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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治疗与探究

青垣城中心,一座由巨大黑色玄武岩垒砌而成的巍峨建筑沉默矗立,正是钦天监所在——观星阁。其顶部的浑天仪在晦暗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与城内蔓延的扭曲绿意格格不入。

谢云阶抱着怀中冰凉的身体,步履如风地穿过守卫森严、刻满星斗符文的重重门户。玄衣卫士沉默跟随。沿途所见的监内人员,皆身着深蓝或墨色星纹袍服,行色匆匆,脸上笼罩着疲惫与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朱砂、符纸、陈旧书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般的能量余烬的味道。

“大人!”一名年轻书吏迎上,看到谢云阶怀中发色奇异的陌生男子和他眉心的暗红印记,惊疑不定。

“开地字三号静室!取锁灵玉髓、清心定魄散!快!”谢云阶声音冷冽,不容置疑,脚下丝毫不停,径直走向观星阁深处一条向下延伸、寒气森森的甬道。

甬道尽头,厚重的陨铁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千年寒玉的冷冽与地底深处引来的纯净星力的气息扑面而来。静室不大,四壁镶嵌着散发柔和蓝光的星萤石,地面刻着巨大的、缓缓运转的阴阳鱼图案,中央仅有一张寒玉床榻。

谢云阶小心翼翼地将春煦君放在冰冷的玉床上。此刻的春煦君面色惨白,眉心那点暗红印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寒。他脸颊上的年轮金纹黯淡无光,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身体却在本能地微微颤抖。

谢云阶迅速取过卫士递来的玉盒。盒内盛放着三块鸽卵大小、流淌着温润乳白色光晕的锁灵玉髓。他指尖凝聚星芒,小心翼翼地将玉髓分别按在春煦君的眉心、胸口、丹田三处。

乳白色的光晕渗入肌肤,与那搏动的暗红印记甫一接触,便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春煦君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长睫剧烈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暗红印记光芒陡然炽盛了一瞬,一股更强烈的阴寒怨气试图反扑!

谢云阶眼神一凛,双手结印更快!星芒如同银针,精准刺入玉髓周围的穴位,引导乳白光晕形成一层坚韧的封印网络,将那股反扑的怨气死死锁住。

春煦君紧蹙的眉头似乎因封印的压制而略微舒展,颤抖渐止,但气息依旧微弱。那暗红印记被乳白光晕覆盖,搏动暂时被抑制。

谢云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后退一步,看着玉床上安静下来、却如同被无形锁链禁锢的春煦君,眼神复杂。一旁的星盘指针不再疯狂指向春煦君,但那代表生机的翠绿光芒却微弱了许多。

“大人,此人…”玄衣卫队长低声询问。

“身份不明,力量奇异,身负诡异诅咒。”谢云阶声音低沉,“地字三号静室阵法全开,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派人去案牍库,调阅所有关于秽土滋生、草木异变以及上古龙煞怨戾之气的记载,尤其是涉及诅咒印记的秘卷,速速送来!”

“是!”卫士领命而去。

静室内只剩下两人。星萤石的光芒柔和地洒在春煦君苍白的脸上。没有了温煦的笑容,此刻的他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因那眉心的暗红和金纹,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神秘感。

谢云阶沉默地站在玉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一枚刻着繁复阵纹的玉佩。他凝视着春煦君,脑海中闪过街角那救人的翠绿草盾、那抚慰秽土的暖金光华、以及穿透星图屏障的从容。如此强大的生机,却偏偏被那阴毒的诅咒瞬间击垮。

他究竟是谁?那净化之力是否与地脉的哀鸣有关?这诅咒是否与城中异变同源?

无数疑问盘旋。但此刻,谢云阶心中升起一个更迫切的念头:必须救醒他!此人或许是解开这场灾劫的关键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在寒玉床旁的阴阳鱼眼上坐下。指尖星芒流转,引动静室内精纯的星力,化作丝丝缕缕清凉的气息,缓缓渡入春煦君体内,试图帮助抵抗诅咒侵蚀,温养受损生机。

就在星力缓缓渗入的刹那——

异变再生!

春煦君体内那股被锁灵玉髓和星力暂时压制的、属于他自身的磅礴生机,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牵引,竟自发地、微弱地回应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的波动,却让谢云阶渡入的星力如同溪流汇入暖洋,非但没有排斥,反而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更让谢云阶心头剧震的是——春煦君那紧闭的眼皮下,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沦于无边噩梦的灵魂,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外界的、微弱的星光指引!

而静室角落阵眼处的星盘,那原本微弱的翠绿光芒,也随着这一丝共鸣,极其微弱却清晰地亮了一瞬!

谢云阶猛地睁开眼,星眸中精光爆射!他死死盯着春煦君依旧昏迷的脸庞,心中翻江倒海:

他的力量…竟能与我的星力共鸣?这怎么可能?!

星萤石的冷光,如同凝固的星河碎片,无声地流淌在静室之内。寒玉床散发出的凉意,与地底引来的纯净星力交融,形成一种近乎真空的静谧。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刻度,唯有阴阳鱼图在地面缓慢旋转,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如同亘古的叹息。

谢云阶盘坐于鱼眼之上,指尖的星芒已收敛为丝丝缕缕的微光,如同夜空中最细碎的星辰尘埃,持续不断地、极其轻柔地渡入春煦君体内。他闭着眼,摒弃了所有杂念,心神完全沉浸在星力流淌的细微感知中。

起初,依旧是冰冷的阻塞感。那诅咒如同盘踞在春煦君经络深处的千年玄冰,散发着阴寒与怨毒,顽固地抗拒着星力的渗透。锁灵玉髓形成的乳白光晕封印在其外,如同堤坝,将这股寒毒牢牢锁住,却也隔绝了大部分生机流转。

谢云阶的灵力消耗巨大。维持星力这种精微的、持续的输送,如同在冰面上穿行最细的丝线,需要极致的专注与耐心。额角的汗水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深蓝色的官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心中那点因力量共鸣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在漫长的消耗中,沉淀为一种沉甸甸的、更加深切的忧虑。

他分出一缕心神,细致地描绘着春煦君体内的景象。星力如同微弱的探针,小心翼翼地绕过诅咒盘踞的节点,在那些被寒毒侵蚀得近乎枯萎的脉络边缘试探、徘徊。他能“看”到,春煦君自身那曾经磅礴如海的生机,此刻如同被严冬冰封的湖泊,只余下冰层下极其微弱、近乎熄灭的暖意。那份属于古树精魄的生命本源,正在诅咒的侵蚀下艰难地守护着最后的核心,每一次搏动都显得那么沉重而缓慢。

就在谢云阶的星力又一次徒劳地在冰层边缘逡巡时极其微弱地,一丝暖意,如同冰层深处即将熄灭的炭火,极其艰难地,回应了他一下。

不是先前那种受到牵引的被动波动,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弱的求救信号。很轻,很短暂,如同蝴蝶翅膀在冰面上的一次轻颤。

谢云阶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星芒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他立刻稳住心神,将星力收束得更细、更柔,如同最温暖的泉水,缓缓地、坚定地流向那丝微弱的暖意所在的方向。

没有排斥,没有抗拒。那丝暖意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极其微弱地,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意味,轻轻缠绕上了谢云阶探入的星力。

共鸣!

比之前更清晰,更真切!

这一次,谢云阶清晰地感知到,那并非简单的能量吸引。

春煦君体内那沉寂的生机之力,与他精纯的星力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天然的契合。

星力的清冷澄澈,似乎能涤荡生机脉络中的阴霾;而生机的温润坚韧,又仿佛能滋养星力中那份属于秩序的、近乎刻板的刚硬。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此刻在最细微的层面,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彼此补充的循环!

虽然这循环微弱得如同风中蛛丝,仅仅维系在几缕细微的脉络之间,远不足以撼动诅咒的根基,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充满希望的连接!

谢云阶缓缓睁开眼,星眸中不再是震惊,而是沉淀下来的深思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他凝视着玉床上的人。春煦君的脸色似乎因为体内这微弱循环的建立,而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惨白,透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暖色。眉心那被乳白光晕覆盖的暗红印记,搏动也似乎被这内外夹击的暖意安抚,变得更加缓慢、微弱。

而静室角落的星盘,那代表生机的翠绿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是一味地衰弱,而是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缓慢地明灭着,与谢云阶渡入星力的节奏隐隐相合。

就在这时,厚重的陨铁门外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

谢云阶没有立刻起身。他维持着星力的输送,直到那微弱的循环在春煦君体内暂时稳定下来,才极其缓慢地收回指尖。星芒散去,他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起身,走到门边,启动机关。陨铁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门外站着刚才那名玄衣卫队长,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由阴沉木制成的长匣。匣子表面刻着古老的封印符文,散发出陈旧纸张和淡淡药草混合的气息。

“大人,案牍库急件。您要的关于上古龙煞怨戾的秘卷,只找到这一卷残篇,标为‘甲字柒拾叁’。” 队长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凝重,“库正说,此卷涉及禁忌,封存已逾百年,残缺得厉害,望大人…慎阅。”

谢云阶的目光落在那个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木匣上,心头微沉。他接过木匣,入手冰凉沉重,仿佛承载着被时光尘封的沉重秘密。

“知道了。”他低声道,示意队长退下。

陨铁门重新闭合,将外界的纷扰隔绝。静室内,星萤石的冷光依旧,寒玉床上的春煦君呼吸平稳了些许,眉心的暗红在玉髓光晕下蛰伏。而谢云阶,则捧着那沉重的木匣,走回阴阳鱼图旁。

他没有立刻打开匣子,而是先将它放在冰冷的玉质地面上。

匣子上那些扭曲的封印符文,在星萤石的光线下,如同盘踞的毒蛇,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他再次盘膝坐下,目光在昏迷的春煦君与那神秘的木匣之间缓缓移动。

一边是身负诡异诅咒、生机微弱却与自己力量奇异共鸣的草木精魄;另一边是可能揭开诅咒源头、却也隐藏着未知凶险的禁忌残卷。

星盘在角落明灭着微弱的翠光,如同静默的见证者。

谢云阶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寒玉冷气与陈旧卷宗的气息涌入肺腑。他没有急于打开木匣,而是重新闭上眼,调息恢复消耗的灵力。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腰间的护心玉佩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属于师尊玄霄子的阵法纹路带来的微弱暖意。

此刻的静室,比之前更加沉寂。但这沉寂之下,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流——一个关于诅咒、龙煞、以及两种神秘力量共鸣的庞大谜团,正等待着被揭开一角。而唤醒这谜团的关键,或许就在这玉床上的沉睡者,以及那尘封的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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