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结束后的第五日,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镜渝踏入宫门时,正听见礼官高声宣读封赏名录。他一身靛青锦袍,腰间悬着那柄御赐的锁燕刀,刀鞘上的暗纹在宫灯下泛着冷光。
“镇国大将军到——”
唱名声刚落,殿内倏然一静。
高座之上,燕沁正执杯与身旁人低语。那人一袭雪白鹤氅,银发半束,眉眼如画——正是永昌国师吟卿。见镜渝入殿,吟卿微微颔首,而燕沁却连眼皮都未抬,只顾把玩手中的琉璃盏。
“臣,参见陛下。”镜渝单膝跪地,声音沉冷。
“爱卿来得正好。”燕沁终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三皇弟刚从江南回来,特意带了陈年花雕,你也尝尝。”
镜渝这才注意到右侧席位上坐着个华服青年。燕煜安——当朝三皇子,生得与燕沁三分相似,只是眉目更温润些。此刻他正执壶斟酒,袖口绣着的青竹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久闻将军威名。”燕煜安将酒盏推至案前,“这酒用雪水酿了十二年,恰与...“他忽然顿住,瞥了眼吟卿,“恰与国师珍藏的年份相同。”
吟卿闻言轻笑,指尖在案上叩出三声轻响。镜渝注意到他腕间缠着一串玄色佛珠,其中一颗却泛着诡异的朱红。
宴至中巡,舞姬水袖翻飞间,刘福捧着鎏金托盘来到镜渝案前。
“陛下赐酒。”
托盘上的琉璃盏中,琥珀色酒液微微晃动。镜渝抬眼望向御座,正撞上燕沁似笑非笑的目光。满殿喧嚣中,燕沁薄唇轻启,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敢喝”?
镜渝冷笑,正要举杯,忽见燕煜安起身离席。三皇子行至吟卿身旁,借着斟酒的动作,袖中滑落一枚白玉棋子,“恰好”掉进国师衣襟。
“殿下醉了。”吟卿扶住燕煜安的手,佛珠擦过他腕间。镜渝敏锐地发现,那颗朱红珠子竟闪过一丝金光。
琉璃盏中的酒液突然泛起细密气泡。
子时散宴,镜渝在宫道上被人拦住。
“将军留步。”燕煜安提着盏青纱灯,肩头落满碎雪,“皇兄让我带您去个地方。”
他们穿过曲折回廊,最终停在一座废弃的偏殿前。殿门推开时,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镜渝瞳孔骤缩——
四壁挂满泛黄的医案,正中摆着具盖白布的尸骸。
“永昌元年,镜老将军暴毙前夜,曾在此处见过先帝。”燕煜安掀开白布,露出森森白骨,“太医验过,骨中带青,是鸩毒。”
镜渝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
殿门突然被劲风撞开。吟卿立在雪中,佛珠尽碎。他身后,燕沁玄衣墨发,手中提着那盏本该在镜渝案前的琉璃酒。
“因为三弟总是心软。”燕沁踏着碎珠而来,将酒盏重重搁在尸骸旁,“这杯'浮生醉',朕本打算让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喝下。”
夜雪落入残酒,泛起血色涟漪。
“十二年前,镜老将军在此殿奉先帝命,给你灌下忘忧散。”燕沁抚过白骨指节,“他怕你记起自己是谁,更怕...”
吟卿突然咳嗽起来,朱红佛珠滚落在地,竟化作一滩血水。燕煜安慌忙去扶,却被吟卿推开。
“怕将军记起这个。”吟卿指了指心口,那里有一道狰狞的剑疤,“当年刺穿我心脏的沉霜剑,如今正在你腰间。将军应该不会不知吧…”
镜渝倒退半步,脑海中闪过零碎片段:
——九岁那年,他握着滴血的剑,看白衣少年倒在镜府祠堂。
——有人从身后抱住他,将苦药灌进他喉咙:“忘了今晚,否则燕沁会死...”
锁燕刀突然嗡鸣。镜渝猛地抬头,发现燕沁眉间朱砂竟在渗血。
“现在明白了?”燕沁抹去血珠,轻笑,“你我之间,隔着一条人命。”
窗外风雪更急,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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