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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月光之下,夜鸟啼鸣声撕裂夜幕,大地龟裂在乌黑的密林深处。

宝石般的水泽间蔓延着不断扩张开来的金纹脉络,如贴地爬行的火舌,刻画出天树脉络的形状,四散而开,在水面上终于完全联结成了形,像是诡异莫测的神经脉络,也像是某种更为神秘的图腾.就这一刻,四方星联通天地的轨道终于全然打通,那仿佛是三界中最神秘的奇门遁甲找到了最精准的破解之术,天地通路顿开,打开了时空隧道。

那如大地之眼的深渊中忽然掀起骇人的浪涛,水花飞溅而出仿佛拔地而起的庞然怪兽,水面撕开砰然而裂的巨口,大地震颤与水浪咆哮几乎糅杂成一体的混乱,波涛“几口”便将水渊四周的林地吞噬,众人就像是漂浮的稻草,毫无挣扎之力就要旋入其中。

逐术在失去平衡的崩裂中冷冷看向万曈曈,穿过扑面而来的水浪和杂泥石块,伸手掐握住万曈曈的脖颈。

万曈曈本就在混乱中自顾不暇,被逐术一下扼住了命门,不远之处的无恒见状只能抱着露根的浮木疯狂大喊,却隔着“千山万水”般无论如何也无法营救。

林守岁闻声冲了下来,碧婆萝穿越汹涌骇浪一把捆住万曈曈的肩背,万曈曈被藤蔓一带往后倒去,脖颈却扣在逐术手里,林守岁急怒攻心,扫出碧婆萝藤叶一掌打去,叶片如弹片般穿过逐术手掌,刹那间鲜血淋漓溅入万曈曈眼里,他侧身一躲,却发现逐术丝毫没有退意,而更奇怪的是,他似乎也不是要万曈曈的命,鲜血横流的指尖稍稍一松,一把扯住万曈曈脖子上那银色挂件,狠狠一拽扯了下来。

“不好!”万曈曈心尖一紧,那可是“晨昏簿”,他眼睛被血糊了睁不开,只得着急大喊,“守岁,晨昏簿在他手里!”

林守岁卷起碧婆萝与那翻滚不息的水浪鏖战,一边目寻逐术,飞身追去,逐术的飞天遁地隐身术似乎比傀儡术还要厉害,水浪起伏间,几下就没了身影。

林守岁回到万曈曈身边,拂袖替他擦干眼睛,万曈曈一把拽住林守岁的手,说:“我看不见了。”

“你说什么!”林守岁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心存一丝幻想,在这滔天混乱之间连呼吸都困难,那么听错点什么也是正常的。

“你听我说,我看不见了,逐术的血里有术法,让我眼睛看不见了。”万曈曈能感觉到林守岁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失了控,而这漫天混乱的当口他竟意外的冷静,他紧紧握住林守岁的手,道,“但正因为他的血里混有术法,一切有迹可循,我感应得到他的去向,他入这深渊深处去了!”

“守岁,你想回越枝山吗?”万曈曈闭着眼,前所未有的镇定,“逐术抢了晨昏簿,里面有越枝山源头的一切,虽然我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至少,他要去的地方和我们是一样的。”

碧婆萝在他们周身绕成了密实的网,挡住那铺天盖地的水浪,林守岁仿佛回到了山脚下离开阿童的那一刻,冰天雪地的古老村落前,那个双目失明的孩子,紧紧拽住他,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而这一刻,这孩子撑足了骨骼身架长成了大人,一次一次湮没又重生,穿越万年终于又来到身边,摩挲着林守岁的脉搏,平静说道:“我们回越枝山去。”

水泊深处的惊涛翻起百丈巨浪,水底深处窜出一阵飓风带着水浪一起卷成风旋涡,偏偏此时,碧婆萝散开收拢,卸下防卫,原本被保护着的两个人终于暴露在滔天狂澜之下,携手一起,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巨渊之中。

水底窜出的飓风卷成了龙卷风,风涡之外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掉了下巴,无恒结巴得险些说不出话来:“殿殿殿下和万掌印……掉进去了……”

风扫乱了乌啼月的短发,她眸色沉静望向那水渊之上,只道:“逐术也不见了,他们去了同一个地方。”

老万爬上乌啼月肩头,问:“那我们怎么办。”

乌啼月将凌乱的绿色短发拨至耳后,望向波涛汹涌的水面:“逐术还有东西没交出来,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裴玉在一旁道:“我们从来没有别的选择。”说完,纵身一跃,跳入了无尽的黑渊之中。

风涡带着水浪急转直下,乌啼月阴冷的面色之下毫无犹豫,带着老万一跃而入,无恒紧随其后,众人被卷入水波浪涛之中一同卷入水渊之中,那水面仿佛一个巨大的吸入口,连同林间的风一同卷入深水之中,风卷残云般将林中颠簸的土地砂石和连根刨出的残木一起卷入那水渊,当真如一头怪兽,几口将所到之处全然吞没,吸入腹中,留下狼藉满地,全然不见任何活人活物踪影。

水面恢复了平静,原本寂静昏暗深不见底的水底忽然变得澄澈开阔起来,水底也清晰可见,深渊变成了一汪浅浅水潭,水波荡漾间月色如常,仿佛某种轨迹的归位,水底发出空洞沉闷的幽深回响,持续到地面终于停止了震颤。

林地外的人终于得以喘息,纷纷跑入林区查看,却再也没发现刚刚持证进来的那几位,于芝芝和龚叔本来是被林守岁调来做支援的,见此残状简直要急的发疯,趴在水潭边急切呼喊,回声阵阵,水中传回的却是全然的寂静。

瞬奇自然景区深夜开始遍布警察,开始全林区搜索,那水渊变成了只有十来米深的水潭,救援人员下水无数次,除了地震时落入其中的林中草木,却什么也没有捞到。无人机再次升空,盘旋四周的“咕咕”鸟叫声也显得急切万分,可直至凌晨时分依然找不到那些人的踪影,在晨光之下,那林中诡异莫测的深水之渊映透出绿松石般的梦幻色彩,视角再拉远,那水潭映入金色朝阳,形状竟十分状似灵龟之眼。

于芝芝与龚叔拉来了一处所有的同事一同寻找,林地之上,全然没有人影踪迹,咕咕的鸟叫声也渐渐消失。

……

下坠的过程虚幻又迷离,仿佛堕入了一个迷幻的万花筒,所经之处光怪陆离,像通过一个刷满了回忆片段的隧道,时间像是断裂的,打碎了,每一段随着水流速度被抻长亦或被压缩,又顺着水的流向随意的重新拼接,这一世连着毫无关联的另一世,里面的面孔事物都扭曲怪异,刚要看清时却又如镜花水月般一触就散,林守岁甚至以为在水中过了一生那么长的时间,直到再次睁开眼时才发觉这可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入水时他与万曈曈十指紧扣着,就是死也不能分开,可那水中奇异的隧道让人失去了所有掌控能力,醒来这时,他的手指深深插入了冰冻的泥土之中,手中空空如也,冰凉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林守岁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冰冷刺骨,洞口有一丝十分暗淡的光亮,他缓缓起身往外走去,发现天色似亮非亮,晨昏不明,而且还簌簌落着雪。

再往外走几步便看得出,这是一处群山环抱的深谷之中,谷中森幽寂静,却是不见一处绿意,门前便是一棵虬结粗壮的千年古树,枯褐色树干上树皮斑驳脱落,与那越枝山取暖的神器——供春,拥有着相同的树纹沟壑,树冠光秃秃的在空谷中伸开,那舒展得无法无天的形状。

是林守岁脑海里记得再深刻不过的样子,它生长得肆意张狂,仿佛挣脱了束缚的缰绳,可是千万年已过,它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它朝下长着根,随着时间流逝无限蔓延着,证明了自由的来处是心甘情愿。

林守岁鼻息微颤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凝滞片刻,终于又颤抖着吐出,睁眼时湿润的眼角都止不住的颤动,他恍如置身大梦之中,百世间从未醒来,可一切都触手可及。

林处长此刻站在了万年前的光阴谷中!

谷里风雪阵阵,刮在脸上的力度都和万年前全无二致,岩石峭壁覆着晶莹雪毯,霜苔遍布谷底黑腐土,上面甚至还有掉落的翅鳞和羁恒的脚印。林守岁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谷底的雪地,那些如火如歌的片段轰地一下闯进了他脑海。

他等了百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他甚至不知道究竟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坠入水坑前在霁宁的一切才是个梦。

这是他在每一世的梦里都没有间断过思念的地方,个中滋味简直悲喜交叠,一言难尽,林守岁眼底涌起一层又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天地通路随着天树树叶脉络归位而打通,四方星锚定越枝山方位,而瞬奇自然景区里那潭水泽便是通往越枝山的时空入口。

他震惊于眼前看见的一切,偏心心念念要立刻寻到万曈曈,战神殿下简直觉得自己被劈开了两瓣儿拼命撕扯,越枝山绝对和自己八字不合。

就在他拔腿要去找人之时,谷中那棵古树之后传来咯吱的脚步声,他闻声抬头,树后一个巨大的雪白影子,朝他慢慢踱步而来,那竟是一匹纯白的雪鹿,鹿脑袋上还趴着一只小乌龟。

“日你大爷!”老万咒骂一声,让裴玉往前走,裴玉抬起蹄子蹭了蹭雪,说,“念曲这个没用的东西,给我修了个寂寞,一回老家就打回原形。”

林守岁简直哭笑不得,裴玉抱怨道:“你知道我醒过来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林守岁道:“找手机。”

雪鹿仰天长鸣,蹄子差点没撂翻了:“你说手机为什么不能穿越过来,真想给越枝山留个影。”

林守岁一个跃身翻上鹿背:“别想这没用的了,走吧,先找曈曈。”

一人一鹿外加一龟,穿山越岭,犹如万年前在雪山间飞驰,山野辽阔,层峦叠嶂,他们来不及细细欣赏山间雪景,一路风驰电掣越过白雪古刹、凤灵宫、岁辰十二殿和没有亘海的山崖,呼喊声阵阵穿梭山野之间,却全然没有回应,人迹全无,甚至见不到一头山间飞禽野兽。

山还是山,却像是把活物一键删除后光秃秃搬来的,潦草且荒凉,连风声都空洞得可怕。山外没有天地,也没有大海,徒然的一片寂静雪白,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山体和宫殿都已然呈烧焦的状态,越枝山显然已经经历过了那场浩劫,可看这风雪披盖,晨昏不分的样子,又像是回到了常年积雪的状态。

当年战神披风肆意飞扬在崎岖起伏的山峦间,披风轻轻拂过,炽仞便能在一望无边的山间打个来回,可现如今穿着冲锋衣的战神要在短时间内走遍这连绵无尽的山脉是绝无可能。

裴玉晃了晃头角,将积雪抖落下,林守岁翻身下来,在山间踱步,一筹莫展。

天上忽然飞来一只大鸟,绕在他们头顶“咕咕”直叫唤。

林守岁定睛一看:“春枭!!!”

老万:“这呆鸟倒是灵得很,竟然也跳下来了。”

那猫头鹰在雪中盘旋数圈,嘴一松,忽然掉下一把树叶来,雪鹿往后稍稍一退,给这“天女散花”让了个位,叶片纷纷而落,雪地上忽然铺了成片这不知从哪来的葱绿细叶,在昏暗的天色下,叶面浮着一层恍恍惚惚的光影,像是未干的水渍。

“嘶……来者不善!”雪鹿吓一跳,唯恐是什么从天而降的邪门玩意儿,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林守岁一阵狐疑,躬身查看,忽而觉得这细叶有点眼熟,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他从口袋里拿出浮瞳戴上,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

地面那层绿叶之上隐隐浮动着几个用霜雪写成的字——“你男人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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