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熟悉的回宿舍小径上，今夜这条路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步都踏在沉默与未言之语的交界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转角处揉成一团模糊的灰。
终于抵达宿舍门口时，莱纳突兀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德利特回头，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流转着疑惑的光。
莱纳脸上迅速绽开那个让德利特无比熟悉的笑容，轻松又带着几分戏谑：“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好，别忙太晚啦。”德利特不疑有他，挥手告别时发梢被夜风轻轻拂起。他转身推开宿舍门的瞬间，莱纳脸上的笑意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马莱战士的冷峻面具。
金发少年转身步入阴影，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之间的界线上。
“你确定要再破一次墙？”阿尼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冷得像冬夜的寒霜。她倚在墙边，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凌厉的轮廓。
莱纳靠在对面的墙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几年下来，有关始祖的消息寥寥无几。再这样潜伏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不知道你在高高在上些什么，”阿尼冷笑一声，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讥讽，“明明调查的工作都是我在干。”
“我知道的，辛苦你了，阿尼。”莱纳点头，对阿尼的针对早已习以为常。
贝尔托特从更深的阴影中迈出半步，试图打圆场：“阿尼——”
但阿尼没给他机会，她的目光紧锁莱纳：“你真的要再破一次墙？你那帮亲爱的‘朋友’可是会死的。”
莱纳转过身去，声音硬得像铁：“我早就说过，他们不是朋友，是恶魔。”
阿尼轻嗤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那么，德利特呢？”
莱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阿尼的眼睛，她乘胜追击：“万一死的是德利特，怎么办？”
莱纳的沉默在黑暗中膨胀，几乎成为一种实质性的存在。阿尼和贝尔托特从这沉默中读懂了太多未曾言明的真相。
“呵，嘴上说着墙内的恶魔，结果自己和恶魔越走越近。莱纳，你可真有本事啊。”阿尼的嘲讽像淬了毒的匕首。
贝尔托特这次没有出言阻止，他犹豫良久，轻声问道：“莱纳，你是真的把德利特看得那么重要吗？”
莱纳张开嘴，那句“不是的，没有”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段旋律，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那柔软的双唇，那个对外风趣幽默却唯独对自己像个孩子般的德利特。他发现自己对这一切都无法说出“不重要”三个字。
他早已爱上了这个所谓的“墙内恶魔”。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阿尼见金发少年久久不语，正要继续质问，莱纳终于开口：“他有自保的能力。”
这回答让阿尼和贝尔托特同时一怔。莱纳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继续道：“这次破墙是必须的，最快逼出始祖的办法就只有这一个了。今天就先这样吧。”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给身后两人任何回应的时间。
“阿尼——”贝尔托特刚想说什么，阿尼已经冷哼一声，消失在相反方向的黑暗中。只留下贝尔托特独自站在月光斑驳的走廊里，喃喃自语：“莱纳，你是真的喜欢上墙内的恶···德利特了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经过这些年的相处，这些“墙内的恶魔”究竟还是不是恶魔。
月光像支离破碎的玻璃渣，刺在莱纳紧握的指节间。阿尼那句“万一德利特死了怎么办”在他耳膜上凿出蜂巢状的孔洞，每个孔穴都渗着德利特哼歌时呼出的白气。
答案显而易见，他完全无法接受德利特的死亡。
莱纳突然抽出战术刀划开左臂，疼痛像条清醒的蛇游入神经。血珠坠落的瞬间，他惊恐地发现那些血渍正被微风吹得蜿蜒——德利特哼唱的音符突然在伤口处复活，化作亿万只食骨的蚂蚁啃噬他的铠甲。
“你可能会害死他。”这个不争的事实混着怀表齿轮转动声刺入心脏。莱纳的指尖却擅自抚上手臂下方早已结痂的擦伤，结痂脱落时的瘙痒多像对方哼歌时震颤的喉结，而渗出的新鲜血珠正是午夜梦回时，他想象中吻过德利特眼睫的触感。
想压制住少年人如潮水般汹涌的爱意，谈何容易。
夜幕悄然褪去，白昼如期而至。城镇街口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德利特站在人群中，有些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激动的呼喊：“快看！是调查兵团的主力部队！”
德利特精神一振，急忙抬头望去。他如此激动的原因与旁人有所不同——虽然都是在等待调查兵团，但他最想见到的是那个即便被世界意识屏蔽了记忆，他也从未忘记的矮小身影。《进击的巨人》中当之无愧的人类最强：利威尔·阿克曼。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子，他眼神坚毅，气质非凡。“埃尔文团长！请将巨人全部驱逐出去吧！”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欢呼。德利特想起来了，这位就是巨人世界中智谋的巅峰之一，调查兵团现任团长，埃尔文·史密斯。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金发男子，一个扎着高马尾、戴眼镜的知性女子，以及德利特最熟悉的利威尔兵长。当利威尔经过时，人群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是利威尔兵长！”
“听说他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旅的战力…”
面对民众的赞美，利威尔只是皱了皱眉，扔下一句：“吵死了。”便继续前行。
“啊啊啊好帅的男人我的妈呀比动画和漫画里的都帅多了…”德利特兴奋地喃喃自语，活像个狂热的粉丝。没办法，哪个看过《进击的巨人》的人能不对利威尔兵长抱有好感呢？
艾伦在一旁感慨道：“和五年前完全不一样啊…现在有这么多人对调查兵团充满期待。”三笠和阿明也露出赞同的表情。
他们身后的汉娜开口说道：“大家都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了，毕竟已经五年没出过事了。”法兰兹点头附和：“大炮也都已经修缮好了。超大型巨人应该已经不会来了吧？”
如此天真的话让艾伦头皮发麻：“在这胡说啥呢你们这对笨蛋夫妇！”
阿明刚想劝阻，却发现对面的两人突然脸红起来：“怎、怎么这样！居然说我们是般配的夫妇什么的…”平时大大咧咧的法兰兹也面颊泛红：“还、还没到那个地步呢，艾伦！”
“……”德利特四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明明离午饭时间还早，他们却都有种已经被喂饱的感觉。
“艾伦。”德利特突然出声，把三笠拽到身边，“你和三笠怎么不学学法兰兹和汉娜。”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艾伦震惊地惨叫出声。三笠的脸上也浮现不自然的绯红：“哥…只是家人而已…”
德利特无语地看着两个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冷笑一声：“艾伦，继续端着吧，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艾伦嘟囔着，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哟，你们几个。”是汉尼斯。
“汉尼斯叔叔！”艾伦惊喜地叫道。德利特也颇感意外，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汉尼斯了。“你们昨天就毕业了吧？曾经的几个小不点也变得这么优秀了啊。”
“其实我当时也没比汉尼斯叔叔矮很多吧？”德利特笑着调侃道。艾伦没客气的笑着回击：“汉尼斯叔叔才是呢，明明是个酒鬼，现在居然当上工兵部队长了。”
被拆台的汉尼斯也不恼，他摸摸艾伦的头佯装生气：“你这家伙。”三笠和阿明微笑着在一旁看着，享受这久违的重逢。
汉尼斯沉默地看着艾伦，缓缓说道：“抱歉，当年…没能救下你的母亲。”温馨的气氛突然凝滞，但艾伦没有低落，他直视着汉尼斯的眼睛：“那不能怪汉尼斯先生。”
汉尼斯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艾伦。“我们已经不是无知的小孩了，一定不会让那么悲伤的事再次发生。”艾伦的眼中满是坚定，“我们，一定会驱逐所有巨人。”
“艾伦·耶格尔！”不远处传来呼喊，艾伦应了一声后向汉尼斯告别：“啊，兵团那边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便跑向城墙。
几人注视着艾伦远去的背影，汉尼斯沉默片刻，突然对德利特说：“德利特，你是这一届的首席吧？”德利特不明所以，但仍点头回答：“对的。汉尼斯叔叔要问什么吗？”
“也不是，我听说你和三笠的事了，你们很有天赋，对吧？”汉尼斯犹豫了一会儿，“……多照顾一下艾伦，他性子…你们也都知道。”
德利特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看着汉尼斯说道：“我们会的。但汉尼斯叔叔，艾伦自己也很优秀，他…”注视着艾伦即将消失的背影，德利特语气中带着自豪，“他早就拥有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了。”
与汉尼斯分别后，德利特正准备带三笠和阿明离开，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他莫名心情好转，转头对两人说：“我先去找个人，三笠和阿明先走吧。”说完便兴冲冲地跑开了。
“诶，哥——”三笠还没来得及问，德利特已经远去。
“这是又去找谁了啊。”她无奈地叹气。
“应该是莱纳吧？”阿明的话让三笠愣住：“什么？”阿明一脸认真：“你想啊，哥哥在整个训练兵团除了我们以外最熟悉的人是谁？”
三笠沉思片刻：“确实是莱纳。”阿明点头：“你再把哥哥和莱纳的相处方式和法兰兹与汉娜对比一下，会不会觉得有点像？”
三笠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明：“阿明，你的意思是——”阿明点头：“德利特哥哥和莱纳，应该在…”他停顿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谈恋爱。”
德利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恋情已被弟弟妹妹洞察，此时他眼中只有自己的恋人。他雀跃地来到莱纳身边：“你怎么来啦？有事找我吗？”平时会以温柔回应的莱纳今天却显得异常不安，仿佛一夜未眠：“对，德利特，你今天…”莱纳低下头，德利特有些奇怪：“怎么了？有事就说呗。”
“没，就是…今天离城墙远一点。”挣扎许久，莱纳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如此没头没脑的话让德利特哭笑不得：“就为这个你卡壳那么久…怎么今天这么拘谨啊？”
莱纳慌忙摇头：“没事，我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去，没给德利特道别的机会。“诶，莱纳，等等！”德利特高声呼喊，但莱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男的疯了吧。”德利特有些不爽，但并未太过在意这个插曲。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漫步，思考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突然，他感到胸口一烫。
“等等，进化信赖者？”德利特顿时紧张起来，急忙跑进无人的小巷，掏出那把短剑。进化信赖者正在缓缓跳动，红绿色光芒交相辉映，照亮了昏暗的巷道。
“什么情况，哪里又出事了？”德利特正在思考进化信赖者发光的原因，远方的城墙突兀地闪过一道黄色的闪电。紧接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巨人之脸出现在城墙上方。
“……什么？”情况发生得太突然，德利特甚至来不及思考超大型巨人为何再次出现。又一声巨响传来，奈克瑟斯赋予他的超远视距让他清晰地看到城墙上那个巨大的破洞。
城墙，又一次被破坏了。
人类沉寂了几年的噩梦，即将再次来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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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噩梦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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