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千灵被陆无辞揣在怀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鼻尖警惕地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她偷偷抬眼，瞅了瞅抱着自己的男人。
风雪似乎格外优待陆无辞，明明应该狼狈不堪，但沉着的步伐，落在肩头未化的雪花，反倒衬得他顽强坚毅，格外不俗。
他怀里的温度不算高，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可千灵却觉得心安，她毕竟是陆无辞的救命恩人，陆无辞还欠了她二十个肉包子呢。
“嗷呜……”她往陆无辞最温暖的脖颈处蹭了蹭，小爪子扒住他的衣领，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心跳，虽然有些微弱，却很沉稳。
陆无辞低头瞥了眼怀里不安分的小狐狸，这除妖人说的果然不错，小家伙贴在身上时，体内那股阴毒的寒气就会收敛几分。
先前原本以为是厚实的狐皮渡来的暖意，原来是冰属性意外消融了不少体内的寒意，从而让人舒适了不少。
千灵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面满是警惕和依赖，倒不像寻常灵兽那般狡诈。
“前面有处背风的山坳，风雪未停，我们先歇脚。”云湛走在最前方，声音隔着风雪传来，依旧清朗温和。
陆无辞没应声，只是跟着云湛的脚步转向左侧。
那里果然有一道凹进去的山壁，风雪被挡在外面，形成一片相对平静的角落。云湛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火折子和一小捆干燥的艾草，三两下就燃起一小簇火苗。
这效率，比千灵强多了。
“借火取暖，阁下不介意吧？”云湛侧过头，目光落在陆无辞腰腹的伤口上，眉头微蹙，“寒毒攻心，再受风寒，怕是撑不到旭极峰。”
陆无辞这才缓缓坐下，将千灵从怀里放出来，小家伙立刻蜷成一团，却不忘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像是在确认他不会丢下自己。
“你似乎很清楚寒骨引的底细。”陆无辞开口，“未免太巧合了。”
云湛添了些柴禾，火苗跳得更高了些，他道：“实不相瞒，三年前我曾见过类似的毒。有个邪修用活人炼毒，效果与寒骨引极为相似。后来那人被我斩杀，却让他跑了一只豢养的妖，我始终十分在意。”
他顿了顿，看向陆无辞：“那妖以吸食生魂为生，我追查了三年，直到半年感应到它出现在京城附近，之前后便销声匿迹。直到刚才在药铺附近，才再次捕捉到它的气息，恰巧遇到阁下，身上还中了的寒骨引。”
陆无辞眸光一凝。
千灵也竖着耳朵听着，小脑袋里飞快地转着。
吸食生魂？听起来就比她厉害多了，难怪这个除妖人要追着不放，这么说来，他跟着陆无辞，主要是为了找那只妖？
忽然想起下山买药时见过的药铺掌柜，隐隐给人一种不适之感，但此人给的药却没有任何问题，好生怪异。
在千灵思索之际，陆无辞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国师炼制寒骨引，与那妖物有关？”
“**不离十。”云湛点头，对于陆无辞提到的“国师”字眼，并不意外，显然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寒骨引需要极寒妖物的精魄做引，寻常妖物可不够格。那妖吞噬过无数生魂，阴寒至极，最适合炼制这种歹毒的毒药。”
云湛看向陆无辞，又道：“阁下与那国师之间的恩怨，我无意插手。但那妖物与邪术，留着必是祸害，我必铲除不可。”
“嗷呜？”千灵忽然抬起头，鼻子嗅了嗅，眼睛看向山坳外的风雪深处。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带着一股妖气。
云湛和陆无辞同时警觉起来。
“有东西来了。”云湛站起身，手中的碧玉短笛横在唇边，“不止一个。”
陆无辞眼神依旧冰冷如霜，却把千灵往身后拢了拢，低声道：“躲好。”
千灵却没动，反而往前凑了凑，小爪子指向风雪深处。
没过多久，风雪中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道黑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身上沾满了血污，衣衫褴褛，看起来像是迷路的猎户。
“快！快追！别让那畜生跑了！”
待他们走近，看清了几人的面容，为首的长须男子大喊着，手里拿着残存的几只弓箭。
“爹！你慢点！那东西邪门得很！”后面紧紧跟着的年轻人喊道，声音里带着恐惧。
待这七八人冲到山坳附近，看到篝火旁的两人一狐，顿时愣住了。
“爹！！！小心啊！”年轻人又急得大喊。
半晌，见眼前极好看的两人都没有动作，为首的男子依旧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云湛正打算开口解释，风雪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吼，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爹啊！我们快走吧，不追了！！来了！那畜生来了！”年轻人吓得脸色惨白。
只见风雪中猛地窜出一道黑影，约摸半人高，身形像只巨大的黄鼠狼，却长着三颗脑袋，眼睛赤红，嘴角淌着涎水，身上的皮毛纠结在一起，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
“三首鼠妖！”云湛脸色微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首鼠妖是出了名的凶性残暴，在妖界也是臭名昭著的家伙，但这鼠妖极少在冬日活动。
这妖怪长得也太吓人了，千灵缩了缩脖子。
那妖鼠显然也发现了山坳里的一堆人，三颗脑袋同时转向这边。
一群猎户看着这妖怪的真容，早已经吓得腿软。
三首鼠妖中间的那颗脑袋盯着云湛，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却又被另外一股气息吸引，是陆无辞身上那股遮盖不住的龙气。
“吼！”它猛地扑了过来，动作极快。
“小心！”云湛冲着那些猎户喊道，手中的碧玉短笛轻挥，一道清越的音波撞向妖鼠。
妖鼠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云湛摆正身形，吹奏起手中的笛子。
这次的笛音尖锐，带着一股凛然的正气，听得千灵浑身不舒服，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刺着她的妖魂。
那妖鼠更是被笛音搅乱，身上的妖气都紊乱了几分，但依旧直挺挺地冲过来。
察觉千灵的异样，陆无辞伸手捂下了两只雪白的狐狸耳朵。
在妖鼠袭来的瞬间，一支速度比它更快的箭，击中了中间脑袋的中央。
正是陆无辞所为。
只见妖鼠三只脑袋都痛苦得直晃，停下了动作。
“好机会！”刚才那个为首的男子大喊一声，无心计较陆无辞不问自取拿弓箭的行为，拿起腰间的短刀便砍了过去。
可他的速度在妖鼠面前实在太慢了。
妖鼠懒得理会这样的小喽啰，尾巴尖一扫而出，重重地打在男子的胸口。
“噗！”为首的男子撞在山壁上昏了过去。
“爹！”年轻人惊呼着扑过去，却被妖鼠的另一颗脑袋盯上了。
千灵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冲上去，却被陆无辞一把按住。
“别去。”陆无辞低声道，这妖鼠虽然凶猛，但显然不是云湛的对手。
果然，就在妖鼠即将咬到年轻人的时候，云湛的笛音突然拔高，还趁机从腰间掏出三张符，飞贴在三只脑袋上。
“嗷——！”妖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再恋战，转身就想钻进风雪里逃跑。
云湛已经追到了它面前，短笛一挥，三张符篆金光一闪，便裹挟着妖身收入了一个小瓷瓶中。
云湛看了眼昏迷的汉子和吓傻的年轻人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这妖鼠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东西。”
陆无辞点正倚靠着山壁，面色不佳。
“阁下没事吧？”云湛注意到他的异样，掏出一枚小圆丸，道：“这是凝神丹，能暂时压制一下寒毒。”
陆无辞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云湛也不勉强，把丹丸放在地上。
千灵倒是跑过去嗅了又嗅，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跑到陆无辞身边，用小脑袋蹭了蹭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陆无辞低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收下了，但没有服用。
而是转头看向那个吓傻的年轻人，冷声道：“你们怎么会招惹上妖物？”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陆无辞冷峻面容和与生俱来的威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是附近村子里的猎户，今年雪已经下了许久，家里吃食所剩不多，便想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遇到了暴风雪，迷了路。然后……然后就遇到了这只怪物，方才已经袭击了一个同伴……”
正说着话，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我爹他不会有事吧？”
云湛探了探昏迷的男子，说道：“受了点内伤，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年轻人这才松了口气，想要对陆无辞和云湛道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见方才云湛仙风道骨的举动，连连道：“多谢二位仙长！多谢二位仙长！”
云湛摆了摆手，也不去计较这个称呼，接着道：“你们村子离这里远吗？”
“不远，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年轻人指着左边的方向说。
云湛点点头，看向陆无辞，见对方不做声，便了然道：“也好，我们正好要往那边走，顺路送你们回去。”
年轻人显然安心了很多，道：“真的吗？太谢谢仙长了！”
云湛和年轻人走在最前方，其余猎户紧跟着，陆无辞抱着千灵走在最后。
千灵趴在陆无辞的怀里，看着前面云湛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嗷呜……”她往陆无辞的怀里缩了缩，连头也不伸出来了。
一行人在风雪中翻过山头后，果然看到山脚下有一片低矮的木屋，因为雪天的缘故，路上行人也不多。
看到村子，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大喊道：“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村子并不大，不少人听见叫喊声打开门出来查看。
最先受到关注的是陆无辞和云湛两张陌生却气度不凡的面孔，当目光瞟向昏迷的男子时，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关切道：“是不是打猎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陈叔这是……”
“这几位又是……”
年轻人连忙解释了一遍刚才的遭遇，村民们听得啧啧称奇，看向云湛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陆无辞见状冷哼一声。
“多谢仙长救了他们！”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对着云湛拱手道。
云湛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两位远道而来，也不容易啊，现在风雪未停，不如留下稍加休息？”
两人跟着村长走进了一间相对宽敞的木屋，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是村里的药庐，平时用来给大家看些小病小痛的。”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只有这里有空余的房间，往里面走有两间空房，仙长和这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就暂且住在这里吧。”
“多谢。”云湛道。
村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出去了，留下他们三人在药庐里。
药庐里很干净，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草药，角落里生着一个小火炉，烧着热水，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陆无辞环顾一周，才坐下，把千灵放在腿上。
小家伙在他怀里待了一路，不止何时睡了过去，此刻闻到温暖的气息，更是打了个哈欠，蜷成一团继续睡觉。
“你们先休息，我去看看村里的情况。”云湛对陆无辞道。
陆无辞点点头，没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陆无辞和千灵。
闭目良久，陆无辞感觉体内的寒毒被暂时压制住了，但依然无法调动内息，那股阴邪的力量存在感依旧不容忽视。
“呜……”千灵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小爪子无意识地抓了抓陆无辞的衣襟。
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狐狸，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顺滑的皮毛，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小狐狸有主人，这样拐走似乎不太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门被轻轻推开，云湛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药包。
“村里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云湛关上门，脸色有些凝重。
陆无辞道：“怎么？”
“我刚才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村里的人似乎都有些精神不振，而且……”云湛顿了顿，“我在好几户人家的院子里，发现了这种东西。”
他打开药包，里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这是什么？”
“是尸粉。”云湛的声音有些沉重，“用死人的骸骨磨成的粉，掺杂了一些阴邪的草药，能让人精神萎靡，慢慢损耗生机。”
陆无辞眼神一凛，“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方才已经暗中全部先清理了。”云湛摇摇头，“我怀疑，这村子里可能隐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
他看向陆无辞：“我刚才感应到，村里有一股微弱的妖气，和三瞳妖鼠身上的妖气很像，但更加精纯，也更加阴邪。”
“看来，今晚不会太安宁了。”陆无辞低声道。
云湛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去布置一下，你保持体力。”
陆无辞自然没意见，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尽快恢复体力，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险。
千灵被二人的对话吵醒，没了睡意，警惕地盯着门口，小耳朵竖得高高的。
作为妖怪，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带着一股让她浑身发冷的恶意。那股恶意比三瞳妖鼠更加强大，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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