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周一早上班里就传出了消息——下午举办开学典礼，在光华楼一楼的礼堂。
“周元家里有事请假了，那我也不去了，到时候罗老师点名，你就说我去厕所了。”苏滕懒洋洋地往后靠，双腿高高地搭在自己的桌子上，像个土皇帝似的。
旁边几个谄媚的小喽啰，都是苏滕刚收的小弟，又是堆笑又是附和:“滕哥吩咐的，那还用说……”
“哥你要去哪儿啊，以后有机会能不能带带我……”
“还有我还有我，滕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的。有次你家在西区开了新的酒店，我还和你打过招呼呢……”
没眼看。李一禾抿了抿嘴，一脸嫌弃地侧过身，半背对着那帮人。
但还是能听到苏滕那玩世不恭的话:“好说，都是兄弟嘛。”
“我下午要去打球，不过都是野路子容易受伤，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们去……”
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看见左边一抹身影站了起来，苏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过去:
“去哪儿，不写题了？”
李一禾有点没好气:“写啊，你这么吵我怎么写？”
苏滕勾了勾嘴角:“怎么能怪我呢，还不是你定力不够，真正的好学生，是可以做到一心一意，不被外界影响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两耳什么？”
旁边人连忙接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对！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鹫（jiu）……”
“哥，是心无旁骛（wu）……”旁边人小声纠正道。
被当场纠错，苏滕有点下不来台，脸色尴尬地踢了一下说话那人的凳子腿儿:“就你话多。”
“错了错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真服了。李一禾翻了个白眼，再也不想跟这个故意打扰她学习的绝望的文盲交流了，喽啰小a的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走了。
下午学校广播果然通知要去参加开学典礼，罗怡紧赶慢赶，赶在班长带领大家出发前来了，强调了几遍会议纪律，说千万不要中途逃走，会有学生会点人数的。
一中校规森严，立志把所有学生都修剪成最直的树，那么全校风纪最乱的十九班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重点巡查对象。
李一禾看了一眼苏滕，已经脑补出他被学生会的人抓到缺勤，教务处那个威名远扬的主任要怎么收拾他了——哈哈，她差点笑出声。
其实李一禾从来都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过如果对象是苏滕，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都有些雀跃了。
可惜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哎，麻烦让一让，我的位置在里面。”身旁投下一片阴影，几个小时前还大放厥词自己要逃跑的土皇帝大驾光临了。
李一禾脸一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人微言轻:“你不是不来了吗？”
“本来是不来了，但是我临时改主意了。”苏滕耸肩作摊手状。
喜怒无常、说话不算话的狗皇帝。李一禾在心里暗骂，然后还是耷拉着眼尾坐了回去。
观众席按照班级分区，学生在教室怎么坐，在这儿还怎么坐，李一禾左边是走廊，右边就是苏滕。她努力往左边挪了挪，想尽量离苏滕远点，还没调整好姿势呢，耳边嘈杂鼎沸的说话声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了。
台上端坐的某位领导拍了拍话筒，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都是些无聊圆滑的套话，没听几分钟李一禾就昏昏欲睡了，她百无聊赖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本漫画小册，翻开看了起来。
那本小册子只有她手掌那么大，是她买漫画时随书附送的赠品。拜桑白初中时那个同桌所赐，李一禾的漫画一直没能卖掉，后来她也想开了，这些漫画毕竟都是她以前的心爱之物，只要不影响学习，偶尔看看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看的什么，给我也看看？”一个头从右边凑了过来。
李一禾眼疾手快地把漫画合上了，极力压低声音:“你小点声行不行，把学生会招来怎么办？”
一中对课外书籍管的不算严，毕竟能考进这里的学生本身就比较自觉了，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十九班是个例外，罗老师都在班里暗示很多遍了学校会严查十九班的，她可不想往抢口上撞。
苏滕声音小了些，但还是不依不饶，一副打家劫舍的无赖语气:“小气鬼，我就看一眼瞧把你心疼的，怎么我看它一眼是能看坏啊……”
李一禾张嘴就想争辩，话都到嘴边了，那位正讲话的领导忽然停了——
“下面，有请优秀新生代表，高一一班陈钧同学发言。”
介绍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礼堂内，一片如雷的掌声中，李一禾愣住，然后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台上，手上漫画也在这时候被苏滕手快抢走了。
“今年的状元啊，全市第一，陈钧。”
“我去，长得这么好看的吗？我听说过他，一直以为是那种戴酒瓶底眼镜的书呆子，没想到是这种类型……”
“我朋友一班的，说他家住颐成区，颐成区可都是大老板啊。服了，怎么人家要什么有什么，脑子还那么好使啊……”
四下人群议论纷纷，其中有一大半是在说他过人的外表——五官立体鼻梁高挺，坚毅下颌中和了过分精致的眉眼和白皙的皮肤，使得他的好看多了些辨识度，加上身姿颀长，显得整个人清爽又明朗。
走上台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的，简单两句自我介绍后，脱稿演讲开始。
“……”
正发着呆，头忽然被轻轻敲了一下，李一禾回神扭头，瞪向始作俑者:“干嘛？！”
该死的苏滕，都把漫画抢走了还要怎么样？！！
苏滕脸色有点不好看，说话也变冲了:“让你别看了。哎我说，这种书呆子有啥好看的？我也就是没有好好学，我要是好好学，今年的状元都轮不到他。”
李一禾一下子气笑了——“第一，我不叫哎；”她语气要多鄙夷就有多鄙夷:“……第二，你不吹牛能死是不是？人家是全市第一啊，拐你八百条街都不带转弯的，大白天的你怎么还梦上了？”
苏滕表情更阴沉了，他把李一禾的漫画扔还给她，冷哼一声:“才第一次见就这么急着替他说话，怎么，你跟这里其他女生一样，对他一见钟情了？”
“你知道他什么人品吗就喜欢，他也就骗骗你这种傻瓜……”
“我不是喜欢他，”李一禾干脆利落地打断苏滕，上下扫了他一眼，“……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
“你！”苏滕一噎，瞬间气的脸红脖子粗。
“懒得跟你说。”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踩着椅背跳到走廊上，瞬间引来后面几排同学的注视。有巡查会场的学生会也看到了，远远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苏滕也不管不顾，径直从后门走出去了。
不出意外，学生会把苏滕的名字和班级上报了。本来他只是中途离开会场，他那些喽啰谎称他去厕所还能勉强糊弄过去，偏偏他手欠，出去时顺手把旁边的电闸扒了。
这下好了，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全校第一的演讲被迫中断，整个会场瞬间陷入黑暗和哄乱，十九班苏滕的大名五分钟之后就在所有新生里传遍了。
直到散场，李一禾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走到半路，忽然想起她那本漫画书落在座位上了。
这要是被学生会看到，大概率不是追查书主人是谁，就是直接扣他们班的操行分了。一口气叹了又叹，李一禾还是硬着头皮返回去。
会场静悄悄的，除了台下打扫卫生的，就是台上收尾的，李一禾目光刚搜寻到她坐的那一列，就看到她坐过的位置旁边已经站了一个人，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她的漫画嘛。
“同学——”她慌忙开口，同时小跑过去，“不好意思，那是我的……”
话没说完，那人抬头看过来，李一禾的目光冷不丁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正说的话戛然而止。
是那个全校第一，陈钧。
或者说，她的老同学陈钧。
离了聚光灯，眼前的人依然好看的不真实，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和李一禾记忆中那个阴郁寡言、总是低着头走路的男孩大相径庭，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年坐她后桌的那个陈钧。
他变了很多，说脱胎换骨都不为过；要不是上辈子桑白给她看过那个二十三岁就功成名就的陈钧的照片，她都有点不敢认。
十六岁的陈钧已经完全长开了，像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只有眉眼之间还隐约残留着小时候的样子。
她脑海里急促地闪过一帧画面——是十二岁陈钧的背影，背着书包，脊背挺得笔直地走在路边。
然后他回过头来，那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就逐渐和眼前的人重合了。
……
漫画被夹在修长的两指间递过来，李一禾接过后，对方便一言不发和她擦肩而过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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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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