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梽尘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在某个普通的清晨。
他推开画室的门,发现汀逐南正坐在窗边,茶红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线。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身上,像一层薄薄的、温暖的冰。
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而不是往常那杯放到发霉的蓝莓汁。
“早安,尘。”
汀逐南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堪称正常的微笑,“今天天气很好。”
谢梽尘的呼吸滞了一瞬。
太正常了。
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汀逐南的声音没有飘忽,眼神没有涣散,甚至用了一个完整的、符合社交礼仪的问候。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缝里没有颜料,腕骨上也没有新添的伤痕。
谢梽尘几乎要以为——他好了。
接下来的三天,这种诡异的正常持续着。
汀逐南会按时吃饭,甚至评价“煎蛋的火候不错”。
他不再把水果放到腐烂,而是安静地吃掉。
他不再半夜撕扯画布,而是规整地整理颜料,按色系排列。
他甚至主动询问谢梽尘的工作,说“如果需要,我可以参加下次展览”。
谢梽尘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尾戒。
他拨通了黎见深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希冀:
“他最近……像变了一个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具体表现?”黎见深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多了一丝紧绷。
谢梽尘描述着那些“好转”的细节,语气越来越轻快,直到——
“不对。”黎见深突然打断他,“这不是痊愈。”
“什么?”
“这是崩溃前的假性平静。”
老人的声音沉下来,“就像冰层在彻底碎裂前,会先变得异常坚固。”
谢梽尘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们在《蚺南》画廊的密室见面。
黎见深带来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
——上面是年轻时的他自己,站在画架前,面带微笑,眼神清明。
照片旁边用红笔标注:
「最后一张清醒照片,次日发生严重解离性崩溃。」
“精神分裂患者有时会突然‘正常’。”
黎见深的手指轻点纸面,“不是因为好转,而是因为大脑启动了最后的防御机制——它把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噪音都压缩进一个角落里,好让主人格暂时维持平静。”
他抬头,苍老的眼眸直视谢梽尘:“但这就像把炸药塞进密封罐……压抑得越狠,爆发时越致命。”
谢梽尘的指节攥得发白:“什么时候会……?”
“很快。”
黎见深合上笔记本,“他会先画一幅画——一幅看起来极其理性、极其完美的画。那是引爆前的倒计时。”
谢梽尘冲回家时,画室的门锁着。
他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汀逐南平静的声音:“稍等,我在收尾。”
五分钟后,门开了。
汀逐南站在画架前,茶红色长发束得一丝不苟,白色亚麻衬衫干净得刺眼。
他转身,浅褐色的眼瞳像两块打磨过的琥珀,清澈得近乎虚假。
“看。”他指向画布,“我画完了。”
谢梽尘的呼吸停滞了。
画面上是一条完整的、完美的蚺蛇,每一片鳞都工整得像解剖图,冰层呈现出几何学般的晶体结构,连碎玻璃的折射角度都计算精准——这是一幅没有灵魂的《蚺冰》。
“你喜欢吗?”汀逐南轻声问,嘴角挂着那个“正常”的微笑,“我用了黄金分割比例。”
谢梽尘的心脏剧烈绞痛。
他猛地抓住汀逐南的肩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求求你……别这样……”
艺术家困惑地眨眼:“为什么?我很好。”
“求你了……”谢梽尘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像以前那样……撕掉它,砸碎它,怎么都行……”
汀逐南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尘。”他歪着头,像个不解的孩子,“你在害怕什么?”
当晚,谢梽尘假装睡着,在黑暗中注视着汀逐南的一举一动。
艺术家安静地躺在床上,茶红色长发铺散在枕上,呼吸平稳得像精密的仪器。
凌晨三点,他突然睁眼。
谢梽尘屏住呼吸,看着汀逐南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走向画室。
他悄悄跟上,透过门缝看到——
汀逐南跪在那幅“完美”的《蚺冰》前,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
“不对……”他喃喃自语,刀尖抵上画布,“不是这样……不是……”
第一刀划破冰层的部分,第二刀捅进蟒蛇的眼睛,第三刀、第四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茶红色长发散落,呼吸变得急促。
“在哪……”他的声音开始发抖,“蚺蛇……在哪……”
突然,他停下动作,手术刀当啷落地。
谢梽尘推门冲进去,看到汀逐南缓缓转过头,浅褐色的眼瞳终于恢复了熟悉的混沌——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画布上被撕裂的蟒蛇脸上。
“尘。”
他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回家,“我弄丢它了……我弄丢了我的蚺蛇……”
谢梽尘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感受到怀中躯体剧烈的颤抖。
“没有丢。”他紧贴着汀逐南冰凉的耳垂低语,“它只是……冬眠了。”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暴风雨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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