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羿睁眼,天刚刚亮,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昨晚的温存仿佛是一场梦。
另一边的床榻已经凉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天边太阳逐渐升起,成块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容羿摊开手掌感受,有微热。
一夜雨后,天大晴。
看似平静的早晨传来不平静的消息。
驻守长安城外的巨灵天王身死魂散。
寺庙的侍香小官慌慌张张来报时,容羿正在做早饭。闻讯后熄了厨火即刻前往破庙查看。
神灵死亡不是小事,侍香小官在此地侍奉百年从未见过这种光景。恐惧又震惊,“容神首,这该怎么办……”
容羿打量了下寺庙。
巨灵天王散了魂,肉身也已成灰,大门侧墙壁碎裂大洞,常年被人膜拜的铜身也碎成块,支撑房梁的柱子巨灵天王的守山斧斜砍于上。
容羿凑近斧头看,刃上有已干的血迹。
应该是巨灵天王撒手劈出斧头中伤对方后被对方躲过,斧头的余力砍到柱子上。
他问:“上报天庭了吗。”
侍香小官怯怯答:“报了,在去找您的路上已经放出通天鸽了。”
能将巨灵天王化成灰,绝对不是普通神普通妖所为。
既然已经上报,那后续就不是他这个废神之首能左右的了。天庭自会派其他人查清楚。
容羿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巨灵天王的死,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他决定,真正搞清楚他心中疑惑。
要在所有人之前。
娆女斜挎着一只小宝瓶,稍微易了点容,在闹市繁华处收集人气。
人间繁杂的气息她并不吸取,对她来说太杂,她有容羿就足够。千百万个纯净人气比不上一个容羿。
而这些平民的些微精气也并不足够,那些**场所的人的精气才是最纯正的浊气。
欲壑难填。**是驱动一切的原动力。
她扮成小倌的模样混进翠玉坊,靠近这些人,装模作样的端茶倒水,顺势收取。
翠玉坊每日不缺客人,新客旧客皆有,今日来的这位新客却不寻常。
容羿一踏进门,老板娘本来在柜台清账,一见到他放下手里的活就迎了上来。
“哟,这位公子好气质,快上座。”
容羿稍稍避了下,礼貌点头,继而找了角落位置落座。
“公子要点什么?听曲吗,我们这上月刚来一批乐女,技艺纯熟,公子想听点什么?要哪位姑娘?”
容羿道:“要一壶茶。”
老板娘听完也没有立刻垮下脸,招呼跑堂的擦椅摆桌,只赔笑着满口应了,转身笑容落下——人俊,钱少,赚不到。
娆女可以说是吸容羿精气长大的,她的气息容羿再熟悉不过。他只要认真感应,是可以感受到娆女的大概位置的。他能感受到娆女就在这里,但无法精确锁定在哪个位置。
现下只能等。
容羿一进来娆女就看到了,此刻正背对着她饮茶。他太显眼,很难不注意到。
人群中偶然相遇让娆女分外欣喜的同时又不太舒服。
他以前总教育她不让她来翠玉坊这种地方,自己却来了。
凭什么他能来,她不能来。
她决定好好捉弄捉弄他。
娆女跟着几个客人上楼,走到拐角无人处正准备变换模样,就听到脆莺般的声音:“可算找到琵琶了,再不下去赵公子该等急了。”
娆女心想那就你了,打晕擦肩而过的姑娘,拖到一个空房,变换成她的模样,抱着琵琶出去了。
容羿已饮尽两杯茶,身边袅袅清香钻入鼻尖,存在感强烈。抱琵琶的美人对着容羿行了一礼,“公子久等了。”
容羿抬眸,深深望住她,“我没有点人。”
美人柔声细语,款款道,“我见公子一人,无人相陪岂不乏味。”她说着已自顾自落了座,“公子要听什么曲?山色空明如何?”
她不待他回答,已替他做了决定——她常来常往坊间,只会这一首。
她一靠近他,容羿就确定眼前人是她。
他不着急戳穿她,好整以暇的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坊里人群熙熙攘攘,人声不绝,角落里的美人轻拢慢捻,声乐在闹声中缓缓流淌。容羿心中称赞,弹得真不错。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拨弦的手突然被男人大手拢住,娆女疑惑看向他,容羿将她脸边的发丝拨开。
“公子?”
“没什么,继续吧。”
娆女眼睫轻压,“公子来这里不点人,只喝茶。”
“是。”
“何故?”
“等一个熟人。”
他眉目遥远的样子让她觉得他有心事。
“公子有心事?”
“姑娘芳名?”他却反问。
娆女迅速思考,随口道:“如玉。”
容羿盯了她会,低头轻笑。
方才他触碰她脸颊,已经悄悄把她的模样变回了。此刻她用的就是本来的面目在和他讲话。
她扮做其他人的神态模样却是可爱又认真。矜持的言语,拘谨又柔美的神态是他从未见过的。方才她弹琵琶,他望着她的眉目,已经有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
“公子在想什么?”
“在想我等的那个熟人。”
“他几时来?”
“或许不会来了。”
娆女不解其意。“嗯?”
“我很牵挂她。”
娆女不知所云。装了半天有点绷不住,本来要捉弄他耍耍,现下被他弄得糊里糊涂。手里琵琶往桌上一放,姿态娴熟地转身坐到他身上。
“公子说的话我真是听不懂。不如饮酒吧。”她细手捏起酒杯,端到他嘴边。
容羿纹丝不动,“这是茶。”
“你仔细品品,是茶是酒。”她眉目流转,指尖不动声色使了个幻术,茶水已泛出酒水的味道。
容羿接了酒杯,微低了下巴细嗅。
深潭般的眼望住她,“我喝了,有什么奖励吗?”
“公子想要什么奖励呢?”
“我问你什么,你要说真话。”
娆女想还真是和她合到一处了,这酒水她用了点术,只要他喝了问他什么他便会答什么。他要听她的真话,这有何难,她现在是另一个身份,现编即可。一口应了。
容羿一饮而尽。
娆女心下欢喜,清清嗓子,“你来这里是找谁呀?”
“你。”
娆女心下疑惑,这个乐女和容羿什么关系,好个容羿,竟然背着她和别人好了。
压下心中情绪,娆女再次确认。
“你最爱谁呀。”
容羿眼睛朦胧,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你。”
娆女皱起眉。
理想中的答案未从他口里说出。
说不清这种不悦难受,此刻坐在他腿上更是如坐针毡。她掐紧着他的下巴,“我问你,你和‘我’什么关系。”
四目相对,容羿不说话,眼神幽幽,娆女莫名烦躁,摆头瞥到不远处的琉璃屏风,映出的是自己的脸。
娆女睁圆了眼,一下子从容羿腿上跳下来,跺着脚,“好啊你,竟然看了我半天戏。”
反被戏耍的愤怒很快占据上风,不再思考他方才的答案什么意思。娆女甩手要走,被容羿抓住手腕拽住又坐到他腿上。
“别生气了。” 她坐在他腿上两人头齐平,他歪头侧靠在她胸前,声音闷闷的,“你今天又一声不吭的走了。”
娆女一口气还没发出来就被他春风化雨解掉,脸上面子还是有点挂不住,挺直了腰板不肯往他怀里靠,气哼哼的。
他手掌摸上她的腰,“伤还疼吗?”娆女仰着头低眼看他,抿抿嘴,“不疼了。”
“那我的奖励还兑现吗?”
娆女哼一声,“你问吧。”
他缓缓抬头,“你的伤,怎么来的?”
柔软暧昧气氛骤散。
娆女站起身,“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听得出,他今天的问和昨天的问不同。
昨天是在心疼她,今天是在质疑她。
“你答应了,要说真话的。”
娆女不说话,不愿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愿欺骗他。径直走出翠玉坊。一路走着,岔路口处,容羿正倚着墙微垂着头看地面。很明显,是在等她。
听得脚步声,容羿转头看向她,娆女脚步一顿。他直起身,走近前,拉起她的手,叹了口气,“回家吧。”
娆女别别扭扭的,任由他牵着她走,快到巷子口,她说:“我把巨灵天王杀了。”
有风从巷口刮出来,微冷。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我从城外回来经过他的庙,他突然向我发难,扬言要除掉我。我本来没想杀他,谁知道他搞偷袭,我就送他走了。”她挣开他的手,面对着他,微昂着下巴,“你说,他是不是该杀?”
那晚她从更更深林回来,沾染一身妖气魔气,巨灵天王在庙内敏锐感应到,为防止妖魔祸害城内百姓,巨灵天王当下大喝一声,“妖魔休走!”
出斧阻击,娆女感受到霍然而来的杀气,旋身一避,回身一踢,将巨灵天王踹回破庙。
她见他受伤严重便收手,本来不欲与他纠缠,可巨灵天王尽管身负重伤,还是趁其不备,抛出神斧,伤了娆女后腰,娆女没想到他还要再战而且还伤了自己,为自己的轻敌也为他的纠缠不休,怒从心起,不再留手。
娆女看不明白容羿眼中的情绪,到底是失望是痛苦是了然还是无可奈何。
她有点看不懂人的情绪了。
容羿听她干脆的理所当然地说出来,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心中更加无力。他上前一步握紧了她的手,凑近了低头轻嗅她身上的气息。
没有任何妖魔气。
至少短期内,不会查到她身上。
她是纯正小仙贬下界,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异化妖魔之气。巨灵天王不会无缘无故斩杀无辜之人,唯一可能的就是她混迹过妖魔所在地。
娆女奇怪,动了动身体,“你闻什么呢。”
容羿倾身看她,“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会杀我吗?”
她先是疑惑,“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后又很放松的耸耸肩,“你怎么会伤害我。”
已至下午,日光渐微。秋风起,日落前最后的暖光扑洒在巷子口,与风交织,说不清是暖是凉。
两人一路沉默回家。
如今罪魁祸首在他身边,容羿只觉自己罪孽深重,他没有好好引导她,错已铸成,已经回天乏力。
容羿回来烧了水要洗澡,问娆女洗不洗,给她也烧上。娆女摇摇头。容羿去了院子坐在火边,等水沸腾,火光跳跃,映的他瞳孔深黑。
容羿抬水进内间,正解着衣服,娆女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从背后抱住他,“我怎么觉得你好低落啊,你在难过吗?为巨灵天王吗?”
容羿手抚上她的胳膊,“不是。”
娆女把头从他咯吱窝拱过去,仰着脸看他,“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巨灵天王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对各路妖魔都一视同仁,斩杀不留情。也正是因为巨灵天王的恪尽职守,守住了城外,长安城内才有这长久的繁荣和平。
容羿伸展胳膊把她整个人抱到前面,“我知道,我明白。”
圆月高挂,月光透进窗户。
娆女枕着手臂望着窗外。今天本来计划是把小宝瓶收集满,进更深林把浊气散给山妖精怪吸收,半道被容羿打乱安排。
她不想让容羿知道,他看见了又要多问。娆女在变化琵琶女时就在翠玉坊找了地方藏了起来。虽然不会影响什么,但本应该完成的事没做完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惦记。
而且这是头一回,她要做的事被容羿打断。
以前,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多过问,只要她不乱伤人命伤天害理他就不会干涉。
容羿洗完澡回来,身上热气腾腾。
他一进屋见她乖乖的躺在床上,像是在思考。难得的见到她沉静的样子。
他穿了薄衫坐到桌前擦脖子上未擦净的水。
娆女忽然坐起来,一张小脸绷得有点紧,直直的往门外走去。
容羿扔了手里的毛巾立刻站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娆女能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身体未贴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她歪歪头,“出去转转。”
容羿断不信这种鬼话,一扬手,门受力合上。
娆女不太高兴,侧过脸垂着眼睛看地面。她想去把小宝瓶取回来,其实也不是着急事,但他拦她,她就是不高兴。
她拽开他的手,又回到床上躺着。
气氛略显僵持。
容羿沉默会,靠近她坐到她旁边,轻声道,“你别走了,好吗?”
今天的事他已经开始隐隐不安,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轻易结束。击杀神灵已经是重罪,他不敢想象她要是真的被天庭抓到会是怎样的惩罚。
她越是抛头露面越是不安全。
可他也很无力的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一种虚无的空落的情绪上涌,蓬勃成奇异的**,明知道自己什么也抓不住,可还是希冀能在某一刻她永远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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