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启云起时
第四章青梅旧事·槐下诺
天启三十八年的春,来得格外温柔。御花园里的桃花开得粉艳,海棠缀满枝头,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花香。最热闹的要数那片槐树林,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撑开巨大的绿伞,蝉鸣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像在唱着春天的歌。
沈知微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身后跟着的陆景渊,手里拿着个竹编的蝉笼,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跟不上公主的脚步。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每天上完早课,就来槐树林捉蝉。沈知微怕虫子,却最喜欢听蝉鸣,说那声音“像夏天的小铃铛,听着就开心”,于是每次都是她站在树下指挥,陆景渊爬树捉蝉。
“景渊哥哥,左边那棵!”沈知微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指着树枝最顶端,眼睛亮晶晶的,“你听,那只蝉的声音最大,肯定是只大的!”
陆景渊抬头看了看,那根树枝长得又细又高,离地面足有两丈多。他皱了皱眉:“公主,那根树枝太细了,怕是站不稳,换一棵吧?”
“不要嘛,”沈知微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撒娇,“我就要那只,它的声音最好听了。景渊哥哥,你最厉害了,肯定能捉到的。”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陆景渊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把蝉笼递给沈知微,撸了撸袖子,双手抱住树干,脚蹬着树皮上的纹路,一步步往上爬。老槐树的树皮粗糙,磨得掌心发疼,可他却没在意——这几年跟着侍卫长习武,他的身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瘦小子,爬树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爬到树枝中段时,他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沈知微正仰着头,双手举着蝉笼,小脸绷得紧紧的,眼里满是紧张。看到他往下看,她还用力挥了挥手,小声喊:“景渊哥哥,小心点!”
陆景渊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往上爬。很快,他就到了那根细枝旁。那只蝉果然很大,黑褐色的外壳油亮,正趴在树枝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蝉的翅膀,蝉突然“吱”地叫了一声,扑腾着翅膀想飞。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蝉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捏着,慢慢往树下爬。
就在他快落到地面时,意外突然发生了——他脚踩的那根树枝,不知是被虫蛀了还是承受不住重量,突然“咔嚓”一声断了!他重心不稳,身体猛地往下坠,下意识地把蝉往怀里一揣,双手护住头部。
“景渊哥哥!”沈知微的惊叫声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陆景渊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虽然草地柔软,可他的手肘还是蹭到了地面的石子,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很快就渗出血来。他咬着牙,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肘疼得使不上劲。
“景渊哥哥!你怎么样?疼不疼?”沈知微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蹲在他身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肘,看到渗出来的血,眼泪掉得更凶了,“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你爬那么高的,都怪我……”
她的眼泪落在陆景渊的伤口上,带着温热的温度,却比石子蹭到皮肤还要疼。陆景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又暖又急,赶紧把怀里的蝉拿出来,放进蝉笼里,递到她面前:“公主,别哭,你看,蝉捉到了,没摔坏。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还说不疼,都流血了!”沈知微抽噎着,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还是上次给陆景渊的那块绣着桃花的软缎帕子,她后来又要了回来,一直带在身边。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着陆景渊手肘上的血,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珍宝,“以后我不捉蝉了,再也不捉了,你也别再爬树了,好不好?我不想你受伤。”
陆景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点点头,声音温柔:“好,以后不爬了。不过公主要是还想听蝉鸣,咱们就坐在树下听,不捉了,好不好?”
沈知微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把蝉笼放在一边,又扶着陆景渊站起来:“走,我带你去太医院,让太医给你上药,不然会留疤的。”
那天之后,沈知微果然没再提过捉蝉的事。但每天上完早课,她还是会拉着陆景渊去槐树林,只是不再站在树下指挥,而是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听着蝉鸣,聊着天。她会给他讲太傅教的诗词,讲宫里发生的趣事;他会给她讲侍卫长教的武艺,讲他小时候在边关听来的故事——那些关于父亲的故事,关于战马和风沙的故事。
夏日的午后总是格外闷热。太傅在书房里讲《论语》,讲得口干舌燥,时不时喝口茶润嗓子。沈知微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书卷,眼神却渐渐飘远。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暖得她眼皮发沉,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快要睡着的小猫。
书房外的廊下,陆景渊正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把蒲扇。他看到沈知微困得快要睡着,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悄悄走到窗边,轻轻挥动蒲扇,把凉风往屋里送。风带着廊下石榴花的香气,吹进书房,拂过沈知微的脸颊。她似乎舒服了些,眼皮不再那么沉重,慢慢把注意力放回了书卷上。
陆景渊就这样站在窗外,一直扇着蒲扇。手臂酸了,就换只手,却不敢停下——他知道公主最怕热,要是中暑了,又要难受好几天。
偶尔沈知微会偷偷溜出书房,跑到廊下找他。每次她来,陆景渊都会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颗糖——那是御膳房的王总管偷偷给他的。王总管以前是父亲的部下,知道他的处境,时常会接济他些吃的。那些糖,有奶糖,有水果糖,都是宫里最好的糖,他自己舍不得吃,总是攒着,等沈知微来的时候给她。
“景渊哥哥,你怎么总给我糖呀?你自己不吃吗?”沈知微含着颗奶糖,嘴角沾着点糖霜,说话时声音含糊又软糯。
陆景渊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霜,语气自然地撒谎:“臣不爱吃甜的,总觉得腻得慌。公主喜欢,臣留着给你就好。”
他没说,那颗糖在怀里揣了一上午,糖纸都被体温焐得发软,连带着里面的糖都微微化了些;也没说,每次闻到糖的甜香,他都忍不住想咬一口,却总想起她吃到糖时亮晶晶的眼睛,便又把念头压了下去——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该拥有最好的东西,这点糖,算不得什么。
沈知微没怀疑,只晃了晃手里的糖纸,笑着说:“那我替景渊哥哥吃,等下次我让御膳房做些不甜的点心,给景渊哥哥吃。”
陆景渊心里一暖,点点头:“好,臣等着。”
转眼到了秋日的重阳节。按照宫里的规矩,这天要登高祈福,祈求天启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往年都是先帝带着沈知微去角楼登高,今年先帝身体渐弱,便让陆景渊陪着她去。
角楼建在皇宫的最高处,楼梯又陡又窄,盘旋着往上延伸,站在楼下往上看,都让人有些头晕。沈知微站在楼梯口,手紧紧攥着裙摆,脸色有些发白——她从小就恐高,连爬假山都要犹豫半天,更别说这么高的角楼了。
“公主若是怕,咱们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祈福也是一样的。”陆景渊看出她的紧张,轻声说道。
沈知微摇摇头,咬了咬嘴唇:“不行,重阳节登高是规矩,我是公主,不能怕。”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脚,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级台阶,可刚走两步,就因为楼梯太陡,身体晃了晃,吓得赶紧停住脚步,眼睛紧紧闭着。
陆景渊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虚扶在她的腰后——他不敢真的碰到她,只能用掌心轻轻护着,声音放得又轻又稳:“公主别怕,臣在呢。慢慢走,盯着脚下的台阶,别往上看,臣陪着你。”
他的声音像定心丸,让沈知微渐渐平静下来。她睁开眼,只盯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慢慢走,偶尔身体晃了晃,身后的手掌就会轻轻托一下,给她支撑。陆景渊跟在她身后,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背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她。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角楼的顶层。沈知微站在栏杆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远处的天启城尽收眼底,成片的枫叶林红得像火,层层叠叠的屋顶铺着青瓦,偶尔有炊烟袅袅升起,像一幅鲜活的画。
“哇!景渊哥哥你看!”沈知微瞬间忘了恐高的害怕,兴奋地指着远处的枫叶林,眼睛亮晶晶的,“好漂亮啊!像着火一样!”
陆景渊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没怎么留意枫叶林的景色——他的目光,全落在了她的侧脸上。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了层淡淡的金边,风拂起她的发丝,轻轻贴在脸颊上,她笑得眉眼弯弯,嘴角还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一刻,陆景渊突然希望时间能停住,停在她笑着的这一秒。他想,要是能一直这样陪着她,看她笑,听她说,哪怕只是做个普通的护卫,也心甘情愿。
冬天很快又到了。天启的冬雪总是来得又急又大,一夜之间,整个皇宫就成了白色的世界。沈知微最喜欢下雪天,因为可以堆雪人。
那天雪刚停,她就拉着陆景渊跑到御花园的空地上。她穿着件白色的狐裘袄子,手里拿着把小铲子,兴致勃勃地开始堆雪人。可她手笨,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的,脑袋是个不规则的圆球,身体更是扁扁的,连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安。
“哎呀,怎么又歪了?”沈知微看着自己堆的雪人,皱着小眉头,有些泄气地把铲子扔在一边。
陆景渊捡起铲子,笑着说:“公主别急,臣来帮你。”他接过沈知微堆的雪团,重新修整形状,先堆出圆圆的身体,再把脑袋放上去,又用手指捏出雪人的鼻子和嘴巴。他动作熟练,没一会儿,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雪人就成型了。
“还差些东西。”陆景渊说着,转身走到不远处的红梅树旁,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插在雪人的头顶,又从怀里掏出两颗黑色的纽扣,安在雪人脸上当眼睛。
“好了,公主你看。”陆景渊拉过沈知微,让她站在雪人旁边。
沈知微看着雪人,眼睛一下子亮了:“哇!好可爱!景渊哥哥你好厉害!”她凑近雪人,轻轻碰了碰头顶的红梅,笑着说,“这红梅插在这儿,真好看。”
“像公主。”陆景渊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沈知微耳朵里,“漂亮又可爱。”
沈知微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她赶紧转过身,假装去拍身上的雪,却在廊柱后偷偷回头看他。雪落在陆景渊的肩头,他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雪水。
那天晚上,沈知微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陆景渊帮她堆雪人时的样子,想起他说“像公主”时的语气,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从首饰盒里拿出自己攒的压岁钱——那是先帝每年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花,都小心地存着。
第二天一早,沈知微就让宫女去宫外的成衣铺,按照陆景渊的尺寸,定做了件新棉袄。棉袄是藏青色的,面料是厚实的棉布,里面填的是上等的鸭绒,摸起来软乎乎的,特别暖和。
傍晚的时候,沈知微把陆景渊叫到御花园的槐树下,把新棉袄递到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景渊哥哥,你之前的衣服太旧了,冬天冷,别冻着。这是我给你做的新棉袄,你试试合不合身。”
陆景渊看着手里的棉袄,愣住了。他的手指碰到棉袄的面料,感受到里面的暖意,眼眶突然发热。他身上的棉袄还是去年侍卫长给的,又旧又薄,里面的棉絮都结了块,早就不暖和了。这几年,除了母亲,还没人这样为他操心冷暖。
他捧着棉袄,声音有些沙哑:“公主……这太贵重了,臣不能收。”
“你必须收!”沈知微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执拗,“你是我的护卫,要是冻病了,谁来保护我?这是我给你的,你就穿着。”
陆景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滚烫。他重重地点点头,把棉袄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珍宝:“谢公主。臣……臣定当好好保护公主,不辜负公主的心意。”
“谢什么!再说了,我俩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啊,兄妹俩之间互相扶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是。”
那天晚上,陆景渊穿着新棉袄,站在侍卫房的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心里满是暖意。他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护好眼前的姑娘,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渊:她是我的,觊觎她的人都给我退后…!(小狗护食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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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青梅旧事·槐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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