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芳溪坞色彩逐渐转浓,虽不及春日里色彩的艳丽,却也深沉的别有韵味。
“王上驾到!”一声传令,芳溪坞的镇心殿前跪了一众奴仆,唯有一个小姑娘欢天喜地从回望廊里冲进来,“无名,无名,你回来了?”
“不得无礼!见了王上还不下跪!”一旁的太监总管捏声道。
熟知人家小姑娘根本不搭理他,甩去一张臭脸后便仰头望向了当今的王上——宵王陛下。下一秒,小姑娘得意的眼神忽然被反射的一道威严目光给截住,她先是一楞,发现不对后,那瞬间隆起的眉峰虽显得有些极其不愿,但还是不得不乖顺地双膝跪地。
“钮钮,平身吧!都平身吧!”宵王陛下一声令下,除了段干钮钮又立马站起来外,下面跪着的人都显得有些畏缩,纷纷不敢抬头,更不谈起身了。
一旁的太监总管又发话了,“今儿个都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天在芳溪坞伺候,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吗?王上让你们跪,你们则跪;王上叫你们站,你们便站;如若让你们去死,也绝不留你们过三更。都听明白了吗?”
这太监的话刚一说完,下面跪着的一众人等纷纷站起了身。心里气还没顺的段干钮钮这下更堵了,心道这刚刚上任的太监总管——魏公公,阿谀奉承的功夫早已闻名遐迩,今日一见更是仗势欺人!这里究竟谁说了算啊?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太监,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虽不说,但内心的独白全都表现在一张不屑的脸上,却恰被一个人全都看在眼中,“钮钮,你过来!”
她捏着衣角,垂着头走到宵王跟前,“今日起,芳溪坞的内务差事就交由你来办……”
“真的?”段干钮钮刚还垂头丧气的,忽然整个人又焕发出光彩。
“不急,朕可是有要求的。”
她眼睫扑闪,连连点头,“随便吩咐。”
“朕事务繁重,日常起居会多以望族居为主,但芳溪坞仍会是朕的寝宫,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任何人和事,朕都不想出什么意外。”
“那是自然,有我钮钮在,包陛下满意。”
“那朕问你,近日来,芳溪坞内有无病者?”
“病者?圣女姐姐寻回后不一直在卧床吗?噢……对了,除了她,你也不会对谁谁谁这么上心了,对吧?”
宵王见她笑靥如花般的可爱,换以前早就心底一暖,现今他不仅没有,反而一脸严肃,“带朕去见她!”
段干钮钮还有些纳闷,待到了厢房,木门一推开,她也傻眼了,“怎么是你?圣女姐姐呢?”
“哼……”宵王一声冷呲,气咻咻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夺门而去。
段干钮钮忙追上前,还在一个劲儿地不停解释:“我真不知道里面躺的居然是奚文,之前明明是圣女姐姐的呀!”
“现在知道了?”宵王停步面向她,“以后是不是应该多长长脑子了?”
“我……”
段干钮钮一脸委屈,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得无奈得看着宵王扬长而去,心叹:可能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名了吧!
而圣女洁辰这边,正站在一张四面锦衾绣被的床塌旁,床上躺着的人秀发如丝般轻垂于床沿,面色略显苍白,“岩太医,卢夫人怎样了?”
岩三坐在一旁,轻放下刚给卢夫人把完脉的手,“已无大碍。只是卑职好奇,圣女之前分明中了软毒散,又被大水冲灌,才过短短几日,今日看起来怎么就像没事人一样了?”
洁辰微微一笑,“那还不得亏岩太医的医术高明,因而今日特地请太医过来看看。”
岩三又道:“圣女是怎么与太子夫人交好了?不对,现在应该称卢夫人才是,之前她还那般对你。”
“以前太子夫人的寝宫,翡翠丝绸、纱幔飘动、烛火摇曳,如今已是这般冷清,还提那些干什么。”
“是呀!”这时从屋外进来一个人,“圣女那是高义薄云,岂是一般人能比?”
岩三见了,忙起身作揖道:“参见瀛君殿下,卢夫人已无大碍,卑职明日再来。”
“嗯!辛苦岩太医了!”
岩三走后,洁辰欠身也准备离开,刚一转身却只听瀛君道:“你也要走了?就没什么话要说的了?”
洁辰身体僵直着,稍稍侧了头,眸光沉沉地落在地上。她虽深知早晚一天要面对,却不想是在此时。
她不想此时就戳穿她不仅利用奚文,用“幻像移识”将自己转移出去通风报信,还利用卢瑶对宵王的感情,唆使她来救宵王,害她身陷险境。她这么做不是真指望卢瑶能救人,而是能让范阳卢氏的人看在卢瑶的份上会有所忌惮。可惜她太低估范阳卢氏的野心,区区一个卢瑶,又岂是他们会放在眼里。
现今卢瑶虽无大碍,但人还未清醒,她不想令她再受什么刺激。如果卢瑶真出什么事,恐怕洁辰这一生都要为此内疚,瀛君更不会轻饶她。
“殿下,不管怎样,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洁辰坚定道。
“是吗?”瀛君几步冲到她面前,“要不是你,本君怎么会被他们利用做王位测试;要不是你,本君早已是瀛王,哪来刚册封的瀛君。你承诺本君的呢?”
“殿下自踏入那栋重楼,便无从选择。辜负殿下信任是我不对,日后定会想办法补偿。”
“补偿?怎么补偿?既成事实,难不成你想策划一场弑君夺位的戏码?”
“早晚一天,我会带他离开,殿下不用不信。”
“他是燹,是你说的,如果他成了王,万事皆为他撑控,心性恐大变,世间也会跟着变。生死存亡不是小事,正因本君信你,才勉为其难愿担此大任。现在好了,结果他还是成了,还搭上了瑶儿,你让本君如何再信你?”
洁辰目光更加沉了,想到那日她被奚文带走后得知并非卢瑶的安排,便已猜到奚文身份不简单,所以才利用了她的身份,自己则抽身出来一探究竟。当他发现瀛君也被骗进了那间重楼后,便向他谏言一定要成王,且会助他随机应便。
王位测试必是凶险,原以为只要防着范阳卢氏的阴招不伤害到宵王,熟料这场测试竟是先王的一手策划,再加上无面人的布局,他们越努力,反倒越是加速了促成。
她敛了目光,柔声道:“既然时局已然如是,此刻已无法再拦,而只能是顺其意,日后再想办法。”
瀛君一听,心头不免更火,“本殿本无争王之心,是你们一个个相逼。范阳卢氏用瑶儿来逼;你用天下苍生来逼。你们就不怕,本君有一天真的被逼疯,把你们全都杀了?”
“殿下不会,现在不会,二十一世纪的将来更不会!”
“你……你知道……”瀛君内心大惊,难不成洁辰是知道了那年正月十五月圆之夜,父君唤醒叠岩石,躲在一处的他趁着夜色闯入金色漩涡,随同他的宵弟一起穿越到二十一世纪?
洁辰莞尔一笑,“我只是知道,瀛君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弟弟,不仅如此,他还会对自己的弟弟一如继往的好。”
“你……”瀛君对她手指点点,被堵到无语,转身拂袖而去前扔下一句话:“把你的那群天启人赶紧给本君弄走!别说是本君放他们进城的!谁都不许提?”
这一关过了,下一关又该如何?洁辰不禁长吸一口气。舍尔一行人暂时还安顿在城郊驿站,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尚不明确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借用外力来营救宵王。虽解了一时之困,但未见得一定是好事,正所谓福祸相依,可能正是如此。
果真,等洁辰回了芳溪坞,回望廊的尽头立着一道孤傲的背景等着她,在晚秋的夜风里,显得格外凛冽。
她远远见了也没半分畏缩,反而将脖颈伸得更直了,如高贵的天鹅般静静走到他身后,“参见宵王陛下!夜深了,陛下怎么还没回寝宫歇息?”
宵王缓缓转过身,“朕就是来通知你一声,明日卯时出发,前往黄河勘察灾情,你做好准备一同前往,早些休息吧!
洁辰一惊,他居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没有半分质问,不仅如此,还让她陪同身侧,反倒是让她心生疑问,“为何是我?”
已经快走出回望廊的宵王突然转过头,“你不是足智多谋吗?朕如果不将你带在身侧,又被人算计不就麻烦了?”
月影倾洒在廊柱上,秋风佛面,站在回望廊尽头的人低头苦笑。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芳溪坞门前的马车一连排了好几辆,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要搬家,但只有洁辰知道,多几辆马车,不过是怕万一在路上出什么状况,好分散目标罢了。
她背着一袋轻便的行囊,早早便候在了门前。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叫声:“圣女姐姐,圣女姐姐……这么一大早你要去哪呀!”
洁辰回头,看见迎面跑到跟前的段干钮钮,一幅睡眼未开的样子,还忍不住一个哈欠袭来,“我…好不容易见……见你了,你这又是要去……”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好像被眼前的什么震住了,双眼也随之瞪得溜圆,仰头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回来后,高喊着:“我也要去!等我!”
洁辰从头到尾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刚想叫住她,却只见她像一阵烟,被风带走,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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