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颜清收到邮件,遗憾地通知她面试未能通过,但肯定了她的表现,并在结尾祝她生活愉快,工作顺利。
这封显然是群发的模版式拒信,并没有在颜清心里激起多少波澜,毕竟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关掉邮件,导师黄倩打来了语音电话。
“妞儿啊,今天忙不忙?能不能帮老师跑个腿?”
“妞儿”是黄倩私下里对她的昵称。颜清忙说:“我有空,老师,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黄倩说:“黄飞鸿下午有马术课,但是我今天约了腾越集团的负责人来讨论项目,恐怕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
“明白啦老师。放心交给我,您就安心忙工作,我送黄飞鸿去上课。”
S市郊外的马术训练场,颜清坐在看台上,目光紧紧跟随着马场里的小女孩。女孩骑着一匹精壮的小马驹,正在教练的指导下练习跨越障碍。虽然只有七八岁年纪,但驭马架势老练,精气神十足,时不时回过头,露出漂亮自信的笑脸。
练了近一个小时,女孩翻身下马,朝颜清跑过来。
“姐姐!”女孩一屁股坐在颜清旁边,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热死啦!”女孩接过颜清递来的矿泉水,仰着头咕咚咕咚,顷刻间就灌下去一小半。
“姐姐,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女孩问。
颜清竖起大拇指:“棒极了!”
颜清拿出毛巾帮女孩擦汗,女孩对着颜清弯起笑眼,笑得露出两排贝壳似的小白牙齿。
忽然,女孩收起笑容。
“你又干嘛?!”女孩没好气地说。颜清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只见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小男孩。
“黄……黄……黄……”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黄什么黄,今天我姐姐在这儿,你别来缠着我!”
男孩胆怯地看了看颜清,张了一下嘴。
颜清对男孩说:“小朋友,你好。”
颜清的和颜悦色缓解了男孩的紧张,男孩笑起来:“姐姐好……我……我叫……程嘉……”
黄飞鸿不耐烦地打断:“他叫程嘉铭。”
程嘉铭使劲儿点点头。
“嘉铭,来这儿坐,姐姐带了草莓,一起吃吧。”
程嘉铭偷偷看了黄飞鸿一眼,不敢靠近。颜清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从饭盒里挑了一颗大草莓递过去。
“谢……谢……姐姐。”
程嘉铭吃完一颗草莓,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越过颜清,伸到黄飞鸿面前,摊开掌心:“给……给你……”黄飞鸿看都不看,嫌弃地将头扭到一边。
颜清看了眼程嘉铭,只见他手心放着一枚巴掌大的徽章。徽章上画着的是日本漫画《名侦探柯南》里的毛利兰。
隔着颜清,程嘉铭又费力地将手凑近了黄飞鸿一点:“是……泪眼兰……”
黄飞鸿立刻回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待看清程嘉铭手中的东西后,一把夺过来,吃惊地说:“真的是泪眼兰!”
程嘉铭又重重地点点头:“送给你……”
黄飞鸿问:“你开出来的?”
程嘉铭支支吾吾。黄飞鸿瞪了他一眼,将徽章扔回给他:“高价买的吧!切,我不要!”
程嘉铭急得站了起来:“生……生日礼物……”
黄飞鸿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这么贵,我妈知道了准得修理我!”
“可……可我……我想和你当朋友!”
黄飞鸿鼓起小脸不搭理他,颜清正想调和一下,程嘉铭忽然说:“我没……没有妈妈,你没……没有爸爸,咱……咱俩应……应该当好朋友,互相帮助。”
颜清心里一惊,这男孩竟然连黄飞鸿的家庭情况都清楚。
黄飞鸿噌地站起来:“我不要你帮,你这么呆,能帮我什么?”
恰好这时教练喊黄飞鸿回去上课,黄飞鸿不高兴地瞟了程嘉铭一眼,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程嘉铭握着那枚毛利兰徽章,怅然若失地望着黄飞鸿跑开的方向。然后扭过头来看着颜清,委屈巴巴地叫了声:“姐姐。”
颜清握了握他的小手,柔声问:“为什么跟黄飞鸿闹矛盾啦?”
程嘉铭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颜清说:“不管是谁做错了,道个歉,握手言和,大家还是好朋友。”
程嘉铭说:“姐……姐……,你……你让黄颜……颜缃别生我的气。”
黄颜缃是黄飞鸿的真名。
颜清说:“那姐姐总得知道前因后果呀。”
程嘉铭小脸唰地一红。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女人呼唤程嘉铭的声音。
颜清循声望去,一个戴着墨镜的妇人正从七八米外的看台上朝这边走来。
程嘉铭霍匆忙将毛利兰的徽章塞在颜清手里:“帮……帮我给……黄……黄颜缃……”
说罢一溜烟跑了。
颜清正想追上去,忽然看清那妇人的面孔,脚下顿了一顿。
尽管戴着墨镜,颜清还是迅速认出来,这就是昨天在滨江玖里面试自己的那名女子。她穿着与昨天相同的浅色套装,胸前亮闪闪的,是那枚紫荆花胸针。
早上刚收到拒信,竟不意下午就碰到她和她的孩子。
马术课结束后,黄倩给俩人叫了网约车。
车上,颜清拿出那枚毛利兰徽章:“程嘉铭让我转交给你。”
黄颜缃说:“我才不要。这枚徽章肯定是他买的,我妈说了不能收贵重礼物。”
颜清好奇问:“买这样一枚要多少钱?”
黄飞鸿竖起一个手指。
“一百?”颜清猜。
黄颜缃摇摇头,淡定地说出一个数字:“一万。”
颜清惊得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敢想象,手上这枚平平无奇、轻若无物的小铝片竟然价值一万元。
黄颜缃解释道:“泪眼兰是这一套里的限量,绝版,开盲盒很难开出来。我在卖谷子的网站上看到过,收泪眼兰的价格是一万。程嘉铭家有钱,肯定是砸钱买的。”
正当颜清震惊于如今小孩子们的消费实力时,黄颜缃又说:“那也是他爸爸的钱,又不是他的钱。”
颜清突然反应过来,程嘉铭刚刚说过,黄飞鸿没有爸爸,自己没有妈妈。那么刚那妇人,显然不是他的母亲了。
黄颜缃拿起那枚徽章,细看了许久,眼睛里流露出喜爱与不舍。最后还是坚定地放回颜清手里:“姐姐,你帮我还给他。”
颜清点点头:“我还以为只是一个小玩具,没想到这么贵。姐姐明天就去还给他。”
黄倩和腾越公司的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颜清送黄颜缃回教职工宿舍。黄颜缃洗澡出来,颜清从食堂买的饭菜也到了。
黄颜缃拿起一串她最喜欢的烤鱿鱼啃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从沙发上取来电话手表。
“姐姐,你用电话手表打给程嘉铭,让他把徽章拿走!”
颜清笑:“姐姐有手机呢。”
黄颜缃说:“姐姐你不知道,电话手表只有好友才能打进去,外面的号码打不进去的。怕骗子骗小孩。”
“原来如此,”颜清刮了一下黄颜缃的鼻梁,“你这么机灵,哪个骗子也骗不了你!”
颜清拿起电话手表,从好友列表里找到程嘉铭,拨了过去。
回铃音响了许久,迟迟无人接听。正当颜清准备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你好。”
却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颜清滞了一下,说:“您好,我是黄颜缃的姐姐。请问程嘉铭在吗?”
对面说:“嘉铭洗澡去了。有事找他,我可以让他待会回电话。”
颜清犹豫了两秒,还是说:“是这样的,今天上马术课的时候,嘉铭有东西落在我们这儿了。东西挺贵重的,想问问嘉铭什么时候来取。”
“好的,那我……”话未说完,一阵嘈杂声涌入听筒,接着,对面换成了程嘉铭的声音:“黄……颜缃……是……是我……”
“嘉铭,是姐姐。”
“姐……姐……你找我?”
颜清委婉说明了电话的来意,程嘉铭声音里的情绪明显沮丧了下去:“她……要和我绝……绝交?”
颜清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吃饭的黄颜缃,电话手表听筒声音大,小姑娘显然听到了程嘉铭的话,却假装没听到,什么表示也没有。
颜清于心不忍,便说:“没有没有,只不过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她说不能收。”
程嘉铭对着电话“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别……别让我爸爸听见……”
颜清想,刚刚接电话的人应该就是程嘉铭的爸爸。
程嘉铭又说:“那她过生……生日,会……会邀请我吗?”
颜清又看向黄颜缃,小姑娘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颜清说:“当然,她说特别欢迎你来。”
对面的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那不……不见不散!”
挂掉电话,黄颜缃嘟着小嘴:“要不是看他可怜,我就不邀请他了。”
颜清帮黄颜缃拆掉包发帽,拿过梳子,轻轻梳理那一头长发。一边梳一边问:“你们俩挺熟的呢?”
黄颜缃啃着一牙西瓜说:“在夏令营认识的。他说话结巴,别人都笑他。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了那几个坏蛋。他们打不过我,就说……说……”
“说什么?”颜清问。
小姑娘涨红脸,半天才说:“说程嘉铭喜欢我!”
颜清没忍住笑出了声:“所以你才故意疏远嘉铭?那嘉铭也太无辜了。”
黄颜缃不满地嘟囔:“谁让他那么笨,不知道回嘴,一点也没有男子汉气概!姐姐,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我就比程嘉铭勇敢。”
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说着,颜清却被某个回忆的触手牵住了思绪,不知不觉走了神。
“姐姐,姐姐!”
黄颜缃的叫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姐姐,你说是不是?程嘉铭的爸爸虽然有钱,但是没时间管他。他跟我说,他特别羡慕我,每天都有妈妈陪。”
颜清想起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忽有一瞬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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