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黑暗梅菲斯特的辉煌光流尚未在美塔领域中完全消散,空气中仍残留着能量碰撞的灼热气息与黑暗被净化时的嘶鸣。
德利特的目光,已如最精准的探照灯般,投向了那片战场上最后的、也是最令人心碎的顽疾——那依旧在疯狂咆哮、被残余黑暗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的进击的巨人。
胸口的能量核心稳定地脉动着纯净的光辉,他没有丝毫停顿,清晰而急促的声音如同心灵的箭矢,立刻传达到了正用超大型巨人身躯与艾伦巨人艰难缠斗的阿明脑中:
【阿明!艾伦的本体就在那个巨人嘴巴里!想办法控制住他,别让他乱动!】
同时,他巨大的手掌沉稳抬起,一道柔和而不失力量的拯救光束精准射出,如同最轻柔的云朵,将下方因战斗而略显狼狈的三笠轻盈地带起,稳稳地置于自己掌心之上,与她巨大的乳白色眼灯平齐。
“三笠,准备好,我们需要进入那里,把艾伦带回来!” 德利特的声音透过光的共鸣传递,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属于兄长的可靠。
然而,就在被带到空中的瞬间,三笠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撕裂灵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眼前仿佛有万花筒般的画面疯狂闪烁、炸裂,耳边是无数混乱的、属于艾伦的声音在尖啸、在哀求、在绝望地低语。
这不仅仅是阿克曼血统被触发时看到的记忆碎片,更是潜藏在“道路”深处、一直如同幽灵般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始祖尤弥尔,此刻正将祂那积累了千年的、沉重而好奇的目光再次投向她,翻看着她内心最柔软、最私密的记忆与情感。
同时,一股来自艾伦的、强烈到几乎要撑裂她意识的意念,正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将一段被舍弃的“可能性”——那是艾伦在发动地鸣前,通过进击的巨人之力窥见的、却最终被他亲手埋葬的另一个未来——灌注到她的脑海。
“呃啊……头……好痛……” 三笠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在德利特巨大的手掌上微微晃动,仿佛风中残烛,几乎要站立不稳。
“三笠!” 德利特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那巨大的眼灯光芒都因关切而微微闪烁。他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足以摧山撼岳的手指,此刻却以不可思议的轻柔与精准,轻轻点向三笠的额头。
一道纯净而温暖、如同初春暖阳般的光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带着安抚灵魂的韵律,温和地汇入了三笠剧烈震荡的识海。
这光并非强行压制或抹除,而是如同一位充满智慧与慈悲的向导,轻柔地抚平她翻腾如沸的思绪,耐心梳理着那些混乱驳杂的信息流,为她那几乎要超载的灵魂撑起了一片珍贵而清明的空间。
就在这充满纽带力量的光之力汇入的刹那,三笠脑海中那翻腾搅动的迷雾被悄然驱散,一段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每一个细节都烙印着真实触感的画面,如同挣脱了堤坝的潮水,轰然涌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得近乎奢侈的午后,微风和煦,带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场景并非血肉横飞的战场,也并非挥洒汗水的训练场,而是帕拉迪岛深处,一片人迹罕至、静谧得如同世外桃源的美丽森林。
一座简陋却处处透着用心经营痕迹的林中小木屋,安然坐落在林间空地之上,粗糙的烟囱里正飘荡着袅袅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炊烟。
三笠看见……“自己”正坐在小屋前被磨得光滑的木制台阶上,身上穿着的不再是象征职责与战斗的调查兵团制服,而是普通却舒适的粗布衣裙。
她手里拿着一件缝补到一半的、显然是男性的衣物,眼神温柔而宁静,如同沉静的湖水,专注地望着前方。
空地上,那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黑发少年——艾伦,正背对着她,挥舞着斧头,一下下地劈着柴火。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带着些属于少年的笨拙,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粗布衣衫,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坚韧的脊梁线条。
当他偶尔停下,用袖子擦拭额角的汗珠,侧脸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微光时,三笠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往那几乎刻入骨髓的戾气与沉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淡的、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眼神燃烧着驱逐一切巨人火焰的艾伦,也不是那个执着于虚无缥缈的自由、不惜化身恶魔毁灭世界的艾伦。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在与世隔绝之地的少年,为了他们小小的家园,做着最寻常的劳作。
画面如同被轻柔翻动的书页,缓缓流转。
她看到“自己”和艾伦并肩坐在小屋略显粗糙的屋顶上,夜空如同巨大的黑丝绒幕布,上面缀满了璀璨生辉的星辰银河。彼此之间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依靠着对方,肩膀贴着肩膀,手与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相互传递,无声胜有声。
她看到“自己”在林间清澈见底的小溪边,蹲在青石上浆洗衣物,木棒捶打的声音节奏清脆。艾伦则像个长不大的调皮孩子,在她旁边用扁平的石子打着水漂,石片在水面上跳跃出连续的涟漪。
偶尔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脸颊和裙摆上,引来她带着嗔怪却又掩不住眼底流淌的笑意与纵容的目光。
她看到两人在寂静的冬日里,围坐在屋内小小的、烧得正旺的火炉边,分享着简单却热气腾腾的食物。窗外是无声飘落的、鹅毛般的雪花,将世界装点成纯白,屋内则是被橘红色火光填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暖与静谧。
她甚至看到……在某个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小屋内部染上朦胧清辉的夜晚,在那张由粗糙原木拼凑而成的简单床铺上,两具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身体紧紧相拥,汗水交织,呼吸相闻,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与无法抑制的渴望,极致的亲密与灵魂交融的温暖将她,或者说,梦境中的那个“三笠”,完全包裹、淹没……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没有巨人的恐怖嘶吼,没有世界倾轧而来的仇恨,没有帕拉迪岛生死存亡的重压,也没有马莱虎视眈眈的威胁。
阿明不见了,德利特也不见了,调查兵团那些曾并肩作战、欢笑怒骂的同伴们……全都如同被橡皮擦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选择了逃避。
在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世界走向的节点,如果三笠给出的回答,不是坚定而隐忍的“家人”,而是……滚烫而直接的“爱人”……那么,艾伦就会选择抛下一切身为“进击的巨人”继承者的责任,放弃撼动世界的始祖巨人之力,放弃所有信任他的同伴和血脉相连的亲人,带着她一起,彻底逃离这一切纷争,躲到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仅仅作为两个相爱的、普通的“人”,共度艾伦所剩无几的、被诅咒紧紧缠绕的……最后四年寿命。
梦境中的时光如同被加速的沙漏,四年光阴看似漫长,却在日复一日的平淡幸福与刻意忽略的隐忧中,飞快地流逝。
然而,这幸福宁静的表象之下,细微的裂痕早已如同蛛网般悄然蔓延。
三笠能清晰地看到,梦境中的“自己”眼中,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对阿明、对德利特哥哥、对那些生死与共的同伴们深深的担忧和无法释怀的愧疚。
她能深刻地感受到,艾伦在那些万籁俱寂的深夜,常常会从睡梦中独自惊醒,望着窗外被漆黑吞噬的森林轮廓时,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巨大空洞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却深入骨髓的悔恨。他们仿佛自愿被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美丽的琥珀之中,虽然安全,却也意味着……与鲜活的世界彻底告别。他们抛弃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也仿佛真的将他们彻底遗忘。
终于,梦境的最后时刻,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依旧是那个承载了他们四年虚假宁静的林中小屋前,艾伦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曾经充满力量的臂膀变得枯瘦。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而浅薄,手背上,甚至脖颈处,开始不受控制地、隐约浮现出不属于人类的、如同巨人肌肤般的、令人心悸的纹路——巨人化的最终反噬已经开始显现,十三年的残酷诅咒,即将走到血腥的尽头。
他艰难地转过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地凝望着眼前这个陪伴了他四年、给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段宁静时光的三笠,眼中充满了复杂到极致、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有深入灵魂的不舍,有刻骨铭心的爱恋,有沉甸甸的愧疚,也有……一丝终于到来的、
……解脱。
他颤抖地、用那双已经有些使不上力的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道的拥抱,抱住了三笠。
他的拥抱很用力,臂膀勒得她有些发痛,仿佛要将她娇小的身躯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融为一体,永不分离。然而,那拥抱深处,却又透出一种即将永别、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易碎感。
他将滚烫的、布满虚汗的脸颊深深埋在三笠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让他安心了四年的气息。然后,他用尽最后残存的气力,在她耳边,如同最终判决般,说出了那句温柔到极致、却也残忍到极致的话语:
“三笠……等我死了之后……就把这条围巾……扔了吧……”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充满了生命燃烧殆尽的疲惫,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极致温柔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
现实的空中,站在奈克瑟斯巨大手掌上的三笠,猛地睁开了眼睛。
泪水早已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划过了她沾染着血污、灰尘与汗水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湿痕。
那个梦……太真实了。
那四年的点点滴滴,那份宁静下潜藏的压抑,那份幸福背后无法忽视的空洞,以及最后艾伦那带着解脱与嘱托意味的、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一切都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狠狠地、永久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下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自己脖颈间——那里,原本因为激烈的战斗和下定决心的疏离而取下了一阵子的红色围巾,此刻,正被她如同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攥在手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条承载了太多、太多记忆的围巾——
从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冰冷刺骨的木屋前,艾伦亲手将温暖与色彩围上她脖颈的那一刻。
到无数次与巨人浴血奋战时,在她身后迎风飘扬,如同旗帜与护身符。
再到她一度以为永远失去他时,这围巾成为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与无尽绝望的象征。
以及此刻……梦境中那虚假却又触手可及的、偷来的四年“幸福”的见证……
现实与梦境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交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个选择“爱人”,就能轻易得到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与世隔绝的四年……这真的是她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吗?
抛弃如同家人般重要的阿明,抛弃给予她新生与温暖的哥哥,抛弃所有信任他们、将希望寄托于他们的调查兵团同伴,抛弃帕拉迪岛上无数仰望着他们、依赖着他们的人民……仅仅只为了换取这如同镜花水月般、注定要以心碎和悲剧收场的四年宁静?
不。
一个声音从她灵魂最深处、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轰然响起。
那不是她认识的艾伦。
那个骨子里燃烧着不羁火焰、追逐着绝对自由、即便背负罪孽也要前进的艾伦,绝不会甘于如此平庸的、逃避的结局。
那也不是她三笠·阿克曼会选择的路。
她的强大,不仅仅是为了守护艾伦一人,更是为了守护所有她珍视的、与她建立了深刻“羁绊”的人们。
她的爱,从来不是狭隘的占有或是顺从,而是希望所爱之人能够真正得到解脱与救赎,是并肩作战的陪伴,是共同承担的责任。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泪水在不断滚落,但那片刻前的迷茫与剧烈动摇已经消失殆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的清晰与坚定所取代。
她将手中那条鲜红如血、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围巾,用力地、一丝不苟地、带着某种庄严而神圣的仪式感,再次紧紧地、妥帖地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仿佛用这个看似简单却重若千钧的动作,向整个世界、向那个可能还在“道路”中注视着一切的艾伦、也向自己的内心,宣告了她最终的答案,彻底斩断了那虚假而诱人的可能性。
她对着眼前仿佛存在的虚无,也对着那个灵魂可能仍在黑暗中挣扎的艾伦,轻声地、却如同宣誓般无比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抱歉,艾伦……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抛弃如同家人般的大家,只为我们两个人苟且偷生。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世界在你发动的毁灭中哀嚎崩塌,却自私地躲在角落里享受虚假的、短暂的安宁。
我做不到……忘记你。
无论你最终成为了世人眼中的英雄还是恶魔,你都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我三笠·阿克曼认定的、永恒的爱人。
说完,她猛地转向近在咫尺的奈克瑟斯那巨大的、散发着温和光辉的眼灯,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混合着恳求、决意与无比信任的呐喊:
“哥哥——帮帮我!”
她需要力量,需要指引,需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去把那个迷失在自我构筑的黑暗与绝望深渊中的、真正的艾伦,带回来!
带回到这个有大家存在的、真实的世界!
奈克瑟斯体内,德利特清晰地听到了三笠那坚定如磐石的回答和充满信任的恳求,他没有任何犹豫,乳白色的眼灯温暖地闪烁了一下,向三笠传递出无比赞许、支持与“交给我”的可靠意念。
【好!我们走!】
下一刻,庞大如山岳的奈克瑟斯奥特曼身躯,爆发出强烈却不刺眼的柔和光芒,这光芒迅速收缩、凝聚,如同百川归海,最终消散在空气中,显露出了内部德利特那挺拔的人类形态。
他同样利用立体机动装置,瓦斯喷发声清脆作响,与三笠一同稳稳地停在半空之中,衣袂在美塔领域的微风中猎猎作响。
“阿明!就是现在!按住他!” 德利特朝着下方正用超大型巨人粗壮手臂死死锁住进击巨人脖颈、进行着角力的阿明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领域内回荡。
阿明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超大型巨人爆发出全部的力量,肌肉贲张,硬质化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将依旧在疯狂挣扎、咆哮的进击巨人死死地压制在原地,使其巨大的头颅被迫仰起,露出了相对脆弱的口部区域。
德利特目光如电,瞬间锁定进击巨人那不断开合、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咆哮的巨口,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纯净光之力的能量子弹瞬间在指尖成型,随即激射而出!
“咻——噗嗤!”
精准无比,光弹如同手术刀般,在进击巨人那布满森白利齿的嘴角附近,炸开了一个边缘泛着焦黑与光晕、足够两人通过的缺口,顿时露出了里面黑暗、潮湿、布满粘液与狰狞血管的口腔结构。
一股带着腥臭与黑暗气息的热风从缺口处涌出。
“三笠,跟上!”
德利特低喝一声,与三笠交换了一个无比坚定、心照不宣的眼神。
两人同时猛地扳动立体机动装置的操纵杆,钩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出,精准地钉入巨人脸颊坚硬的硬质化皮肤,身影随之如同两只并肩翱翔、冲向风暴中心的矫健雨燕,化作两道疾速的流光,朝着那个象征着最终战场的缺口,义无反顾地疾射而去。
穿过被光弹灼烧得依旧滚烫、散发着焦糊味的缺口,两人轻盈地落在了进击巨人巨大而湿滑、仿佛随时会蠕动起来的柔软口腔之中。腥臭**的气息更加浓郁,脚下是黏腻得让人不适的软组织,四周是如同洞穴般起伏的肉壁。
他们抬头望去,在口腔的最深处,借助着从缺口透入的美塔领域那特有的、带着希望色彩的光辉,他们清晰地看到了——艾伦的头颅,正如同某种怪异的寄生体般,深陷在巨人的上颚血肉之中,无数粗大的、搏动着的神经纤维与血管如同锁链般将他紧紧缠绕、连接。
但此刻的艾伦,双目紧闭,眉头死死地锁在一起,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俊朗的脸上布满了扭曲与挣扎的痕迹,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抵御着内心恶魔的低语,又仿佛已经彻底沉沦在了那片由他自己构筑的、无边无际的绝望噩梦之中。
残余的黑暗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细小蚯蚓,还在他的皮肤下不安分地游走、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艾伦!” 三笠看到这副景象,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彻心扉的呼喊脱口而出。
然而,艾伦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意识似乎完全被内心的黑暗风暴与自我毁灭的绝望所吞噬、囚禁,沉沦在了疯狂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音。
“没时间犹豫了!我们直接进去!” 德利特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他一把紧紧抓住三笠的手,另一只手则迅速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进化信赖者的虚影一闪而过,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光之波动。
“抓住艾伦的精神坐标!集中意念!我们走!”
下一刻,德利特和三笠的身上同时爆发出强烈无比、仿佛要驱散一切阴霾的璀璨光芒!这光芒并非用于攻击,而是灵魂与意志高度凝聚后的延伸,是通往内心世界、跨越现实与精神壁垒的桥梁。
两人的身影在进击巨人这诡异的口腔中,化作一束交融的、温暖而决绝的、充满了纽带力量的光,无视了物理的阻隔,如同穿透水幕般,直接撞向了艾伦那紧闭着双眼、深陷痛苦之中的头颅,瞬间没入了其中。
“艾伦!!哥哥来救你了!!!”
德利特最后的、如同撕裂长空的惊雷般的怒吼,伴随着这束凝聚了所有希望与羁绊的光芒,一同狠狠地闯入了艾伦那被黑暗与绝望彻底笼罩的、风暴肆虐、如同炼狱般的精神世界深处。
当德利特和三笠化作的那束希望之光,如同利剑般刺破现实与精神的壁垒,悍然闯入艾伦的精神世界时,映入他们“感知”的,绝非任何熟悉的景象或有序的记忆回廊,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浓稠得化不开、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
这里没有天空与大地之分,只有如同活物般翻涌不休、仿佛粘稠沥青海洋的漆黑浓雾。
刺骨的寒意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直接渗透灵魂、冻结希望的极致绝望与自我憎恨。无数扭曲变形、如同地狱深处爬出的鬼魅般的低语、哭泣、诅咒在黑暗中交织回荡。
那是无数被地鸣无情践踏、碾碎生命的亡魂汇聚而成的哀嚎,是同伴们眼中那难以置信、痛苦与失望交织的眼神,更是艾伦内心深处,对自己最为恶毒、最为残酷的、永无止境的审判与诅咒。
空气沉重得仿佛液态的铅,每吸入一口,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焦土的气息与毁灭的灰烬。
这里,就是艾伦·耶格尔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一个被他自己的罪孽、痛苦与彻底的绝望所彻底吞噬、封闭的深渊牢笼。
“艾伦!你在哪里?!” 三笠焦急地呼喊,她的声音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渺小,瞬间就被那无边的死寂与喧嚣的恶意所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德利特眉头紧锁,他能凭借光的感知,清晰地“看”到,艾伦那微弱摇曳的意识核心,就如同风中残烛,被深埋在这片黑暗的最深处、最底层,如同被封印在万年玄冰中的困兽,仍在进行着微弱而徒劳的挣扎。
“这些黑暗……源头就是他自身滋生的绝望。” 德利特沉声道,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也显得有些压抑。
他尝试着抬起手,释放出温暖而具有净化效力的光晕,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盏小灯,试图驱散周遭令人不适的浓雾。
光芒所及之处,黑暗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退散,发出“滋滋”的、仿佛冰雪消融的声音,勉强露出了一小片暂时的、脆弱的清明区域。
然而,就在德利特释放的光之力稍微减弱的一瞬间,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黑暗立刻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如同拥有生命般,瞬息间就将那片刚刚被净化的区域重新填满、吞噬,甚至反扑得更加凶猛。
德利特又凝神尝试了几次,结果依旧,甚至能感觉到黑暗再生的速度在加快。“不行,” 他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这些黑暗与艾伦自身的绝望和自责同源共生,如同他的影子。如果我用蛮力强行全部清除、净化,等同于在直接攻击、撕裂他的灵魂本源,会对他的意识造成不可逆的、毁灭性的伤害。”
他立刻转头,看向身旁紧握双拳、指节发白,满脸写着担忧与急切的三笠,瞬间做出了最关键的决定。
“三笠,”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我留在这里,尽我所能,持续释放光能,压制这些黑暗的蔓延,为你们争取时间,阻止它们进一步侵蚀艾伦的核心意识。而你——”
他的目光如同最坚定的磐石,牢牢锁住三笠的眼睛:
“你必须独自进去,到这片绝望世界的最深处,把艾伦带回来。”
三笠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德利特。
独自一人……深入这片连光都仿佛能被吞噬的、充满了艾伦所有负面情绪的绝望深渊最深处?面对那个可能已经完全被黑暗同化、甚至拒绝被拯救的艾伦?她……真的能做到吗?她能承受得住吗?
德利特看出了她那一瞬间本能涌起的、对未知与自身能力的犹豫。
他没有用长篇大论去说服,只是无比郑重地伸出手掌,一团更加纯净、温暖、蕴含着最为精纯的“纽带”力量与守护意志的光球,在他掌心迅速凝聚、稳定。他将这团如同小型太阳般的光球,轻轻地、却带着千钧重量般,推向三笠。
“拿着这个,” 德利特的目光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鼓励,“它会保护你的精神不被黑暗侵蚀,也会……在你迷失时,如同灯塔般,指引你找到他真正的所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三笠的心上:“我相信你,三笠。只有你,才能把他从这片他自己亲手构筑、并且甘愿沉沦的地狱里,拉回来。”
三笠看着德利特手中那团温暖、坚定、仿佛蕴含着兄长全部支持与祝福的光球,又迎上他那双充满了毋庸置疑信任的眼神,心中那瞬间的犹豫与阴霾,瞬间被一股更加磅礴的勇气与决心所驱散、取代。
她郑重地点头,伸出双手,如同接过最珍贵的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团光。
光球在接触她掌心的瞬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迅速扩散开来,在她精神体的表面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却异常坚韧的光晕屏障,将她与外界那侵蚀性的黑暗隔离开来。
“我明白了,哥哥。” 三笠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份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这点程度的黑暗,还不足以动摇我的光。” 德利特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令人安心的笑容,随即毅然转身,面向那无穷无尽、咆哮翻涌的黑暗之潮,双臂猛然张开,更加磅礴、更加炽热的光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开始从他体内奔涌而出。
这光芒在他周围凝聚、扩张,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潮汐中,硬生生树立起一座坚定不屈的、散发着希望与温暖的灯塔,强行撑开了一片相对稳定的、不断与黑暗交锋的区域,并为三笠指明了一条通往深渊最核心的、狭窄而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
三笠最后深深地看了德利特那在黑暗中独自支撑、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背影一眼,仿佛要将这份力量刻入灵魂。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迟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被兄长之光勉强照亮、却依旧被浓稠黑暗虎视眈眈的路径,步伐坚定地走向了艾伦精神世界那最深、最黑暗、也是最危险的核心。
看着三笠那娇小却无比决绝的身影,逐渐被前方更加浓郁的黑暗所吞没,德利特维持着最大功率的光之输出,感受着黑暗不断冲击带来的压力。他意识深处,另一个带着些许冷冽与质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属于庄岚的。
【你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那片黑暗的核心,连我的意识触碰到边缘都觉得心悸不安,充满了自我毁灭的疯狂气息。要是她没能成功,或者……更糟,被那绝望同化、吞噬了……】
德利特一边持续稳定地释放着光能,如同中流砥柱般抵御着黑暗的冲击,一边在意识中平静却无比笃定地回应:
【嗯,那肯定是百分之百放心的。】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动摇,带着一种超越了理性分析、源于灵魂深处的信任。
【我相信三笠,我的妹妹。她看似沉默寡言,但她的意志力、她的韧性,远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坚强百倍。她是经历过地狱,并且一次次从地狱中站起来的战士。】
【我也相信艾伦,我的弟弟。就算他此刻沉沦在最深的黑暗中,被自我憎恨所淹没,但他对三笠的那份执念,那份深入骨髓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认知的情感,是绝对、绝对不会真正熄灭的。那是他灵魂深处最后的本能,是比巨人之力更强大的锚点。】
【而我更相信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可以超越生死界限、跨越世界壁垒、甚至足以扭曲残酷命运的……名为‘爱’的力量。】
他的意识波动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
【那种爱,是连被囚禁两千年的始祖尤弥尔都被深深打动、投下注视的目光,是连黑暗梅菲斯特那般纯粹的恶念都无法彻底污染、磨灭的光辉,是我们这个来自异世界、见证了无数故事的灵魂,都为之深深动容的奇迹。如果连这样纯粹而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最终唤醒艾伦,穿透他自我封闭的硬壳……那么,这个世界,或许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庄岚的意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份过于理想化、却又充满了某种奇特说服力的言论。最终,他没有再提出质疑,只是传递过来一个无声的、复杂的意念波动,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与……淡淡的期待。
或许,在亲身见证了德利特与莱纳之间跨越了立场与生死的深刻情感,以及这个世界所上演的无数复杂而震撼人心的故事后,他这个习惯于承载黑暗与痛苦的意识,也开始愿意去尝试相信,这种名为“爱”的、不可思议的奇迹,确实拥有着能够创造不可能的力量。
……
独自前行的三笠,越往深渊深处跋涉,周遭的黑暗就变得越是浓郁、粘稠,并且充满了主动的、狂暴的恶意。那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漆黑,而是化作了无数扭曲的、如同章鱼触手般的实体,或是凝聚成一张张充满了痛苦、愤怒、憎恨的扭曲面孔,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疯狂地冲击、撕咬着她体表那层由德利特之光构成的、薄却坚韧的屏障。
淡金色的屏障光芒在持续不断的猛烈攻击下,顽强地闪烁着,将一切物理与精神层面的侵蚀阻挡在外。
但每一次黑暗的撞击,都让三笠感受到灵魂层面的剧烈震颤与巨大的压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扎她的神经。而那些黑暗中的低语,也变成了更加尖锐、更加恶毒的嘶吼,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地在她脑海中重复、放大:
“杀人犯!刽子手!”
“看看你脚下!是你踩着的无数尸骸!”
“恶魔!你和你保护的人都是恶魔!”
“是你害死了卡尔菈!是你引来了戴娜!”
“你背叛了所有信任你、为你而战的人!”
“你是个废物!连自己在乎的人都守护不了的废物!”
这些声音,既是外界无数亡魂汇聚而成的诅咒,更是艾伦内心深处对自己最残酷、最不留情面的审判与否定,如今化作了最恶毒的精神攻击,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手,拼命地试图将三笠也一同拖入这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让她认同这份毁灭性的自我认知。
然而,三笠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如同淬炼过的寒冰,坚定得不可思议。她紧咬着下唇,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但她完全无视了那些试图瓦解她意志的恶毒言语,也无视了屏障外那光怪陆离、足以让常人精神崩溃的恐怖景象。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如同北极星般恒定、闪耀的念头——
找到艾伦,带他回家。
带他离开这片他自己制造的地狱。
就在她感到体表的屏障光芒在永无休止的疯狂攻击下,开始变得有些明暗不定,自身的精神力也如同开闸泄洪般急剧消耗,即将濒临极限之时,她凭借阿克曼血脉带来的超凡感知与内心的强烈牵引,敏锐地注意到——在远处那几乎凝固成实质的、最浓郁的黑暗核心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粹和熟悉的金色光芒,正在顽强地、不屈不挠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那光芒……其本质与德利特给予她的保护屏障同出一源,甚至隐隐与她掌心残留的光之印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与呼应。
“是哥哥留下的指引……也可能是艾伦他……” 三笠立刻明白了。
那或许是德利特预先埋下的、最后的路标;但也极有可能,是艾伦意识深处,那最后一丝未曾被黑暗彻底污染、湮灭的,对“光”、对“纽带”、对“救赎”的微弱渴望与本能呼应,在绝望的泥沼中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
她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茫茫大海上看到了彼岸的灯塔,立刻强忍着精神上的巨大疲惫与痛苦,调整方向,朝着那点微弱的、却代表着唯一希望的金色光芒闪烁的方向,更加艰难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而去。
脚下的“路”变得泥泞不堪,仿佛踩在无数绝望与痛苦的尸骸堆积而成的沼泽之上,每一次抬脚都异常费力。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如同胶水般试图禁锢她的脚步,那些攻击也越发疯狂、集中,无数黑暗触手如同狂舞的毒蛇,试图缠绕她的四肢,阻挡她靠近那最后的希望之光。
三笠甚至需要用手奋力拨开那些试图缠绕、拉扯她的黑暗触手,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仿佛在逆着滔天巨浪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中跋涉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早已失去了度量意义。或许只是现实世界的一瞬,又或许已经过去了仿佛几个世纪般漫长。
她的精神体因为力量的过度消耗而开始感到虚幻、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但她心中的那团火——那份一定要带回艾伦的信念之火,却反而在极致的压力下,燃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耀眼。
终于。
在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最后的屏障之后,她猛地冲破了最后一道如同厚重无比的黑曜石墙壁般的黑暗帷幕,踏入了一个相对“空旷”、黑暗浓度似乎稍减,但压抑感却达到顶点的区域。
这里,黑暗依旧如同实质般弥漫,但不再那么狂暴地、无差别地攻击她。
而在整个区域的最中心,一个身影如同被全世界遗弃的、受伤的幼兽,深深地蜷缩在那里,几乎要与身下的黑暗融为一体。
正是艾伦·耶格尔。
他低着头,整张脸几乎完全埋进了紧紧环抱着的膝盖里,身体不住地、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正承受着极致的寒冷与痛苦。而那道指引三笠前来的、微弱却无比关键的金色光芒,正是从他紧紧蜷缩的、心脏的位置,顽强地透射出来的。那是德利特的光之种子,也是他内心深处,或许连他自己都早已放弃、未曾察觉的,最后的一丝求生的本能,与对温暖、对救赎、对……她的,无法彻底磨灭的渴望。
“艾伦……” 三笠轻轻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残余的温柔与气音,呼唤着这个刻在她灵魂深处的名字,生怕声音稍大,就会惊扰了这个仿佛一触即碎、破碎不堪的灵魂。
听到她那熟悉到令人心痛的声音,艾伦蜷缩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刺猬,将自己缩成了更小、更紧的一团,几乎要缩进黑暗的地面里去。他把头更深地埋进膝盖,用带着浓重哭腔、自我厌恶到了极点的、嘶哑破碎的声音,语无伦次地低吼、哀求道:
“走开……不要过来……不要看我……求你了……走开啊……”
“我是恶魔……是屠杀无数、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我亲手……亲手引导戴娜巨人……葬送了自己的妈妈……我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我伤害了你……用最残忍的话推开你……伤害了阿明……差点杀了他……伤害了信任我的哥哥………我背叛了所有将希望寄托于我的人……我是无可救药的混账……”
“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都想不出来……愚蠢又无能……只能选择这条最血腥、最糟糕、毁灭一切的道路……我是废物……是彻头彻尾的、该死的废物……”
“我就是个……被所谓的自由欺骗、被命运肆意玩弄摆布的……可悲的奴隶……”
“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彻底死掉……腐烂掉……消失掉就好了……这是我罪有应得……是我唯一……应得的结局……求你了……走吧……别再管我了……”
他的每一句自我贬低,每一个充满憎恨的词语,都像是一把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匕首,不仅狠狠地、反复地刺向他自己的心脏,也同时狠狠地、精准地扎在三笠的心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看着这个她爱了十几年、视若生命本身、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少年,如今被无尽的自责和绝望折磨得如此不成人形,如此否定自我的一切,巨大的心痛与怜惜如同海啸般几乎将她彻底淹没,让她窒息。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试图去辩解。她只是沉默着,静静地、耐心地听着他所有的自我诅咒与绝望的呓语,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分痛苦,都亲身感受一遍。
然后,在艾伦那充满自我毁灭意味的呓语,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稍作停歇、只剩下压抑呜咽的间隙,三笠做出了一个在旁人看来疯狂至极、却在她逻辑里无比自然的举动。
她主动地、缓缓地、彻底地……撤去了周身那层由德利特之光构成的、一直保护着她精神体不受黑暗侵蚀的、坚韧的屏障。
她放弃了自己最后的防御。
失去了光的庇护,周围那浓郁粘稠、充满了恶意的黑暗,如同嗅到了最鲜美血食的、饥饿了万年的凶兽,瞬间发出了兴奋的嘶鸣,蜂拥而至。
它们化作冰冷的能量尖刺、具有腐蚀性的精神酸液、沉重如山的精神压力,开始疯狂地、肆无忌惮地攻击、侵蚀三笠毫无防备的“身体”!
“嗤嗤……嘶……”
三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体皮肤上传来被无形力量灼烧、撕裂的剧烈痛楚,灵魂层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如同被烈焰炙烤或强酸腐蚀般的溃烂痕迹与龟裂,仿佛正在被千刀万剐、承受着最残酷的凌迟。
那种痛苦,远远超越了□□上所能承受的极限,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质的、最深刻的折磨。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起来。
但她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地、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无尽痛惜与决绝的,死死锁定在那个蜷缩的、颤抖的身影上。
她完全无视了正在自己身上疯狂肆虐、带来毁灭性痛苦的黑暗,咬紧牙关,忍着那几乎要让她意识涣散的剧痛,一步一步,带着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艾伦走去。
然后,在艾伦因为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靠近、感受到她那毫无防备状态下散发出的痛苦波动,而更加剧烈地颤抖、试图将自己缩成更小一团、几乎要嵌入地面的时候——
三笠伸出双臂,用一种不容拒绝、却又充满了无尽怜惜与温柔的、仿佛怕碰碎了稀世珍宝般的力道,紧紧地、用力地,将那个冰冷、颤抖、充满了绝望与自我厌弃的少年,完全地、紧紧地拥入了自己那同样正在承受侵蚀、变得残破的怀中。
她用自己正在被黑暗疯狂侵蚀、变得残破不堪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壁垒与温暖的港湾,将艾伦完全包裹住。
紧接着,她低下头,将嘴唇贴近艾伦那被泪水与汗水浸湿的、冰冷的耳朵,用清晰而坚定得如同宣誓、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颤抖、却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灵魂重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艾伦……”
“我来陪你了。”
她的声音,如同第一缕刺破永夜阴霾的阳光,带着决绝的温暖,穿透了艾伦耳边所有的恶毒诅咒与自我否定。
“我来……陪你一起承担这一切。”
她的话语,开始描绘一幅与那个虚假的、只有两个人的林中小屋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机、责任、羁绊与真实未来的图景: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不是在那个虚假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梦里……”
“而是在这个真实的、有大家存在的世界里。”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向往:
“我们要一起……有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家。”
“要有很多孩子,他们会围绕在我们身边,吵吵闹闹,分享你和我的故事。”
“我们要一起在帕拉迪岛的土地上种地,看着庄稼从播种到收获,感受四季轮回。”
“要一起在炊烟袅袅中准备晚餐,分享最简单却最温暖的食物。”
“要一起面对生活中所有的琐碎与挑战,或许你会笨手笨脚地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但没关系……”
“要一起生活……面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但这一次,我们不再逃避,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最后,她将艾伦那布满泪痕、写满了痛苦与不相信的脸,轻轻地、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珍重地按在自己那虽然残破、却无比温暖的怀里,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痛苦、绝望、自我憎恨,都容纳进自己的心中,用自己的爱去融化、去中和。
她用尽了自己一生所有的勇气、温柔与炽热的情感,说出了那句迟到已久、却在此刻拥有着足以撼动世界、重塑灵魂力量的、最终的告白:
“艾伦……”
“我爱你。”
这简单的三个字,不掺杂任何条件,不涉及任何立场,超越了家人与爱人的简单定义,如同最终审判的法咒,又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声福音,清晰地、重重地响彻了这片死寂而绝望的黑暗空间。
就在“我爱你”这三个字,带着三笠全部的灵魂力量,响彻这片黑暗空间的刹那——
整个原本狂暴肆虐、仿佛永无止境、要将一切吞噬的精神世界,猛地、如同被按下了绝对的暂停键,彻底地静止了。
所有翻涌咆哮的黑暗浓雾,所有恶毒诅咒的低语嘶吼,所有扭曲痛苦的鬼魅面孔……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在了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幅定格的、荒诞而恐怖的画卷。
紧接着——
那源于艾伦自身、支撑着这片绝望地狱存在的黑暗根源,那核心的、极致的自我憎恨与绝望,仿佛被这句话语中蕴含的纯粹到极致、坚定到极致、不带任何条件与保留的爱与接纳,彻底地、从最深处击碎了。
“咔嚓——咔嚓——哗啦!”
仿佛有无数面巨大的、承载着痛苦的玻璃,在同一时间轰然碎裂,发出了清脆而解脱的鸣响。
无穷无尽的、曾经看似不可战胜的黑暗,开始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内部开始崩塌、瓦解、消散。
不是被德利特那样的外力强行净化驱散,而是从它们的“根源”处,失去了支撑它们存在的核心动力——那份艾伦对自身极致的、不容辩解的憎恨与绝望,被三笠那纯粹而强大的爱,彻底地中和、消融、超越了。
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显露出这片精神世界原本荒芜、却不再充满恶意的底色。
外界,正在全力输出光能、压制黑暗蔓延的德利特,猛地感受到那股之前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再生黑暗的“痛苦之源”骤然消失、枯竭。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咧开了一个充满了狂喜、欣慰、幸福与如释重负的、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要喜极而泣。
“成功了……三笠……你做到了!!你果然做到了!!”
他不再有丝毫保留,立刻催动体内全部的光之力,如同温暖而浩荡的春风,温柔而迅速地扫过这片冰封解冻的大地,将那些残余的、失去了根源的、无意识的黑暗碎片彻底地清除、净化殆尽。
耀眼而柔和的、充满了新生气息的光芒,瞬间照亮、充盈了整个曾经被绝望笼罩的精神世界,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德利特迅速定位到核心区域那对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融入灵魂的身影,用最温暖的光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们,意念一动——
现实世界,进击的巨人口腔内。
光芒一闪,德利特、三笠,以及被三笠紧紧抱在怀里、仿佛用尽了生命力气拥抱着她的艾伦,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此时的艾伦,已经不再是那副被黑暗能量侵蚀、如同寄生体般连接着巨人神经血管的恐怖模样。
他变回了正常的人类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三笠身上,脸色苍白,但那双曾经紧闭的、碧绿色的眼眸,此刻正缓缓地、带着巨大的茫然、恍惚与一种仿佛刚从最深最沉、长达一个世纪的噩梦中惊醒的、难以置信的脆弱,艰难地睁开。
他愣愣地、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泪流满面、脸上却带着一种如同雨后初晴、彩虹横空般无比灿烂与释然笑容的三笠,又微微转动视线,看了看旁边同样眼眶泛红、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与欣慰的德利特。
“三……笠?……哥哥?”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仿佛粗糙的砂纸摩擦,带着久未使用的滞涩与不确定,“我……这是……还在做梦吗?还是……已经死了……”
然而,脸颊上感受到的三笠那滚烫的、充满生命力的泪水,脖颈间清晰地感知到她那紧紧环绕的、坚定有力的手臂,以及德利特身上传来的那真实无比、温暖得让人想落泪的熟悉气息……所有这一切感官都在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告诉他——
这不是梦。
他还活着。
他回来了。
他从那片自己亲手构筑、并且甘愿沉沦的绝望地狱中……被救赎了。
巨大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情感,如同积蓄了千年、终于溃堤的洪流,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用以封闭内心的、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排山倒海的愧疚、劫后余生的庆幸、深入骨髓的后怕、以及对眼前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刻骨铭心、从未真正熄灭的爱与思念……所有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最终统统化为了最原始、最直接、最汹涌的决堤泪水。
“呜……啊啊啊——!!!”
艾伦像个迷路了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般,彻底抛开了所有伪装与坚强,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颤抖。
他猛地伸出依旧有些无力的双手,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与确认,颤抖着、却又无比用力地捧住了三笠那沾满了泪痕与灰尘、却在他眼中如同女神般圣洁的脸颊,指尖冰凉的触感与掌心感受到的温度,都在反复确认着她的真实存在。
然后,在德利特带着无比欣慰、祝福和“我家CP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的激动目光注视下,艾伦闭上了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忏悔、爱恋与重获新生的虔诚,狠狠地、深深地、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吸吮出来的,吻上了三笠那微微颤抖、却同样热烈回应的嘴唇。
这个吻,混杂着泪水的咸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不确定,蕴含着十几年青梅竹马、相伴相随情感的深厚沉淀,以及最终穿越了生死界限、绝望深渊与无尽黑暗后,彼此确认的、无比炽热、坚定与永恒的爱意。
三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而深情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但随即,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更加汹涌的、幸福的泪水肆意流淌。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艾伦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身体,开始生涩却又无比真诚、热烈地回应这个迟来了太久、太过艰难、却也无比甜蜜而深沉的吻。
所有的言语、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过往罪孽与痛苦……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个吻,诉说了一切。
定义了一切。
也救赎了一切。
艾伦·耶格尔和三笠·阿克曼,从始至终,都是互为彼此的唯一,互为彼此此生不渝的、永恒的挚爱。
德利特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幕他期待了不知多久、曾在最坏的设想中以为永远无法看到的景象,内心早已被巨大的感动、幸福感和成就感填满,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几乎要忍不住当场欢呼、跳跃起来。
还有什么,能比亲眼见证自己最重要的弟弟妹妹,历经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跨越了生死与理念的鸿沟、最终冲破内心枷锁确认彼此心意、深情拥吻,更让人感到幸福、圆满和充满希望的事吗?
没有了!
这简直就是他战斗至今,穿越世界,所期望看到的最美好、最珍贵的风景!
是足以治愈一切伤痛的终极良药!
就在这时,德利特的余光敏锐地瞥见,在他身旁不远处,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的身影。
那是一个戴着简易皮质抹额、穿着朴素米色亚麻长裙、有着一头浅亚麻色头发、眼神原本空洞得如同人偶的女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重量,正是两千年来一直如同影子般徘徊在“道路”中、旁观着一切爱恨情仇的始祖——尤弥尔。
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紧紧相拥、忘情亲吻、仿佛要将过去所有错过的时间都弥补回来的艾伦和三笠,那双古井无波、见证了无数悲剧轮回的眼眸最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开般的涟漪,一圈圈地荡开,那里面,似乎有困惑,有了然,有羡慕,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名为“释然”的光芒。
德利特收敛了脸上过于外露的激动情绪,转向她,用不会惊扰到那对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恋人的、轻柔而温和的声音,轻声问道:
“这个结果……这个超越了诅咒、超越了使命、源于自由意志的真实选择……可以让你从那个持续了两千年的、关于‘爱’的扭曲噩梦里……真正解脱了吗?”
尤弥尔没有立刻回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动。她只是又静静地、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仿佛要将眼前这超越了巨人之力、超越了王室血脉、纯粹由两个独立灵魂自主选择的、真实而坚定的爱意,深深地、永久地刻入自己那近乎永恒的记忆之中,用以覆盖那些积满了尘埃的、痛苦的过往。
她那长久以来如同死水般的眼神里,似乎久违地注入了一些……类似于“光亮”和“温度”的东西。
然后,她缓缓地、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小小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似乎准备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默默地、孤独地消散回归到那片虚无的“道路”之中。
然而,就在她的身影已经淡薄到几乎要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即将彻底消散于无形的最后瞬间,她停下了那即将完成的消散过程,微微侧过头,用几乎微不可闻、却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般,清晰地、准确地传入德利特耳中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们。”
说完,她的身影在从巨人牙齿缺口处透进来的、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金灿灿的阳光中,如同终于被温暖的晨曦融化的、积累了千年的冰雪一般,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安宁,缓缓地、彻底地消散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这一次,不再是回到那片永恒的、沙海般的“道路”,而是真正的、彻底的解脱、释怀与……属于她自己的自由。
德利特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而释然的、仿佛完成了一项巨大夙愿的微笑。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如同送别一位终于得到安息、结束了漫长痛苦旅程的老友,淡淡地、真诚地说道:
“不用谢,尤弥尔。”
“你……自由了。”
“我们……都自由了。”
持续两千年的、源于对弗里茨王扭曲执念的诅咒,始于一份盲目而痛苦的“爱”,终于,在此刻,被另一份真实、坚定、勇于承担并且充满了生命力的爱,所彻底终结。
笼罩在这个世界上空的、源自巨人之力的最后一片沉重阴霾,也随着始祖的释然与解放,于此,彻底烟消云散。
阳光,毫无阻碍地照耀了进来,温暖而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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