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熄灭后的死寂,如同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将白翊彻底笼罩。巨大的冲击像无形的重锤,反复锤击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身体的剧痛、灭顶的愧疚、对未来的恐惧,都被那窥见的一幕——顾沉舟跪地落泪、珍视旧照的脆弱瞬间——搅得翻天覆地,形成一片混沌的漩涡。
他瘫软在床上,冷汗浸透了丝质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束缚的困兽。下身的撕裂伤和颈侧的咬痕,在情绪的剧烈震荡下,重新发出尖锐的、不容忽视的抗议,一**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顾沉舟……顾舟……恨他入骨,却将旧照锁入保险柜,深夜独自垂泪……那个冰冷暴戾的帝王,内心深处,是否也困着一个鲜血淋漓、从未走出的少年?
这个颠覆性的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白翊心中纯粹的绝望深渊,却也带来了更深沉、更复杂的混乱。巨大的愧疚感并未减轻分毫,反而因为窥见了对方深藏的痛楚而变得更加沉重。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和……一丝微弱的、荒谬的希冀,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冰冷的心房。
这混乱的思绪和持续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暗流,终于彻底冲垮了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防线。
后半夜,高烧毫无预兆地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凶猛。滚烫的温度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冰冷的房间仿佛变成了巨大的蒸笼。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寒冰之间反复沉浮,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充满了扭曲的意象和尖锐的痛楚。
有时,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日。考场外人头攒动,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他躲在树荫下,手机屏幕上那条“恭喜晋级”的短信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痛。他抬起头,穿过拥挤的人潮,清晰地看到少年顾舟苍白着脸,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眼神里的期待和信任像最纯净的水晶,却在他狠心转身挤进出租车的瞬间,轰然碎裂!那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晰,如同玻璃扎进心脏,痛得他蜷缩起来。
有时,梦境又跳转到冰冷奢华的书房。昏暗的光线下,顾沉舟高大佝偻的背影剧烈颤抖着,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巨响。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装着旧照的塑料密封袋……画面却陡然翻转,变成了顾沉舟在“云巅”俱乐部,冰冷地命令他为王总擦拭酒渍,周围是无数双带着玩味和轻蔑的眼睛……
“不……不要……”白翊在滚烫的床褥中痛苦地辗转,破碎的呓语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顾舟……对不起……别看我……求你别看我……”汗水浸透了头发和枕头,苍白的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身体的剧痛在高烧的催化下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
混乱中,他似乎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那触感短暂而模糊,带着一种他几乎以为是错觉的、极其细微的停顿。随即,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水。”
接着,有人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沉重的身体,将微凉的杯沿抵在他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水流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片刻虚弱的舒适。他贪婪地吞咽着,意识依旧模糊,只本能地抓住那只扶着他的手臂,像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蹭着那微凉的衣袖,发出小猫般无助的呜咽:“疼……好疼……”
那只手臂似乎僵硬了一瞬。扶着他喂水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只是变得更加……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疑?
一杯水喂完,他被轻轻地放回床上。额头上再次传来冰凉的触感——一块新的、浸透了冷水的毛巾。那凉意短暂地缓解了额头的灼热。他听到脚步声离开,不久后又回来。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接着,是药片被剥出的声音。
“张嘴。”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
白翊烧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顺从。苦涩的药片被塞入口中,随即,杯沿再次抵上他的唇。他就着对方的手,艰难地咽下了药片和水。清凉的水流再次滑过喉咙,冲淡了苦涩,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一片,只有昏黄壁灯的光晕。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床边,微微俯身,手里还拿着水杯。那身影的轮廓……冷硬而熟悉……
是……顾沉舟?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高烧的混沌!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汹涌回潮!他刚才……他刚才是不是像个孩子一样抓着对方的手臂哭喊疼痛?还……还用脸蹭了对方的衣袖?!
“呃……”白翊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动作剧烈地牵扯了下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发出一声凄厉的抽气!
“啊——!”
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拉回了冰冷的现实!他看清了床边的人——正是顾沉舟!
顾沉舟显然没料到白翊会突然清醒并做出如此剧烈的反应。他拿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闪而过的惊愕,有被打扰的不悦,有深沉的审视,甚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被那声凄厉痛呼勾起的……烦躁?
“乱动什么?”顾沉舟的声音冰冷依旧,却似乎少了些平日的绝对压迫,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收回手,将水杯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目光扫过白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惨白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他颈侧那个被汗水浸湿、纱布边缘微微翻起的咬痕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药吃了就老实躺着。”他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板无波,仿佛刚才喂水换毛巾的人不是他。“再发烧,没人管你死活。”冰冷刻薄的话语,像一层坚硬的冰壳,试图迅速覆盖刚才那短暂暴露出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片刻“异常”。
白翊蜷缩在床角,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不久的睡衣。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看顾沉舟的眼睛。巨大的羞耻感和刚才窥见秘密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顾沉舟深夜出现在这里,给他换毛巾、喂水、喂药……这与他认知中那个冷酷无情的恶魔形象截然不同!是因为李医生的嘱咐?还是因为……那晚在书房被触动的一丝……残存的什么?
然而,“没人管你死活”这句话,又像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那点微弱的、荒谬的悸动瞬间浇灭。他果然……还是那个冷酷的顾沉舟。刚才的一切,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对“所有物”的短暂“维护”,或者仅仅是……不想让这个还有“功能”的玩物太快坏掉?
顾沉舟似乎不想再多停留一秒。他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蜷缩在床角、如同惊弓之鸟的白翊,那眼神深邃难辨,带着审视,带着残留的冰冷,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对方恐惧眼神刺中的烦躁。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了主卧。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白翊独自躺在冰冷宽大的床上,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混合着身体剧痛和心口的冰冷绝望。床头柜上,放着退烧药和一杯清水,杯壁上还残留着他刚才触碰过的温度。
他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脑海中,少年顾舟温柔专注的笑脸、顾沉舟跪在书房冰冷地面的颤抖背影、以及刚才他喂水时那片刻僵硬的侧影……无数画面疯狂地交织、碰撞。
巨大的愧疚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他的心脏。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寒流,一点点将他吞噬。而那窥见的一丝脆弱余烬,和方才那短暂、笨拙的“照料”,却像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火星,固执地不肯熄灭,在他冰冷的心湖上投下动荡不安的光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