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送元一远去。
一阵秋风袭来，陈小六舒服地呼出一口长气。身旁的何释就没有那么好受，压着嗓子低低地咳着。
听到压抑的咳嗽声，陈小六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帕子递给她。
何释接过帕子掩嘴轻拭，只感觉一阵药香钻入她的鼻子，轻拂过自己干的发紧的喉咙，抚平肺腑里的痒意。
“姑娘也不是上京人吧？”陈小六笑意盈盈的看着何释。
“在下姓何名释，南江人士，刚来上京没多久。”何释试图从陈小六真诚无害的眼睛里翻出些别样的情绪。
虽然被帷帽阻隔视线的陈小六并不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们正在隔纱对视。
“来看病的。”陈小六陈述着何释进京的目的。
何释不由得微微蹙眉，攥紧手时突然想起了手里的帕子，还是盯着她的眼睛回答了，“我自幼体弱多病，家中访遍名医也不见好转，这京城杏满堂赵大夫的医术闻名天下，便来碰碰运气。”
陈小六听到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只是实在是来得不巧，杏满堂的伙计说赵大夫前段时间巡诊天下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他碰上。”
陈小六听得直抽嘴角，他？巡诊天下？巡游天下还差不多吧！
只见陈小六摇头晃脑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何释，展开后里边是颗药丸，灰不溜秋的还沾了点树叶，何释摘掉了药丸上的树叶，歪着头看向陈小六，小小的脑袋里发出大大的疑惑。
陈小六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本来是有瓶子的，来京的路上碰到俩小孩抓蚂蚱没有东西装，就借给他们了，本来他们也是要还回来的，但我跟着他们去了村子里，发现好多生了病的大爷大娘，瓶子都装好药分给他们了，剩的这个就捡了张叶子包起来了。”
见何释的头歪的更厉害了，陈小六清了清嗓子，正经道，“你身体的先天亏空好说，该补补该练练的，只是赵大夫不在，你体内的余毒估计杏满堂人也除不了根，这是解毒丸，对你有些帮助。”
“只是一颗药效不够，想要完全清除还要搭配些别的药，等我找到落脚地后再做药给你。”
“何姐姐我们先吃饭吧，旁边太香了，我好饿啊。”说完，陈小六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向何释摆手，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酒楼。
何释眼神一变，环视过几处巷口墙角和乞丐堆，又不着痕迹地瞥过几处人堆高墙。
随即停下脚步，拿起那粒解毒丸在阳光底下照了照，许是嫌太阳太大有些晃眼，又转过身子仔细地擦去上边的浮灰，掀开帷帽的纱网将药丸吞了下去。
陈小六招呼小二点了几道酒楼里的招菜牌，就这一壶花茶，而后就是紧紧盯着酒楼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何释赶过来。
“何姐姐，这里。”总算见到人进来，陈小六差点从二楼蹦下去把人牵上来。
陈小六拉人入座，道了句不必客气便大快朵颐起来。
精致的小脸配上豪迈的吃相，何释不由得笑起来，抬高碗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也十分好胃口的吃起饭来。
等陈小六终于填饱肚子，才空出嘴来向已经喝了半天茶何释解释，
“赵大夫啊，那是我远亲。”
“医术算是他教的吧。”
“来上京干什么的啊，来找他的，他跟我说医术学好了就来投靠他的。结果他竟然巡游去了，骗小孩真是可恶。”
“是巡诊不是巡游。”何释停下喝茶的动作纠正她。
“好吧，巡诊去了。”陈小六不情不愿地改口。“来都来了，那就逛逛京城。”
“诶小二，这上京那里热闹些？”陈小六叫住正添水的小二。
“客官这您就问对人了。”小二把抹布往肩上一搭，通过酒楼大敞的窗户对着外边的大街就开始比划。
“这上京呢，共设有四个大型集市。东西南北四个辖区各一个，大街的名字都是以辖区县命名的，分别是永乐街、永康街、永喜街、永安街。我们这有康酒楼就是开在永康大街上，也是这上京排的上号的客栈。”小二指着自家客栈，挺胸拔背满是自豪。
“当然了，最大的还要数永乐街的满盈楼跟圆福楼。”说着往陈小六跟前凑了凑，压着嗓子道，“这两家也是不对付，后边还都是有些背景的，客官去的话还是要仔细些。”
陈小六刚想凑近听仔细些，就见那小二眼珠往上一挑，直起身子掐着腰，啪的一声给自己脑门来了一下。
“对了对了，这最近啊满盈楼跟万福楼中间又开了家店，叫什么观雪楼，说是叫观雪楼其实也就北边那面楼叫着，南边那面一般都喊观雪园子。客官喜欢热闹的话可以去那儿，南北两座楼，南边热闹，说书唱曲，按时还有些戏班子在那里搭台，上京常见到市井小吃那里都有，还有他们自己搜罗来的各地特色吃食。”
眼见着小二的心思就要跑到刚入客栈的客人身上，陈小六往他手里塞了几枚铜板。
“那北面呢。”
铜板的撞击声惊醒了逐渐跑神的小二，“这北面呢，安静清雅，是上京文人雅士常去聚会之地，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他们比试呢。当然了，您不爱这些的话，北面的茶曲点心也都是一等一的。”
小二把手里的铜板揣进怀里，用力塞了塞，“东、北两条街富丽繁华，可以见识到作为大梁都城的上京引得天下人慕名而来的魅力。西、南则是更市井一些，买卖铺子种类更多，来往商人带来的吃食也是种类繁复。”隔壁桌也在招呼小二，他冲楼下摆摆手，立即跑上来个和他一样打扮的伙计，乐呵呵地顶了上去。
他拱了拱手加快说话速度，“晚上更是热闹，这不十五灯会刚过没多久，客官来的也是巧街上还有不少卖花灯的，刚好还能看见个尾巴。也是一样的，想看花样呢去西、南边，看华丽去东、北边。”
看他实在忙，陈小六等他讲完便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客官，您玩好，我还有的忙。”说着小二便去引别的客人。
陈小六出了酒楼就杵在街边挠下巴，思考着好玩的去处。
“要不先去观雪楼，离这边近些，等晚上再去西街那边看花灯。”何释也跟在她身后出了酒楼，十分贴心地给陈小六出主意，也不忘征求她的意见，“如何？”
“好啊！何姐姐没事的话我们同行吧！”
何释盯着陈小六光芒闪烁的双眼，一时愣住。
陈小六见她没拒绝，拉起她的手就要走，“走，去观雪楼。”
何释赶忙反握住她的手，拉住她，“唉，小六，走反了，永乐街在那边。”
穿过小巷，大街上的叫卖声在耳边迸发。
一眼望去三座三层高的小楼耸立于永乐街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中间那座的匾额上用隶书撰写着三个大字“观雪楼”。
陈小六挑了张二楼靠边的桌子，一眼就看到了楼下围堂中央被孩子围了一圈正眉飞色舞说书的老伯。
“话说这景和二十九年，正值中秋佳节，上京城里是一片热闹团圆之象。只是这北疆的大雪足足提前了一个月，漫天飞雪又整整下了一个月，千里银装，雪较人高。只是难的是时逢大旱，粮草减半，百姓是食不果腹衣不暖体啊。”
“逼不得已的众人只好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找些吃食，但这氓山流民四聚，盗寇盛行，甚至还有一个吃人的大妖，没出半月便是死伤无数这妖邪。所划的地盘，我等凡夫俗子实在是无力左右，眼见着受伤的人是越来越多。”
老伯一拍惊堂木，陈小六跟着前边听入迷的小孩们一抖。
“此时路过一位翩翩公子，只见他着青衣提寒剑孤身一人上了氓山，冲着那只大妖就去了。众人苦等两日不见其踪，就在为他惋惜之时，就见他一手执剑，一手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老虎，就在这冰天雪地里一步一步地走下山来，漫天飞雪没有一片沾到他的衣角，身后那只虎妖的血迹从山头淌到山脚。”
“后来，这位少侠在当年血雨腥风的百门大战中，一剑斩了当时视人命如草芥的大魔头贺欢言，安抚百家正派，尽心尽力地为当时大战中逝去的各派弟子备丧辞灵，树碑安葬。他也就是当今武林第一人，窟山派现任掌门人汤游。”
“徐叔，这个听过好些遍了，您再讲个别的。”坐在说书人眼前的半大小孩央求道。
被唤作徐叔的说书人乐呵呵得喝了口茶，“这百门大战之后，各门派弟子是死的死伤的伤，一时之间元气大伤，大梁武林之中出现人才凋零之势。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臣服于我大梁的北罗趁机进犯，此时我大梁正值危机之时不久便错失三城。先皇病重，人心惶惶，当今圣上死守上京，长公主临危受命，亲征北罗，于城门对峙直取对方将领首级，随即士气大震，而后不过数日便收三城，破五城，只捣北罗都城。北罗当即俯首投降，至此再也不敢抬头。”
就在围案小孩都在拍手叫好时，转角金柱的暗面响起一阵吵闹声。
声音不大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但陈小六只觉得声音十分熟悉，便扭身去瞧。
转角处被两个大汉拖出来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灰白相间的头发好似几年没有打理过，卷曲的竖在头上，还有几团压盖在几天没有洗过的脸上，也就身上那件脏的看不出材质的大黑披风还像个人样。
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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