“是。”
一下午蜂拥而至的闲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开起了直播，搞得跟秀场开幕一样，“大变处“虽然绰号感人，但毕竟是个正经“衙门地儿”，这般景象实在不像话，莫麒麟连忙支了局里新闻中心的公关赶到枝南巷，把人至少隔在了巷子口。
林守岁这一转身就忙到了夜深，乌啼月已经提前收工，林守岁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裴玉和无恒都给他留了消息，还有无数的工作信息，手指划拉半天跟翻了几座大山似的才划到他和万曈曈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早上那通视频电话。
林守岁走在门口台阶上狠狠伸了个懒腰，刚想抽根烟，龚叔在里面喊道：“林处，快来，有发现。”
林守岁将烟和手机一同塞回兜里，回了办公区。
“你看这个，”龚叔点开交警队的档案信息库，“我写了程序在跑第一名被害人的位置信息，按你的意思，往前查了十五年，这两天终于有一点收获。”
程序结果显示里本来大多是无用信息，偏偏在龚叔把关联地理位置“谷宁街”的街区信息赋值以后，居然跳出一行无比珍贵的结果——第一名被害人向云南十二年前曾经在距离谷宁街8公里的路上有违章记录，而这条路是谷宁街回市中心的必经之路。
途径于此的出租车司机死了，就职于此的教师和妻子死了，作恶于此的地痞老板也死了，唯独生长于此的鲜花带着淤泥挣扎爬了出来，在几步之外的审讯室里等着脱胎换骨或是彻底埋葬。
“谷宁街……”林守岁沉吟片刻：“哼，果然是风水宝地。”
万曈曈将第七包垃圾扔到平安里路口的垃圾分类中心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他插着睡衣兜磨磨蹭蹭往回走，路过林守岁家时又恋恋不舍停了下来，那晚林守岁在这里抱了他，喃喃细语还在耳边环绕。
“……”万曈曈深叹了口气，踟蹰良久不舍得回家。
耳后忽然传来一股热气：“大半夜给我守门站岗呢？”
万曈曈吓一跳，刚转身，额头就被摸上了一只大手。
林守岁感受了片刻：“恩，不烧了，所以出来作死了。”
万曈曈笑着将他手从额头取下来，捂在掌心里，林守岁问：“在干吗呢？”
万曈曈：“扔垃圾。”
林守岁点点头：“然后把自己扔在门口了？”
“……”万曈曈低头抿嘴笑着，林守岁便不说话了。
万馆长的头发长了，后边的头发都堆到了脖颈，他在家就抓了个小啾在脑后，十分可爱，林处被萌得不轻，被虐了一整天的身体和心灵都得到了慰藉。
林守岁抬手摸了摸他的小啾，而后手掌沉沉搭在他脑后，揉了揉他的头，亲昵地令人心里发软。
林守岁道：“昨天你问我，是不是担心你。”
万曈曈抬眼等他答案，林守岁道：“以后不要这样，我不是每次都救得了你，你不是警察更不是神仙，没必要。”
“拼了命换一点你的‘担心’，挺值啊。”万曈曈还在调笑。
“不值得，”林守岁说，“万馆长的甜言蜜语招呼起来永远不知道客气，我见识过，但用在我身上，真的不值得。”
“那林处可能并不懂‘疯子’是什么意思。”
万曈曈双手插着兜，踮脚倾身吻住了林守岁的唇。
记忆里，他们每一次的亲吻都“事出有因”，万曈曈憋了一肚子的不甘心，轻含舔舐把林守岁冰冷的嘴唇吻得又湿又热，林守岁脑子一下木了，心里想着这小子占便宜越来越得心应手，手里却忘了反抗，身体更是诚实。
林守岁轻轻往后撤了一步，万曈曈踮着脚没站稳，忽然一个踉跄，林守岁抬手一把把他拉到身前，近得鼻尖几乎相抵，亲吻带来的温热气息彼此交换，万曈曈说：“那天你说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急着问你当年的事，是想告诉你，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如果没有毁天灭地的那一遭，就算你守了约，可能也只想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去过普通凡人的一生，你不会是我的谁，对吗？也许我该庆幸，我赶在我们相遇之前，已经长大了。”
“曈曈……”冰冷清寒的深夜，林守岁嘶哑的嗓音喊着他的名字，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万曈曈抬手勾住他脖子把人勾了下来，抵着林守岁的额头，像小时候那样，他说：“你还是没回答我，你担心我吗？”
林守岁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不过是个想痛痛快快真正死一次的废物，或许是万曈曈现在通红的眼角鼻尖，湿漉漉的润红色嘴唇让一切颓丧的想法都过于苍白了，林守岁这才发现，这一世他真的只是个凡人，是个会动情、会动心的男人，平庸得可怕。
“是。”林守岁双手揽住万曈曈的腰紧紧扣进怀里，低头再次吻住了万曈曈，唇舌交缠，气息被彼此拥堵，缺氧的脑子里将一身寒凛化为热浪，拥抱的力度埋进松软的棉绒纤维里越来越紧，黑夜给**撕开了口子，一切都是温柔的，让人在寒冬雪夜里舒服得浑身都酸软，一刻也不想分离。
那天迷幻汹涌的水下，林守岁举着破蒙杀红了眼，他一路对抗水底吞噬万物的寒意，抱住万曈曈的那一刻，他只觉自己呼吸也停了。
他梦里无数次想要的解脱，忽然比不上那一刻的心悸和恐惧。
“我担心你，”林守岁在失控的亲吻里，轻呢道，“担心得快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一章，祝林处&万馆长早日斩尽风浪，厮守一生。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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