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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裂吻

剧痛是意识回归的先锋。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尤其是胸口和后背,传来被超高温灼烧后难以言喻的撕裂痛楚。德利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扭曲盘结的巨大树枝和茂密得几乎遮蔽天空的墨绿色树冠。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和泥土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不知名鸟类的啼叫。

巨木之森。

他立刻辨认出了这个地方。但此刻的他,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体内那温暖的光之力如同彻底干涸的河床,感受不到一丝涟漪,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牢牢攫住了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身上的调查兵团制服破烂不堪,被蒸汽灼伤的皮肤裸露着,呈现出可怕的红肿和水泡,有些地方甚至焦黑卷曲,稍一移动就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了身旁。

“艾伦……”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艾伦就躺在他不远处,情况比他更糟。少年的双手和双脚……竟然都被齐根斩断了!伤口被粗糙地灼烧过以止血,但依旧狰狞可怖。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碧色的眼睛紧闭着,似乎还处于昏迷之中,但眉头却紧紧锁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心痛瞬间冲上德利特的头顶,让他暂时忘却了自身的剧痛。

“艾伦!醒醒!艾伦!”他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着。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艾伦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最初的迷茫过后,剧痛和失去四肢的恐怖现实瞬间击中了他!

“呃啊啊——我的……我的手!我的脚!”艾伦发出痛苦而惊恐的嘶吼,身体因剧痛和绝望而剧烈颤抖,断肢处刚刚凝结的伤口正不断的冒出大量的蒸汽。

“艾伦!冷静!看着我!冷静下来!”德利特强忍着移动带来的剧痛,用肩膀艰难地蹭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艾伦的视线,不让他去看那可怕的伤口,声音尽可能地放稳,“听着!看着我!没事的!巨人之力可以恢复!只要你还能变身,手脚都能长回来!相信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奇迹般地稍稍安抚住了几近崩溃的艾伦。艾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痛苦和滔天的恨意,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盯向前方——

就在他们对面的另一根极其粗壮的树枝上,两个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休憩的恶魔。

莱纳·布朗和贝尔托特·胡佛。

莱纳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这边。贝尔托特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周身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莱纳!!!贝尔托特!!!!”艾伦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了泣血般的咆哮,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因为失去四肢而只能无力地扭动,“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的怒吼在寂静的巨木之森中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德利特死死用身体压住激动欲狂的艾伦,目光却冰冷地射向对面的两人,尤其是莱纳。

“莱纳·布朗,”德利特的声音因虚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冷静,“这就是你所谓的‘回故乡’?砍掉同伴的手脚?这就是你们战士的作风?”

莱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德利特那冰冷的目光和质问,像针一样刺在他混乱的心上。他避开德利特的视线,声音干涩地开口,却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分裂般的“劝说”语气:“这是……必要的措施。艾伦的巨人之力太危险,我们不能冒险。德利特……你不一样,你……”

“我不一样?”德利特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而痛苦的笑容,“哪里不一样?是因为我对你们没有威胁?还是因为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感情’?”

莱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德利特!我不是!我……”他的语气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属于战士的人格压倒了情感,“你们必须跟我们回去!这是命令!是任务!”

“任务?”德利特冷笑,“任务就是欺骗、背叛、摧毁别人的家园、杀害无辜的人、甚至残害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莱纳,醒醒吧!看看你现在做的事!看看艾伦的样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也不想这样!”莱纳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崩溃的边缘,“但我没得选!我们必须完成使命!德利特,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墙外的世界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艾尔迪亚人……我们……只有回去才能得到救赎!你跟我回去!我会保护你的!马莱需要你的力量!我……”他的目光落在德利特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上,语气又不自觉地软化,带上了一丝哀求般的关切,“你伤得很重……别倔强了,跟我回去,我们会治好你……”

这种反复无常、极度分裂的状态让德利特感到一阵恶心和心寒。

“保护我?治好我?”德利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凉,“莱纳,把我伤成这样的,不就是你们吗?在你选择变身铠之巨人、选择带走我们的时候,你我之间,就只剩下敌人这一种关系了。你的‘保护’,我承受不起。”

莱纳死死盯着德利特,胸膛剧烈起伏。战士的冷酷、士兵的残存情感、以及对德利特那份扭曲的占有欲和关切在他脑中疯狂厮杀。突然,他猛地启动立体机动装置,钩锁射出,瞬间从对面的树枝荡到了德利特所在的这根粗大枝干上。

“莱纳?!”贝尔托特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

莱纳没有理会。他落在德利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他看着因虚弱和警惕而向后缩去的德利特,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些刺眼的伤痕,眼中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是的……德利特……”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混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训练兵团关心照顾他的士兵,“我不想伤害你……从来都不想……在托洛斯特区……在森林里……我是真的……我……”

他缓缓蹲下身,试图伸手去触碰德利特脸上的伤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属于“士兵莱纳”的痛惜和温柔:“很疼吧……对不起……”

德利特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琥珀色的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拒绝:“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叛徒。”

莱纳的手僵在半空中,眼中的温柔瞬间被受伤和恼怒取代。那丝残存的、属于“人”的情感似乎刺激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无法接受的否定。一种极端的、想要证明什么、想要将眼前这个人彻底拉入自己世界的冲动控制了他。

他突然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德利特的后脑勺,无视他的挣扎和伤口被牵扯带来的痛哼,强硬地将他的脸拉向自己,然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充满了血腥味、绝望和一种病态的占有欲,毫无温情可言。

德利特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紧缩!无边的愤怒和恶心感瞬间淹没了他!

“唔——!”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啊!”莱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推开德利特,嘴唇瞬间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他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看着德利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决绝,最后一丝幻想终于彻底破灭。

剧烈的疼痛和彻底的拒绝终于让莱纳暂时从分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战士的冷酷重新占据了上风。他看着德利特,眼神变得冰冷而失望。

“看来……谈判破裂了。”他声音模糊地说道,带着血腥味。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一记精准的手刀重重劈在德利特的后颈上。

德利特本就虚弱至极,根本无力抵抗,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德利特!!”艾伦发出愤怒的嘶吼,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直警惕观察着四周的贝尔托特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指向森林的某个方向:“莱纳!信号弹!是调查兵团的信号弹!他们追过来了!很近!”

只见远处的林间上空,一道绿色的信号弹烟雾正在缓缓上升、扩散。

莱纳眼神一凛,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德利特和仍在咒骂的艾伦,彻底恢复了战士的果决。

“走!”他低喝一声,毫不怜惜地将昏迷的德利特扛上自己的肩膀。

贝尔托特也立刻行动起来,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不断挣扎咒骂的艾伦牢牢捆住,背在了身后。

“放开我!贝尔托特!莱纳!你们这两个叛徒!畜生!”艾伦的怒吼声在巨木之森中回荡。

莱纳嫌吵,同样一记手刀将艾伦也劈晕过去。

森林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个背叛者粗重的喘息声。他们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立刻启动立体机动装置,钩锁射向远处更高的树枝,扛着各自的“战利品”,身影迅速消失在茂

密幽深的巨木之森深处,继续朝着所谓“故乡”的方向,逃离而去。

巨木之森深处,参天古木投下浓重阴影,急促的立体机动装置喷射声和钩锁钉入树干的闷响打破了林间的死寂。莱纳扛着昏迷的德利特,贝尔托特背着被捆缚的艾伦,两人在粗壮的树枝间全力穿梭,试图甩开身后紧追不舍的调查兵团。

然而,德利特的伤势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沉重。失血、能量枯竭以及莱纳那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让他气息愈发微弱,每一次颠簸都仿佛在加速他生命的流逝。莱纳能清晰地感受到肩上那具身体的冰凉和脆弱,每一次钩锁的摆动都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紧。

“莱纳!他们的速度比预想的快!这样下去很快会被追上!”贝尔托特焦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不断逼近的绿色信号弹,脸色苍白,“带着他们两个……我们根本快不起来!”

莱纳咬紧牙关,战士的理智冷酷地分析着现状:德利特重伤濒死,几乎失去价值,带着他只会严重拖慢速度,增加被俘的风险;而艾伦,才是任务的核心目标,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一个冰冷而高效的方案在他脑中迅速成型——弃车保帅。

但这个“车”,是德利特·阿克曼。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莱纳混乱的心脏。士兵的记忆、那些训练兵团的日夜、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刻、还有那些短暂却真实的温存……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战士的壁垒。

“呃……”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低吟,额角渗出冷汗,眼神在挣扎中剧烈闪烁。

“莱纳?”贝尔托特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放缓了速度。

“……有一个办法。”莱纳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丝,“可以……拖住他们的脚步。”

贝尔托特立刻明白了什么,震惊地看向他:“你是说……德利特?”

“他伤得太重了……带着他,我们谁也跑不了。”莱纳强迫自己用最冷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内心的风暴,“调查兵团……尤其是三笠和阿明……看到他那个样子,绝不会放任不管……他们会停下来救他……这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贝尔托特沉默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理智、最符合任务逻辑的选择。但看着莱纳那几乎要崩溃的表情,他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莱纳……你确定吗?你……”

“我确定!”莱纳猛地低吼一声,打断了他,仿佛在说服自己,“这是为了任务!为了回家!必须这么做!”

他猛地停下,落在了一根极其粗壮、视野相对开阔的横向巨枝上。动作近乎粗暴地将肩上的德利特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冰冷的树皮上。

在放下德利特的瞬间,莱纳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拂开德利特额前被汗水血污黏住的碎发,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污迹。但他的手指在空中僵住了,最终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看着德利特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的的脸,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或坚定战意的琥珀色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窒息感几乎要将莱纳撕裂。

是他……亲手将德利特伤成这样。

现在……又要亲手将他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在这里。

“对不起……”一声极轻极轻、几乎微不可闻的道歉,从莱纳颤抖的唇间溢出,混杂着难以形容的痛苦和绝望。这一刻,“士兵莱纳”的情感几乎冲垮了战士的伪装。

但他终究还是狠下了心。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张让他心痛如绞的脸,对着贝尔托特嘶声道:“走!”

贝尔托特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树枝上毫无声息的德利特,又看了看莱纳剧烈颤抖的背影,最终一咬牙,背着艾伦,再次启动立体机动装置,向前冲去。

莱纳最后停顿了一瞬,猛地一跺脚,像是要将所有软弱的情绪彻底踩碎,也向着贝尔托特离开的方向疾追而去。

只是那离去的背影,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挣扎与悲凉。

他将重伤垂死的、他内心深处或许真正在意的人,亲手遗弃在了这片冰冷的森林里,只为了换取那微不足道的、通往“故乡”的……一线生机。

而这个选择所带来的痛苦和煎熬,注定将如同跗骨之蛆,伴随他接下来的每一步。

调查兵团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疯狂敲击在玛利亚之墙内荒芜的大地上。埃尔文一马当先,尽管半边身体包裹着渗血的绷带,烫伤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如同标枪,独眼中燃烧着冰冷而决绝的火焰。夺回艾伦和德利特,是支撑这支残兵此刻唯一的信念。

巨木之森那如同绿色巨人般连绵起伏的庞大轮廓已然在望,压抑的树冠仿佛一片墨绿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冲入森林边缘的前一刻,前方负责侦察的士兵发出了凄厉的预警哨声!

“巨人!前方大量巨人!!”

埃尔文瞳孔骤缩,勒紧缰绳举目望去——只见森林之外的开阔地带,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不下二十头形态各异的巨人!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吸引,或是恰好游荡至此,正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恰好堵在了调查兵团通往巨木之森的必经之路上!

“该死!”利威尔兵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变得无比阴鸷。这绝非巧合!

“团长!怎么办?绕路吗?”一名分队长焦急地喊道。

“绕路?”埃尔文的独眼扫过那片巨人,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巨木之森,声音冷硬如铁,“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莱纳和贝尔托特就在里面!每拖延一秒,艾伦和德利特就多一分危险!”

他猛地拔出战刀,刀锋指向那片巨人群,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在每一个士兵耳边:“调查兵团!听令!”

“全军——突击!直接突破巨人群!冲进森林!”

“利威尔!米克!纳拿巴!所有还能战斗的精英!全力清剿!为队伍打开通道!尽量减少损失!”

命令既下,无人犹豫!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闯过去!

“杀!”利威尔兵长第一个冲了出去,尽管身体状态远非最佳,但他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立体机动装置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死神般扑向最近的一头奇行种!

米克紧随其后,他的嗅觉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总能提前预判巨人的动作,刀光闪动,精准地切开后颈。

纳拿巴和其他还有战力的老兵们也怒吼着跟上,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入了巨人群中。

这是一场残酷而血腥的遭遇战!调查兵团根本无心恋战,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突破!突破!再突破!

利威尔的身影在巨人之间穿梭,双刀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蒸腾的蒸汽,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巨人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米克和纳拿巴等人护住他的两翼,拼命斩杀着试图合拢的巨人。

但巨人的数量太多了!它们疯狂地扑向这支高速移动的队伍。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士兵被巨人突然伸出的手臂抓住,塞入口中;不断有马匹被绊倒,连同背上的士兵一起被踩成肉泥;高速冲击的队伍根本无法完全避开所有攻击,伤亡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埃尔文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惨叫,他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利威尔撕开的那道越来越深的口子,不断催促着战马:“快!再快一点!”

三笠、阿明、让、柯尼、萨沙、以及决定同行的尤弥尔和希斯特莉亚等104期新兵,紧紧跟在精英老兵们的身后。他们看着前辈们用生命为他们开辟道路,看着熟悉的同伴不断惨死,心如刀绞,却只能咬紧牙关,将悲愤化为力量,拼命挥刀砍杀靠近的巨人,跟着队伍向前冲!

这是一条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道路!

终于,在付出了近三分之一的惨烈伤亡代价后,调查兵团的主力如同血染的箭矢,硬生生凿穿了巨人群的阻挡,一头扎进了巨木之森那幽暗深邃的入口!

一进入森林,光线骤然变暗。无数高达八十米以上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腐殖气息,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马蹄声变得沉闷。

“下马!”埃尔文立刻下令,“利威尔,你带主力沿地面痕迹追击!米克,你嗅觉灵敏,带一队人上树,从树冠层追踪!他们带着人,移动速度绝不会快!”

“104期!”埃尔文的目光扫过三笠等人,“你们装备立体机动装置,机动性最强,立刻上树,利用立体机动全速向前追击!发现踪迹立刻发射信号弹!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追踪和定位,不是战斗!尽量避免与莱纳和贝尔托特正面冲突!明白吗?!”

“是!团长!”三笠、阿明、让、柯尼、萨沙、尤弥尔、希斯特莉亚,以及同样赶来的马克等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数道钩锁立刻射向高处的粗壮树枝,瓦斯喷射,年轻的身影们如同灵巧的猿猴,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树冠层之中,沿着可能是莱纳和贝尔托特逃离的方向,全速追去!

森林之中,光线晦暗,枝杈横生,追击变得异常困难。但104期的众人训练有素,彼此配合,阿明和让更是不断根据树枝上细微的刮擦痕迹、偶尔飘落的叶片震动来判断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焦虑和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每个人的心。艾伦和德利特还活着吗?他们受了怎样的折磨?

突然,冲在最前面的三笠·阿克曼猛地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如同锐利的鹰隼,死死锁定在前方不远处一根异常粗大的横向枝干上。

那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甚至来不及招呼同伴,立体机动装置全力喷射,以最快的速度疾冲而去!

距离迅速拉近。

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破烂不堪、沾满血迹和污渍的调查兵团制服……

熟悉的黑色短发……

苍白如纸、布满伤痕的侧脸……

还有那即使昏迷也依旧紧锁的眉头……

是德利特!!!

他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粗树枝上,仿佛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他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尤其是胸口和大片的灼伤,看得人触目惊心,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哥……!”三笠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从未见过德利特如此虚弱、如此接近死亡的模样!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总是挡在他们前面、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哥哥……

极致的恐惧和心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

“德利特!!!”

她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因为冲得太急,甚至险些从树枝上滑落。她踉跄着跪倒在德利特身边,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几乎不敢触碰他,生怕加重他的伤势。

“德利特……哥……醒醒!你看看我!我是三笠!”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哭腔,冰冷的黑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德利特毫无血色的脸上。她徒劳地试图用手擦去他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和眼前惨状的强烈对比,让这个一向冷静坚强的少女瞬间情绪失控。她紧紧抓住德利特冰凉的手,仿佛只要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

“太好了……还活着……还活着……”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将德利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喜极而泣的泪水与悲痛的后怕交织在一起。

紧随其后的阿明、让、柯尼等人也赶到了,看到德利特的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面露震惊与愤怒。

“德利特!?”

“天哪……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阿明强忍着愤怒和悲伤,迅速检查了一下德利特的状况,脸色凝重:“伤得非常重!失血过多……哥哥必须立刻得到治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动静。一个出其不意的人——本该陪韩吉一起走,但是现在却在这里负责后续支援的宁芙·索洛尔也赶了上来。

“太好了!”三笠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却带着一丝急切的希望,“德利特……拜托你!带他回去!立刻找医疗班!快!”

宁芙看到德利特的状况也是吓了一跳,立刻点头:“交给我!你们小心!”

三笠小心翼翼地将德利特扶起,交给宁芙。在脱离怀抱的瞬间,她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哥哥,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更加炽烈的决心。

德利特找到了,还活着。那么艾伦……一定也在前方!

她猛地站起身,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黑色的眼眸中重新凝结起冰封般的杀意和决绝。立体机动装置的钩锁再次死死咬住前方的树枝。

“走!”她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继续追!艾伦还在等我们!”

104期的其他人也重重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再次化作数道利箭,朝着森林更深处,朝着莱纳和贝尔托特逃离的方向,继续奋不顾身地追去。

宁芙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的德利特,不敢耽搁,立刻发射了一枚代表发现伤员和位置的信号弹,然后小心翼翼地背起德利特,启动立体机动装置,朝着来路的方向,全力返回。

颠簸。

这是德利特的意识重新浮出黑暗之海时最先感受到的。并非巨木之森冰冷粗糙的树枝,而是一种有节奏的、伴随着马蹄声的晃动。每一次颠簸都精准地撞击着他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胸口和后背那片被超高温蒸汽严重灼伤的区域,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他艰难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睫毛颤抖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感受到透过眼睑的、斑驳移动的光影,以及鼻腔里充斥着的浓重血腥味、药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属于少女的清新汗味。

“呃……”他试图移动,却发现全身软得如同棉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一个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女声在他头顶响起,声音有些耳熟,“你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

这个声音……不是三笠,也不是韩吉分队长……

德利特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自己正侧身靠在一个人的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而这个人正操控着缰绳,骑在疾驰的马背上。他微微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利落的棕色短发,以及一张写满担忧和紧张的侧脸。

“宁……芙……?”德利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浓的困惑。

怎么会是宁芙?她不是通常负责后勤和技术支持,很少直接参与这种一线追击任务吗?她此刻不应该在韩吉分队长身边,或者留在相对安全的指挥部吗?

宁芙听到他微弱的声音,立刻低下头,看到德利特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着:“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她的语速很快,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还……死不了……”德利特习惯性地想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却因嘴角的伤口而失败,反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观察着四周。他们正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间快速穿行,看起来像是在往回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艾伦呢?三笠他们呢?”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每一个都牵扯着他对当前处境的巨大不安。

宁芙抿了抿唇,一边小心地操控着马匹避开地面的障碍,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是韩吉分队长推断出你们可能被带到了巨木之森,埃尔文团长带领大家强闯了大量巨人的拦截冲进来的……伤亡很大……”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

“我们进入森林后分头追击,三笠他们利用立体机动装置在前面追……然后,是三笠最先发现了你。”宁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庆幸,“你被单独留在了一根很高的树枝上,伤得非常重……她立刻把你交给了我,让我以最快速度送你回去找医疗班,他们则继续去追莱纳和贝尔托特了……艾伦应该还在他们手里。”

德利特的心猛地一沉。莱纳和贝尔托特把他丢下了?是因为觉得他失去战斗力成了累赘?还是……别的什么?那艾伦……

剧烈的担忧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他此刻的状态甚至连焦急的资格都没有。

“……你不该来的,宁芙。”德利特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里太危险了……你不是战斗人员……”他记得宁芙更擅长的是整理资料、维护装备、协助韩吉进行研究,而不是在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奔驰。

宁芙闻言,沉默了一下,马匹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她低头看着怀里虚弱不堪、浑身是伤的德利特,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语气却故意带上了一点轻松:“怎么?看不起非战斗人员啊?别忘了,我的立体机动装置操作考核成绩也是优等。”

但她很快又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真诚:“……好吧。是……我很担心。听说你……和艾伦出事了,韩吉分队长又要去执行别的调查任务……我……我就主动要求跟过来了。埃尔文团长同意了。”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道:“幸好我跟来了……不然谁把你这个总是逞能的家伙捡回去?”

“上次也是这样···你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你的左手才好了多久?”

德利特愣住了。他看着宁芙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看着她专注操控缰绳却依旧带着担忧侧脸的轮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愧疚。在他被背叛、被重伤、濒临绝望的时候,是这些他想要守护的同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深渊拉回。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两个沉重而真挚的字眼。

“哼,真要谢我,以后就少受点伤,少让人担心点。”宁芙哼了一声,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我们得尽快赶回去,你的伤拖不起。”

马匹继续在林间奔驰,颠簸依旧,每一次震动都让德利特痛得几乎晕厥。但他强忍着,不再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靠在宁芙怀里,感受着这份危难之中来之不易的守护和温暖。

意识因为疼痛和虚弱再次开始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宁芙·索洛尔坚定而认真的侧脸,以及前方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的森林出口。

然而,这一次,德利特并未完全失去感知,而是沉入了一种极其奇特的内视状态。

他的“眼前”不再是宁芙焦急的侧脸和飞速后退的森林景象,而是那片深藏于他意识深处、与奈克瑟斯之光同源的——适能者遗迹。

这片原本散发着柔和温暖光晕、寂静而神圣的空间,此刻却弥漫着一丝极不协调的违和感。德利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遗迹中央那扇最为巨大、最为古老、也最为神秘的石之门上。

以往,它只是沉默地矗立,表面流转着微弱的光之符文。

但此刻,那巨大、古朴、布满未知铭文的石门表面,竟然渗透出了一缕极其稀薄、却无比扎眼的黑暗!

那并非实体的黑暗,更像是一种粘稠、冰冷、充满负面情绪的能量泄漏。它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试图向外扩散,所过之处,连意识空间中的光似乎都微微黯淡、扭曲了几分。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和心悸感攫住了德利特的意识核心。

这是……什么?

德利特心中警铃大作。他虽然完全不明白这扇门后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泄漏的黑暗意味着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这东西绝不能放任不管!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调动起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奈克瑟斯之光。光能枯竭带来的虚弱感甚至反应在了他的意识体上,每一次凝聚都异常艰难痛苦。

“回去!”他在心中默念,将那丝微弱却纯粹的光之力,如同溪流般导向那缕试图扩散的黑暗。

嗤——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光与黑暗接触的瞬间,发出极其细微却异常激烈的能量抵消声。那缕黑暗似乎极其畏惧这纯粹的光之力,虽然量极少,却本能地退缩,被一点点逼退回石门的缝隙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石门恢复了之前的古朴与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德利特知道那不是幻觉。那冰冷的触感和心悸感依旧残留。门后的东西……似乎因为或许是他自身的重伤虚弱、能量枯竭,或许是外界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变得不再那么安分了……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山崩般袭来,他的意识再也无法维持这种内视状态,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德利特再次被颠簸和疼痛唤醒。他发现自己依旧在宁芙的马上,似乎已经离开了巨木之森,正在相对平坦的原野上奔驰。

“宁芙……”他声音依旧虚弱,但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点。

“你醒了?”宁芙立刻低头,脸上担忧未减,“刚才你又晕过去了,吓死我了!感觉怎么样?”

“暂时……还好……”德利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宁芙……听着……有件很重要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尽可能简洁地将刚才意识空间中看到的石门异状告诉了宁芙。作为韩吉的助手,且是少数知晓他光之巨人身份并完全值得信任的伙伴,宁芙是此刻唯一能理解并可能提供帮助的人。

“……那扇门后的黑暗……虽然只有一丝泄漏,但感觉非常不好……我必须立刻处理。”德利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的光能几乎枯竭,身体也撑不住了……需要立刻进入‘石之翼’进行修复和压制……否则后果可能很严重。”

宁芙听完,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她虽然不完全理解那“石门”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她清楚德利特的力量性质以及他此刻状态的糟糕程度。

“石之翼”?她曾经直接看到过,那是与他力量同源的神秘飞行器,拥有强大的治疗和运输能力。

“我明白了。”宁芙没有任何犹豫,“你需要我怎么做?”

“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停下马……”德利特指示道。

宁芙立刻操控马匹,奔入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后,勒紧了缰绳。马匹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德利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宁芙的搀扶中挣脱,踉跄着站到地面上。他抬起剧烈颤抖的右手,圣辉之弓快速地显形。感受到他决绝的意志,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剩无几的光能注入其中,对准天空!

一道微弱却依旧绚丽的光之箭矢射向天空,在高处绽放。

下一刻,天际传来熟悉的嗡鸣。巨大、古朴、流线型的石之翼划破云层,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他们面前,投下巨大的阴影。

“宁芙……谢谢……”德利特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棕发少女,苍白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回去的路上……小心。”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光进入了石之翼。

石之翼内部柔和的光芒亮起,无数细密的光之粒子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包裹住德利特重伤的身躯,开始进行深度的修复和能量补充。剧烈的疼痛逐渐被温暖的抚慰所取代,枯竭的能量核心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开始缓慢而坚定地重新汇聚光芒。

与此同时,德利特的意识也与石之翼连接。他“看”到了外部的情况,看到了地面上正仰头望着他、双手紧握在胸前祈祷的宁芙。

没有时间完全修复了。

德利特强忍着修复过程带来的另一种酸麻胀痛感,集中精神,向石之翼下达了指令。

石之翼轻轻一震,调整方向,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不再返回后方基地,而是朝着巨木之森乃至于的方向——朝着那战斗尚未结束、同伴仍在奋战的前线,疾驰而去!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部分战斗力!艾伦还在敌人手里,三笠他们还在冒险追击!而那扇石门后的异动,更是让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他必须回去!

石之翼划破长空,载着正在与时间和伤势赛跑的德利特·阿克曼,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未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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