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莱大陆的某个角落,雷贝里昂收容区,高墙与铁丝网圈禁着的,不仅仅是被称为“艾尔迪亚恶魔”后裔的身体,还有无数在矛盾与绝望中挣扎的灵魂。吉克·耶格尔的童年,便是在这样一座巨大的、无形的牢笼中度过的。
吉克的童年,首先被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沉重的期望所撕裂。
一面是来自祖父母——格里沙·耶格尔的父母——的教诲。他们是在旧艾尔迪亚帝国覆灭后,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或至少是从父辈口中深刻理解到艾尔迪亚人曾给世界带来何等灾难的一代。他们佝偻着背,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一种近乎麻木的顺服,常常对年幼的吉克念叨:
“孩子,我们生来就有罪……这是我们艾尔迪亚人无法摆脱的原罪。要忏悔,要安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恕,才能……活下去。”
他们教导吉克低头,忍耐,将玛雷人的歧视和压迫视为一种理所当然的惩罚。这种教诲,如同阴沉的背景音,让吉克的童年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自我否定的底色。
而另一面,则是来自父亲格里沙·耶格尔和母亲戴娜·弗利兹的、截然不同的声音。他们是艾尔迪亚复权派的秘密成员,心中燃烧着复兴艾尔迪亚帝国、夺回始祖巨人的狂热火焰。在狭小、隐蔽的家中,格里沙会摘下在外面伪装出的顺从面具,眼神炽热地向吉克灌输着另一套理念:
“吉克,听着!我们不是恶魔!我们是曾经创造了伟大文明的艾尔迪亚人的后代!这个世界本该由我们主宰!玛雷人,还有那些墙外的家伙,他们才是窃贼,是压迫者!”
戴娜,作为王血的后裔,她的眼神中则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与坚定:“我们拥有高贵的血统,耶格尔。复兴艾尔迪亚,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他们将厚厚的、描绘着艾尔迪亚帝国辉煌历史的**,以及关于巨人力量的秘密资料,塞到吉克手中,代替了其他孩子听的童话故事。他们将家族的命运、种族的未来,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宏大到无法理解的沉重使命,如同枷锁般,强行套在了吉克稚嫩的肩头。
然而,在这两种互相冲突的意识形态夹缝中,吉克最渴望的,其实并非弄清谁对谁错,也不是什么宏大的复兴梦想。他渴望的,仅仅是普通孩子所能拥有的、最基本的父母的关爱与陪伴。
他渴望父亲能像别的孩子的父亲那样,带他去外面玩一会儿,哪怕只是看看天空,而不是永远将他按在书桌前,面对着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和复杂的格斗技巧图解。他渴望母亲能给他一个温暖的、不带任何使命色彩的拥抱,而不是总用那种充满了期望与重担的眼神凝视他。
但格里沙没有。在格里沙眼中,吉克首先不是儿子,而是“复仇的工具”,是“复兴艾尔迪亚的武器”。他对吉克的关心,仅限于其是否能完成繁重的训练任务,是否能理解那些复杂的复权派思想,是否能……在未来成功继承巨人力量,潜入帕拉迪岛,夺回始祖巨人。
“吉克!今天的理论背熟了吗?”
“吉克!你的体能太差了!这样怎么可能在战士候补生中脱颖而出?”
“吉克!你要记住!你是耶格尔家的儿子!你是戴娜·弗利兹——王血的后代!你肩负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每当吉克在繁重的训练中表现出疲惫、落后,或者对那些理论流露出不解和厌倦时,格里沙的脸上总会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甚至愤怒的神情。那眼神,比收容区外马莱士兵的鞭打更让吉克感到刺痛和窒息。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合格的产品,一个可能让父母、让整个复权派失望的“残次品”。
家的概念,对于吉克而言,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另一个看不见围墙的训练场和思想牢笼。他在这里感受不到爱,只有无穷无尽的压力和令人喘不过气的期望。
转机,或者说,另一种形式的沉沦,始于战士候补生的训练场。
为了完成复权派的计划,吉克被迫加入到竞争极其残酷的玛雷战士候补生队伍中。在这里,他不仅要面对高强度的体能和战斗训练,还要面对其他艾尔迪亚孩子为了争夺那有限的、成为“荣誉玛雷人”机会而表现出的敌意和竞争。
吉克的身体素质并不突出,格斗技巧也远不如一些更有天赋的孩子。在训练中,他常常落后,气喘吁吁,成为被教官斥责、被同伴隐隐嘲笑的对象。父亲格里沙的期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自身能力的局限则像沉重的锁链拖拽着他的脚步。他倍感压力,内心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深深的痛苦。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双重压力压垮的时候,他遇到了库沙瓦先生——前任兽之巨人的继承者。
库沙瓦先生与其他马莱军官或是复权派的成员都不同。他看起来有些邋遢,不修边幅,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一种奇特的温和。他注意到了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眼神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挣扎的金发男孩。
一天训练结束后,库沙瓦没有像其他教官那样立刻离开,而是叫住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吉克。
“喂,小子,”库沙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并不让人害怕,“会玩接球吗?”
吉克愣住了。接球?这种普通孩子间最常见的游戏,对他来说几乎是陌生的。
库沙瓦没有等他回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旧的、有些磨损的棒球和手套。他笨拙地,甚至有些滑稽地将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将球轻轻抛向吉克。
那是一个缓慢、毫无威胁的球。吉克下意识地伸手,居然接住了。
“哦?不错嘛。”库沙瓦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考核,没有期望,只有单纯的、因为一个简单互动而产生的愉快,“再来一次?”
就这样,在夕阳下的训练场边缘,一老一少,开始了简单的接球游戏。没有言语,只有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以及手套接住球时发出的轻微“噗”声。
对于吉克来说,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是他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没有繁重的课业,没有父亲的斥责,没有复兴种族的压力,只有一个愿意陪他玩球的、温和的长辈。库沙瓦先生没有问他训练成绩如何,没有问他复权派的理想,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进行着这个毫无“意义”的游戏。
那一刻,吉克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温暖与宁静。库沙瓦先生给予他的,是他从未从亲生父亲格里沙那里得到过的、纯粹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关怀。
那天晚上,吉克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心情跑回家。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父母,他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和他玩了接球,他感觉……很开心。他甚至幼稚地希望,父母也能分享他这份微小的快乐,或许……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因此而有所改变。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推开家门时,听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问候。
从里屋传来的,是父母压低嗓音、却异常激烈的讨论声。
“……必须加快进度!吉克那孩子,最近在训练场似乎还是很吃力……”
“我知道,戴娜。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定要让他成为战士!”
“潜入帕拉迪岛的计划不能再拖了!始祖巨人必须夺回!”
“为了艾尔迪亚的复兴,这点牺牲是值得的!吉克他……必须承受!”
那些熟悉的字眼——“战士”、“计划”、“潜入”、“始祖巨人”、“牺牲”、“复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吉克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所谓的“新朋友”,他感受到的片刻温暖,在父母宏大的、狂热的理想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他们计划中可以利用的一环?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他开不开心,累不累,而是他能否成为他们实现野心的棋子。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利用的冰冷感,席卷了吉克。他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冲进了房间,对着错愕的父母,声音颤抖地喊道:“爸爸!妈妈!求求你们……停止吧!不要再进行那些活动了!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好吗?!”
换来的,是格里沙更加严厉、甚至带着愤怒的呵斥:“吉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们的使命!是耶格尔家和弗利兹家的荣耀!你怎么能如此懦弱,说出这种话?!”
父亲的拒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吉克心中对亲情最后的期盼。
而紧接着,从库沙瓦先生那里,吉克得知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消息——玛雷当局即将对艾尔迪亚复权派进行大规模、残酷的清剿!他和他的祖父母,都将因为父母的“罪行”而受到牵连!
恐惧,自救的本能,对祖父母安危的担忧,以及长期以来对父母那种不顾一切、将他拖入深渊的狂热的怨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吉克逼到了绝境。
在极度的痛苦和迷茫中,他再次找到了库沙瓦。库沙瓦没有直接告诉他该怎么做,只是用那双看透了生死与种族纷争的疲惫眼睛看着他,平静地分析了局势的严峻,并暗示了“举报”可能是唯一能保全他和他祖父母性命的选择。
这是一个残酷的、悖逆人伦的选择。但对于一个在绝望中看不到其他出路的少年来说,这似乎成了唯一的“生门”。
最终,在无尽的痛苦和挣扎之后,吉克·耶格尔选择了向玛雷当局,举报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亲眼看着格里沙和戴娜被如狼似虎的玛雷士兵粗暴地拖走,戴上镣铐。在被押送去往那被称为“乐园”——实则是放逐之地帕拉迪岛的港口前,格里沙回过头,看了吉克最后一眼。
那一眼,极其复杂。有震惊,有被背叛的滔天怒火,有理想破碎的巨大绝望,或许……在那愤怒的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丝连格里沙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儿子处境的、转瞬即逝的悲悯?
但无论如何,那一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吉克·耶格尔的灵魂深处,成为了他永世无法摆脱的梦魇和原罪。他看着父母的船消失在茫茫大海,心中最后一点属于孩子的柔软和希望,也随之彻底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对生命本身产生了根本性质疑的虚无,以及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孤独而残酷的道路。
与库沙瓦先生的相遇,对吉克·耶格尔而言,不仅仅是获得了缺失的父爱般的关怀,更是一场彻底重塑其世界观、将其引向一条极端道路的思想启蒙。在那些远离训练场喧嚣、充满标本和旧书气息的安静房间里,库沙瓦向这位内心充满挣扎的年轻继承者,透露了远比马莱官方教材和复权派狂热理论更为深邃、也更为可怕的秘密——关于始祖巨人真正的力量。
库沙瓦推了推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的迷雾,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古老而客观的事实:
“吉克,你所知道的始祖之力,或许还停留在操控无垢巨人、硬化城墙的层面。但它的真正可怕与……可悲之处,远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初代的弗里茨王,或者说,始祖尤弥尔的真正力量,在于她连接着所有艾尔迪亚人的‘道路’——那是一条超越时空,存在于更高维度的精神与生命纽带。通过这条道路,始祖的持有者,不仅可以像我们已知的那样,修改所有艾尔迪亚人的记忆,抹去他们不愿面对的历史……”
库沙瓦的目光变得极其深邃,“甚至……可以深入到生命的最底层,从根本上,改变艾尔迪亚人的身体构造。”
吉克的瞳孔微微收缩,他隐约捕捉到了某种超越他以往认知的东西。
库沙瓦举例道:“有历史碎片记载,在艾尔迪亚帝国时期,为了应对某种席卷大陆的瘟疫,某一代的始祖巨人持有者,曾动用力量,让所有子民——或者说,所有流淌着艾尔迪亚血脉的人,获得了对那种疾病的免疫力。这是一种……基于血缘的、群体性的生理层面的干涉。”
这个例子,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吉克一直被种族仇恨、家庭压力和自我存在价值所困扰的脑海。一个前所未有的、极其冷酷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合理性”的想法,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疯狂蔓延。
修改身体构造……基于血缘的群体性干涉……
如果……如果始祖之力能做到这一点……
那么,它是否能够……剥夺?
一个清晰而极端的构想,在他脑中轰然成形。
他抬起头,看向库沙瓦,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恐惧而微微颤抖:“库沙瓦先生……如果……如果我能够控制始祖巨人……我是否可以……要求始祖尤弥尔,剥夺所有艾尔迪亚人的……生育能力?”
库沙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深深地看向吉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悲哀,但似乎……还有一种早已预料到般的、沉痛的了然。
吉克没有等待库沙瓦的回答,他仿佛被自己的构想所点燃,语速加快,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混合了绝望与救赎的狂热光芒:
“这样一来……艾尔迪亚人将无法再繁衍后代!现有的艾尔迪亚人会逐渐老去,死亡……只需要一代人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十年,所有的艾尔迪亚人都会从这个世界自然消亡!巨人之力也会因为血脉的断绝而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与决绝,“持续了两千年的仇恨、暴力、杀戮、歧视……这个由巨人之力带来的、永无止境的罪恶循环,将因此而彻底终结!再也没有艾尔迪亚人需要为祖先的罪孽忏悔,再也没有孩子会像我们一样,在收容区里出生,在仇恨和压迫中长大,被当作武器和工具!这……这才是真正的解脱!这才是最终的‘安乐死’!”
他将这个计划,称之为“艾尔迪亚人绝育计划”,或者说,在他心中,这是一种带给整个种族以宁静终结的“安乐死”。
库沙瓦久久地沉默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本该充满活力的生命,却因为背负了过于沉重的枷锁,而构想出如此绝望的“解决方案”。他想起了自己因为艾尔迪亚人身份而破碎的家庭,想起那些因巨人之力而不断上演的悲剧。他毕生都在思考艾尔迪亚人的出路,却最终陷入了虚无与悲观。吉克的想法,无疑是将这种悲观推向了逻辑的终点。
最终,库沙瓦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吉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并非拯救,而是……种族的自我灭绝。”
“但这将是最后一次牺牲!”吉克急切地反驳,眼中燃烧着信念的火光,“是为了终结所有未来无休止的、更大的牺牲!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艾尔迪亚问题’!库沙瓦先生,您不也觉得,如果生命不曾诞生,就不必承受这些痛苦吗?”
库沙瓦闭上了眼睛,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内心最深处的共鸣点。他分享了自己因艾尔迪亚人身份导致的家庭悲剧,妻离子散,孤独终老。他低声说道:“是的……生命本身,或许就是一种诅咒。尤其是对我们艾尔迪亚人而言……你的想法……是残酷的,但或许……是唯一能真正打破这诅咒的方法。”
库沙瓦的认同,如同最后的催化剂,彻底坚定了吉克的信念。他从库沙瓦那里,不仅得到了父爱,更继承了一种绝望的、试图以终极毁灭换取终极宁静的“救赎”理念。
带着这个极端计划,吉克在雷贝里昂的疗养院,与他的兄弟艾伦·耶格尔再次会面。他观察着艾伦,这个同样背负着沉重命运、眼神中藏着比他更深邃黑暗的弟弟。吉克没有拐弯抹角,他向艾伦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安乐死计划”——利用始祖之力,剥夺所有艾尔迪亚人的生育能力,让种族在一代人内自然消亡,终结巨人之力与千年的仇恨循环。
他预想了艾伦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愤怒、斥责、觉得他疯了。他甚至准备好了更多的说辞来说服艾伦。
然而,艾伦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艾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当吉克说完后,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吉克,那双碧绿的眼眸深不见底。
短暂的沉默后,艾伦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好啊。”
“我同意你的计划,吉克。”
没有质疑,没有争论,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艾伦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同意了这个将导致整个种族灭亡的计划。
耶格尔兄弟,在这夕阳照耀下的疗养院,达成了协议。他们都认为,这是终结这无休止暴力的唯一出路。尽管这“出路”,是以整个种族的未来作为祭品。吉克当时并未深究艾伦如此爽快同意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别的意图,他只是为了兄弟的“理解”和目标的“一致”而感到一种扭曲的欣慰。
现实,却将他的计划狠狠击碎。
身体的剧痛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雨水的冰凉,马车的颠簸,腹部的雷枪,断裂的双脚,以及利威尔和米克那如同实质的杀意与厌恶,无不提醒着他此刻的绝境。巨人之力的修复速度因为重伤和某种意志的消磨而变得异常缓慢。他像一块破布般被丢弃在拖斗里,生死完全掌握在两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人手中。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库沙瓦先生的理想……艾尔迪亚人的解脱……还没有实现……
我必须……必须摆脱他们!
求生的本能和对计划的执念,在剧痛和绝望中疯狂滋长。常规的方法已经无效,利威尔和米克的警惕性太高。他需要一个极端的方式,一个足以打破目前僵局,甚至……同归于尽的方式。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腹部那根冰冷、黝黑的雷枪上。利威尔将它绑在那里,是为了随时掌控他的生死。但现在,这根雷枪,或许能成为他打破控制的钥匙——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或者重创。
他想起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祖父母的懦弱顺从,父母的狂热与背叛,训练场的挣扎与痛苦,库沙瓦先生的温暖与那绝望的启示,向马莱举报父母时那撕心裂肺的抉择,还有……艾伦那看似认同的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的痛苦、背叛、孤独、信念,最终都汇聚成了一点——为了实现“安乐死计划”,为了终结这该死的循环,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这具早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
一股决绝的、近乎疯狂的勇气,从心底涌起。他不再犹豫。
利用残存的、对自身肌肉的微弱控制力,吉克·耶格尔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收缩腹部肌肉,同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动身体,将绑着雷枪的绳索,狠狠地撞向了拖斗边缘一处较为尖锐的金属突起!
这个动作细微而迅速,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利威尔最先察觉到不对!他对危险的直觉敏锐到非人地步,在吉克身体异动的刹那,他就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惊怒的光芒:“你这混蛋想干什么?!”
但,已经太晚了!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在行进中的马车上爆发!
固定在吉克腹部的雷枪,被成功触发!炽烈的火光和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马车拖斗!木屑、血肉、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拉车的马匹受惊嘶鸣,拖着半毁的车辕疯狂逃窜。
在爆炸发生的最后一瞬,利威尔展现出了他作为人类最强的恐怖反应和决断力。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吉克的意图,也顾不上自身的安危,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同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不惜可能拉伤自己的肌肉,猛地将身旁刚刚反应过来、正要扑过来的米克·扎卡利亚斯,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向外推了出去!
“米克!快走!!”
米克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推得飞离了马车,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摔在远处的草地上。虽然他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避开了爆炸的核心范围,但利威尔那一下推力实在太大,加上落地的撞击,让他头部受到震荡,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而利威尔自己,则因为推开米克而失去了最后的躲避时机,被那团毁灭性的火光和冲击波彻底吞噬。
在爆炸的中心,在血肉横飞、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吉克·耶格尔仿佛看到了库沙瓦先生那温和而疲惫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自身血肉被撕裂的痛苦中,发出了他生命最后、也是最虔诚的呐喊,那声音穿透了爆炸的轰鸣,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与释然:
“库沙瓦先生——!!!”
“请看着我——!!!”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昏暗的天空,如同一次血腥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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