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花园”顶层公寓的巨大落地窗外,城市迎来了又一个喧嚣的白昼。车流如织,人潮涌动,充满活力。然而,这勃勃生机却被冰冷的钢化玻璃隔绝在外,无法穿透室内那层厚重的、名为“顾沉舟”的寒冰。
白翊赤着脚,踩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彻夜未眠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滞的倦意。眼下的青黑浓重得连昂贵的遮瑕膏都难以掩盖,眼神空洞,像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翳。那碗被轻飘飘一句“倒掉”否定的海鲜粥,仿佛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他不再去想尊严,不再去想过去,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机械地履行着那份卖身契上的条款。
他成了顾沉舟身边一个24小时待命的影子,一个没有自我、没有思想的附属品。而那份合约的冰冷条款,正以一种无孔不入的方式,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急促、足以刺穿耳膜的铃声在死寂的客厅里骤然炸响!
白翊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高压电流击中,心脏瞬间缩紧,几乎停止跳动!那部冰冷的黑色工作手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屏幕疯狂闪烁着白光,伴随着震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是顾沉舟!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白翊的喉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指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不听使唤,在光滑的屏幕上滑了好几下才终于按到接听键。时间……时间!他不敢去看屏幕上的秒数,但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这次似乎没有超过三声。
“顾总。”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喘息和惊惶。
“星宸大厦,B座37层,会议室。”电话那头,顾沉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机器指令,“现在。送一份蓝色文件夹到我办公室,在我右手边第二个抽屉。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它放在我面前。”命令下达得清晰、简洁,没有解释,没有余地。话音未落,电话已被挂断。
忙音像针一样扎着耳膜。
白翊甚至来不及喘匀一口气,身体已经像弹簧一样弹射起来。蓝色文件夹!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顾沉舟的办公室他去过一次,是周谨带他去录入指纹。那地方空旷、冰冷,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是整面墙的落地窗,俯瞰着城市最繁华的景色,也像俯瞰着众生。
他冲向书房——顾沉舟允许他在特定时间进入的区域。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指尖冰凉。他冲到那张巨大得能当床用的红木办公桌前,颤抖着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几份文件。蓝色文件夹……蓝色文件夹!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最终锁定在一个印着烫金星宸Logo的深蓝色硬壳文件夹上。
就是它!
抓起文件夹,他像握着救命稻草,转身冲出书房,冲出“山顶花园”冰冷的大门,冲进电梯。他按下负一层的按钮,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电梯下降的速度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顾沉舟那冰冷的“二十分钟”都在他脑中回响,像催命的鼓点。
冲进车库,发动车子。黑色的奥迪再次化身亡命奔逃的工具。早高峰的车流如同缓慢蠕动的钢铁洪流。白翊心急如焚,额头渗出冷汗。他不敢再闯红灯,只能在车流的缝隙中艰难穿梭,喇叭声和司机的咒骂声被他屏蔽在感官之外。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当他终于冲进星宸大厦B座那冰冷奢华的大堂,无视前台投来的惊异目光,几乎是撞进专用电梯按下37层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电梯门在37层无声滑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城市景观,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一丝紧绷的压力感。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大门紧闭,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低沉讨论声。
顾沉舟的办公室就在会议室旁边。白翊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快速走到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前。指纹识别通过,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进去,再迅速关上。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巨大的办公桌后,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黑色真皮座椅空着。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给冰冷的空间镀上一层刺眼的光晕。白翊的心脏还在狂跳,他冲到办公桌前,将那份蓝色文件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确保顾沉舟一进来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任务……完成了?二十分钟……他赶上了吗?
就在他刚想松一口气时,办公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顾沉舟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而冰冷。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高管,显然刚刚结束或暂停了会议。他们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靠在墙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白翊身上。
白翊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钉在了原地。巨大的窘迫和恐惧攫住了他。他像个闯入禁地的小丑,暴露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
顾沉舟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询问或责备,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或者……一个按指令被放置在指定位置的物品。他的视线随即落在了桌面上那份蓝色文件夹上。
他径直走过去,拿起文件夹,翻看了一下,然后对身后等待的高管们示意了一下文件夹:“继续。”他甚至没有再看白翊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几位高管的目光在白翊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探究、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很快又恭敬地转向顾沉舟,簇拥着他准备离开办公室。
然而,就在顾沉舟即将踏出办公室门的瞬间,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站在这。没让你动,不准离开。”
白翊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白翊一个人,还有顾沉舟那句冰冷的命令,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站在这。没让你动,不准离开。
为什么?他不知道。是惩罚他刚才的狼狈?是觉得他碍眼?还是……仅仅因为顾沉舟想让他站在这,像个被遗忘的、无用的摆设?
时间开始变得粘稠而漫长。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移动着光斑。外面走廊偶尔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交谈声,更衬得办公室里的死寂。白翊僵硬地站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努力维持着站姿。膝盖因为之前的罚跪和此刻的久站开始隐隐作痛,小腿肌肉僵硬发酸。他不敢挪动分毫,生怕被随时可能回来的顾沉舟发现。
一个小时过去了。腿部的酸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无数细针在刺。他偷偷地、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脚趾,试图缓解麻木感。
两个小时过去了。胃里开始传来一阵阵空虚的绞痛。他早上根本没吃东西,也忘了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一**冲击着他的神经,眼皮沉重得快要黏在一起。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会议似乎没有结束的迹象。白翊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也不敢抬手去擦。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被彻底物化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像一个被罚站的小学生,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玩偶。顾沉舟甚至不需要在场,仅凭一句话,就能让他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耗尽体力,消磨意志。这份合约赋予顾沉舟的权力,是如此绝对,如此令人窒息。
就在白翊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摇晃时,办公室的门终于再次被推开。
会议结束了。顾沉舟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高管们鱼贯而出,没有人再看角落里的白翊一眼,仿佛他早已与墙壁融为一体。
顾沉舟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角落里的“物品”,目光冷淡地扫了过来。
白翊立刻绷紧了身体,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巨大的疲惫和恐惧让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顾沉舟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额角的冷汗,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似乎很满意白翊此刻的状态——那是一种精神被反复碾压后呈现出的、彻底的驯服和空洞。
“出去。”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如同得到特赦令,白翊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差点直接瘫软下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身形,几乎是拖着麻木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出了办公室。每一步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麻木的神经。
走廊里的灯光似乎都比办公室里的阳光温暖一些。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像是刚刚从深海里挣扎上岸,捡回一条命。
然而,身体的折磨仅仅是开始。精神上的压迫,才是那份合约最致命的武器。
那部黑色的工作手机,成了白翊挥之不去的梦魇。它必须24小时保持最大音量和震动,无论何时何地。它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炸响,将他从任何状态中拖拽出来。
有时是深夜两点,命令他立刻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送到城郊的分公司。他必须强撑着困倦欲死的身体,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飞驰。
有时是清晨五点,命令他立刻出现在某个私人高尔夫球场的会所,只为在顾沉舟和别人谈生意时,像个摆设一样安静地站在角落,忍受着那些成功人士偶尔投来的、带着玩味或评估的目光。他穿着顾沉舟指定的昂贵衣服,像个被精心包装的展示品,内里却空无一物。
有时甚至没有任何具体命令,仅仅是因为顾沉舟在某个电话会议中心情不悦,一个电话打来,没有任何理由,只命令他立刻赶到办公室外站着,一站又是几个小时。白翊渐渐明白,顾沉舟不需要理由,他只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时间和意志,都属于我。你是我的所有物,我可以随时、随意地处置你。
这种毫无规律、随时降临的召唤,彻底摧毁了白翊的生物钟和安全感。他变得神经衰弱,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可能让他惊跳起来。睡眠变得支离破碎,即使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也总是处于一种浅眠的、高度戒备的状态,随时准备着那催命铃声的响起。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眼神里的空洞也越来越深,像一口被抽干了水的枯井。
比身体疲惫更可怕的,是与世隔绝的窒息感。
周谨收走了他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旧手机,换给他的那部工作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名字——顾沉舟。所有陌生的来电都会被周谨或顾沉舟安排的人第一时间过滤、警告甚至直接挂断。他尝试过用公寓的座机,但线路显然被监控着,他刚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就被切断了。周谨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表情依旧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白先生,顾总吩咐过,为了您的‘安全’和‘专注’,请减少不必要的对外联系。”
“安全”?“专注”?白翊只觉得荒谬而冰冷。他被彻底切断了与过去世界的联系。他无法知道网络上关于他的风浪是否平息,无法知道年迈的父母是否安好,无法知道曾经的朋友(如果还有的话)是否试图寻找过他。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都被接管,密码更改,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发声的渠道。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信息,是顾沉舟“恩赐”般丢给他的几份财经报纸,上面充斥着冰冷的数据和与他无关的商业帝国新闻。
他像一个被拔掉了所有触角的生物,困在这座华丽冰冷的牢笼里。唯一能感知到的世界,就是顾沉舟反复无常的指令和他那双深不见底、偶尔投来冰冷审视目光的眼睛。那目光,像手术刀,像冰锥,像……某种深沉的、白翊无法理解的恨意。
每当顾沉舟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带着那种评估物品般的冷漠和审视时,白翊总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恨意是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莫名其妙。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不是吗?这份恨意,到底从何而来?巨大的困惑和疲惫交织在一起,让他无力深想,只能更深地将自己蜷缩进麻木的壳里。
他成了真正的笼中鸟,24小时待命的玩物。身体在疲惫中麻木,精神在高压下枯竭。只有顾沉舟那冰冷的指令和偶尔投来的、带着莫名恨意的目光,是这死寂囚笼里唯一鲜活的、令人恐惧的波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