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她……就犯困?
庄宓惘然之余,一阵羞愤。
她是身担和亲之任不假,但她怎么可能下作到他想的那般地步!
朱聿双眼紧紧盯着她,冷而沉的视线像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刀,从她身上重重地刮过,视线凝成的刀尖无情地挑开她身上华丽沉重的南朝服饰,阵阵寒意袭来,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同时,庄宓再度并且深刻地意识到——她奉命和亲的对象脾气实在很坏。她需要更小心一些。
她垂下眼,心里怦怦直跳,头顶又传来朱聿不满的声音。
“没听到孤方才的话?”
庄宓鼓起勇气,轻声道:“并非是妾存心设计,陛下犯困……兴许是累日来宵衣旰食,日理万机,疲累所致。”
轻声细语,犹如一蓬春雨,朱聿含在唇边的那声嗤笑不知怎的,哑火了。
他自去年落下暗疾,难眠之症日益严重,只能将旺盛到可怕的精力投入到政事和战场上,唯有将体力与精力透支到极致,他才会升起片刻的困倦。
但也只是浅眠。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因此当久违的、源源不断的困意袭来时,朱聿在惊讶之余,心中愈发警惕。
变数出现在他怀中的女人身上。朱聿确信这一点。
抱着她一路飞驰回宫的路上,许久没有体会到乏困滋味的朱聿一面分心抵抗着困意,一面思考着异状从何而来。
是她身上带着南朝独有的催眠秘药?又或者她偷偷给他下了什么巫咒?
但庄宓一下子就将他的猜测推翻。说他是累得犯困。
朱聿沉沉睨她一眼,本就浓烈的眉眼含着凶悍之色,周身气势压人,如同一座高山倾颓,庄宓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之中,面色微白。
她忐忑之际,听到他说:“出去。”
庄宓如蒙大赦。
她起身,环顾殿内,来不及为殿中十分简单的布置惊讶,就见身后又传来一道命令。
“去那边坐着。没有孤的吩咐,不许乱动。”
庄宓顺着他话里指向的地方望去,是一张罗汉床,上面铺着一层暗纹褥子,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见一点儿暖意。
见她依言照做,没有要作妖使诈的意思,朱聿漠然收回视线,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意搭在一旁的紫檀木衣桁上,随后躺在了床榻上。
为了能让陛下安眠,太医署的官员们翻阅典籍,调配出了一种可以让人清心怡神的香料,更叮嘱内侍须得每日更换熏过此香的被衾软枕。朱聿虽觉得这玩意儿没起什么作用,但聊胜于无,他不喜床榻间出现旁人的味道,权当用此香分解内侍们更换被衾时留下的气味。
朱聿闭上眼,手指不自觉动了动,像是要勾住那缕陌生的、幽幽的香气。
庄宓坐在罗汉床上,腰腹绷紧,背挺得很直。她不知道北皇要做什么,之后又会怎样对她,心中纷纷发乱,索性闭上眼,默默回想着那卷残谱。
殿中一时十分安静。
朱聿忍了又忍,唰地睁开眼。
刚刚汹涌无比的困意,没了。
“你,过来。”
朱聿不会委屈自己,他要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
庄宓被他突然而至的呼唤声吓了一跳,头上的珠冠轻轻一晃,发出珠翠碰撞的清脆鸣声。
朱聿皱着眉头,却意外地不觉得这声音吵得他头疼。
他压下心底的疑问,狭长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缓步朝他而来的美人。
庄宓一步一步走过去,身量高大的男人躺在床上,像是一座横贯起伏的山脉,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些紧张。
天还没有完全黑……她们也还没有行过大礼。
他该不会事后反悔,不要她吧?
不等庄宓纠结出个所以然,她垂在身旁的手腕被人猛地攫住,一阵大力袭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跌去,摔在了朱聿身上。
一阵珠翠清鸣。
幽艳的香气再度裹住他。
那阵困意也再一次将他淹没,来势汹汹。
朱聿下意识地搂住压在他身上的柔软身体,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缓缓被温水往下拨,带动着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难怪南朝要将她送过来,想来的确有几分令他亡国灭种的真本事——在昏睡的前一刻,朱聿犹十分冷漠地如此点评。
庄宓被迫趴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呼吸间隐隐有几分急促。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庄宓迷惘之余,忽然伸来一只手,取下她头上沉甸甸珠冠,又飞快扒掉身上披着的华丽外裳,十分随意地往床榻外一甩,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身上陡然轻松许多。庄宓却还是紧紧绷着腰。
要来了吗?
回答她的是男人收拢的双臂。
“安静些。陪孤睡一会儿。”朱聿不想抱着一个随时会响的人睡觉。
说完,他将人往身边搂了搂,让她紧紧贴在自己怀里,感觉到睡意充盈,他难得惬意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彻底睡沉过去。
男人绵长的呼吸落在耳畔。
庄宓忍了忍,默默合上眼。
她头一次和一个男人靠得这样近,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地想要换个姿势,不小心擦过他落在她腰上的手背,庄宓来不及为那阵冰冷的触感奇怪,下意识屏住呼吸,见沉睡中的人没有反应才缓缓松了口气。
刚刚还冷冰冰的床榻上渐渐生出几分暖意。
庄宓又累又怕,身体被他紧紧桎梏,动弹不得,只能别扭地把脸靠在他臂弯里,勉强睡下。
从南朝到北国这一路的心神煎熬,都在此时的沉眠中缓缓淡去。
……
老内官得了消息之后,心头的激动一直没能平复,悄悄地来到温室殿外,先是吩咐宫人们去准备热水香汤,又让尚食局的人机灵着点儿,灶上多留几个人,防着待会儿陛下叫膳时忙不过来。
要不是现在天色已晚,尚服局的绣娘们已经下值歇息,老内官恨不得让她们这时候就开始赶制小殿下日后要用到的襁褓小衣。
老内官陪着朱聿在阴冷破败的永巷里生活了十年。一个是体弱年迈的内侍,一个是生来不祥,被君父厌弃的皇子。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老内官为他的陛下骄傲之余,更是恐慌,担忧以他现在铁血无情的手段树下了太多敌人,怕他将来终有一日会被拉下王座。
存活于世的子嗣,可以助他巩固帝位。老内官清楚,以陛下的性子,宁愿多流血拼杀,也不会随意纳妃生子,经历过被君父和生母两度抛弃的孩子,他对世间所谓的亲情人伦向来嗤之以鼻。
但老内官自私地期盼着,希望能够有人可以陪在陛下身边。
没成想,等了那么多年,变数竟然出现在一个从南朝来的女人身上。
老内官喜悦之中又带着感伤的矛盾神情落在朱聿眼中,他皱了皱眉。
和南朝女同处一室的是他。看起来需要驱邪的却是老内官。
“陛下?”老内官注意到那道不知何时飘然而至的峻拔身影,有些疑惑,他看了看天色,才过子时不久。
初尝滋味的青年,不应该啊。
老内官赶紧再看一眼,啊,真是红光满面。
采阴补阳?有些说法。
老内官面带微笑地问起南朝女伺候得怎么样,可令陛下舒心?朱聿睡饱了好说话,他抬了抬眉尾,那阵始终压迫着他不得展颜的钝痛奇迹般地削弱不少,他抬手按了按眉尾,听老内官提起,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他肯点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老内官趁机道:“既然娘娘已经入宫陪伴陛下,不如择日举宴,在宗亲大臣面前给娘娘一个正式的名分。今后娘娘在您身边伺候,也更尽心尽力不是。”
刚刚睡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却是朱聿这几年睡得最沉最好的一觉。
他现下心情不错,闻言颔首:“可。”
老内官听命,正要离去时,听到朱聿又开口:“礼部的人不是研究出了什么五色焰火?准备一些,届时孤与贵妃同赏。”
贵妃?看来陛下对南朝女称得上有几分喜爱。
老内官笑着应下。
看着朱聿迈步往玉阶下走,老内官刚刚升起的一腔喜悦又凉了小半,他忙追上去:“陛下,夜已深了,您这是——”
朱聿不耐烦地扫他一眼:“啰嗦。”
老内官哑然。
他顿了顿,又大着胆子追上去,他年纪大了,难免跟不上,喘得像一个破风箱,朱聿停下脚步,皱着眉,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凶极了。
“还有何事?”
老内官努力平复呼吸,请示道:“原先安排贵妃住在沉香殿,您看,要不要调整一番?”沉香殿虽也好,但离紫宸殿和温室殿都有一段距离,日后陛下要传贵妃伴驾,少不得要多等些时候。
“就让她住在这儿。”有她在,他的确睡得不错。
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后招。
朱聿喜欢有挑战的事物。狩猎的过程里他往往很有耐心。
他倒要看看她能使出什么招数,令他亡国。
……
雪容和金薇低眉顺眼地跟在内侍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路只敢用余光观察着与华丽奢靡的南朝宫城截然不同的北宫。
雪容现在回想起刚刚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
金薇不会说话,胆子却大得很,飞扑过去夺了禁卫的刀横在脖子上,央求雪容替她说话,雪容只能抖抖索索地表明了她们俩是自小陪伴贵妃长大的女使,不能随意处置。
要不然恐怕现在她只能跟着其他陪嫁宫人一块儿收拾东西,准备跟着郑绥将军他们返回南朝了。
那个传话的内侍瞥了两人一眼,想起私下里都传陛下对新册封的贵妃颇多殊宠,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带她们进宫。
雪容半是紧张半是忧愁地将陪嫁的宫人们要被遣送回南朝的事给庄宓说了,庄宓此时已经换上了尚服局送来的代表着北国贵妃身份的服饰,闻言轻轻哦了一声。
仿佛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雪容不明白:“郡主,日后真心帮您的人就少了……”宫闱之中,波诡云谲,底下得力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金薇皱着眉,着急地对庄宓比划了一串,意思是她不想离开。
庄宓对她们露出一个笑,温声道:“你们是因为我才耽搁了,等日后我寻到机会,也送你们回去。”
北国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自然了,南朝也不见得是什么安乐窝。庄宓想,之后找机会托人送她们回南朝,有一笔银子傍身,总能过得比在她身边好。
其实除了金薇与雪容这两个自小陪着她的侍女,南后还安排了四个受过特训的宫人作为贴身侍婢陪在她身边,擅毒、擅香之余,更懂医术,尤擅妇婴之科。
庄宓知道南后将这些人安排在她身边的用意。如今知道她们被迫返回南朝,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金薇拼命摇头。
雪容也跟着摇头:“听说北皇性情乖张暴戾,婢帮不了您什么,只想长长久久地陪在您身边——”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令人惊骇无比的怪物悄无声息地闯入了她视野之中,甫一亮相,猛然亮出的巨大獠牙骇了她一跳,眼珠子跟着瞪得滚圆。
庄宓心里猛地一紧。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随意地落在她肩头,冰冷的指腹擦过她细腻柔软的面庞。
“乖张暴戾?好贴切的评价。”
“贵妃怎么看?”
宓妹:我看你虫脆是个红蛋
此时的煮鱼哥还不知道生理性喜欢的威力远不止于此[好的]
感谢宝宝萌投出的营养液,明天见啦[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