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陈最粗重的喘息和地上姑娘的啜泣。
“哈哈哈!”陈最突兀地笑起来,笑声嘶哑,
“像?像什么像!都是假的!假的!”
他手臂猛地一扫,桌上的玉盘珍馐、琉璃杯盏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碎瓷乱飞!狼藉一片!
鸨母和姑娘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缩到墙角。
“吵死了!”陈最红着眼,抄起一把沉重的紫檀木椅子,就要朝那些尖叫的女人砸过去!
“住手!”
一个酥媚入骨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道粉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雅间角落的屏风后飘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艳丽桃红纱裙的女子,身姿曼妙得不像凡人,面容妖媚绝伦,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
正是这醉仙楼幕后的真正主人——一只道行不浅的狐妖。
平日里她深居简出,极少以真身示人,今日雅间动静太大,她不得不出面。
她看着状若疯魔的陈最,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尽快将他打发走的好。”
她莲步轻移,走向陈最,脸上媚笑连连:
“哎哟,这位俊俏的郎君,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呀?”
她停在陈最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可是我这醉仙楼的姑娘们伺候不周,惹了郎君不快?您消消气,消消气~”
她纤手一挥,一股带着安抚意味的甜香弥漫开来。
陈最赤红的眼睛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手中的椅子依旧高举着,像随时要砸下。
狐妖老板笑容不变,她似乎捕捉到了陈最刚才那声“醒醒”。
她轻笑一声,声音带着蛊惑:“郎君心中不快,可是为了……一位故人?”
她刻意停顿,见陈最身体明显一僵,心中了然。
她红唇微启,声音更加轻柔诱惑:“若只是思念成疾,奴家……倒是可以帮帮郎君呢~”
话音未落,她周身妖光一闪!
如同水波荡漾,她的身形在妖光中迅速扭曲、变化!
陈最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眼前,那穿着桃红纱裙的狐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拘鬼使官袍的女子!
清冷的眉眼,挺直的脊背,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疏离——
赫然是纪温醒的模样!
甚至连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幻化而成的“纪温醒”微微蹙眉,开口,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无奈,几乎与纪温醒本人别无二致:
“陈最,闹够了没有?把椅子放下。”
轰——!!!
这一瞬间的幻象,对于陈最来说不是惊喜!不是恍惚!
是彻头彻尾的、被亵渎的暴怒!
和被戳中最痛处的疯狂!
“你——敢——扮——她?!!!”
陈最的咆哮,充满了狂怒和杀意!
他手中的紫檀木椅子不再是砸向角落,而是带着千钧之力,裹挟着他全部的怨煞之气,狠狠砸向那个幻化出来的“纪温醒”!
狐妖老板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只是想安抚这个强大的、明显心有所属的鬼物,变出他心念之人的模样,让他平静下来,大事化小。
哪想到这非但没安抚住,反而像是点燃了炸药桶!
“纪温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在椅子砸来的瞬间,幻象破碎,露出狐妖老板惊愕的真容!
她反应也是极快,尖叫一声,宽大的桃红纱袖猛地甩出!妖气瞬间弥漫,遮掩着她身形急退!
砰——!
椅子砸在空处,将地板砸出一个深坑!木屑纷飞!
陈最根本不给狐妖任何喘息的机会!
椅子脱手的瞬间,他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身而上!
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煞气,直抓狐妖咽喉!
他双眼赤红:“你也配?!你也配变成她的样子?!!”
狐妖老板又惊又怒,魅惑之术失效,只能硬拼!
她尖啸一声,身后瞬间幻化出三条巨大的、毛茸茸的粉白狐尾,带着凌厉的妖风,狠狠抽向陈最!
“疯子!不可理喻!”
“打!打死老子啊!”陈最狂笑着,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肩膀扛住一条狐尾的重击,骨头碎裂之声传来!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另一只手带着凝聚的煞气,狠狠拍在狐妖的肩头!
噗!狐妖喷出一口血,脸色煞白!
这个鬼物,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要命!还想拉着她一起毁灭!
一人一妖,在这狼藉一片的醉仙楼雅间里,搏杀。
妖气与煞气碰撞,桌椅化为齑粉,墙壁被撕裂出巨大的豁口!整个醉仙楼都在震动,尖叫声、哭喊声、楼板断裂声乱成一片!
“你找死!”狐妖被打出了真火,也顾不得隐藏了,妖力全开,利爪暴涨,招招致命!
“来啊!弄死我啊!”陈最越发狂暴!每一次受伤,都让他心口那股被抛弃的剧痛得到一丝诡麻痹!他就是要打!打碎这虚假的幻象!也打碎他自己!
醉仙楼的动静惊天动地,眼看整座楼都要被拆了!
狐妖老板心疼自己的产业,更怕引来更麻烦的人物,她虚晃一招:
“疯子!有种跟姑奶奶出来打!” 话音未落,她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窗外,朝着城外荒僻之地急速遁去!
“想跑?!”陈最杀红了眼,他紧随其后,也化作一道黑影,追了上去!两道流光一前一后,朝着京郊乱葬岗的方向坠落!
京郊,乱葬岗。
月光惨白,照着歪歪斜斜的墓碑和飘荡的磷火,阴风阵阵。
狐妖落在一座孤坟上,气息有些紊乱,怒视着紧追而至的陈最:
“你这疯鬼!阴魂不散!真当姑奶奶怕你不成?!”
陈最根本不答话,他再次将怨煞之气凝聚成巨大的鬼爪,狠狠抓去!
狐妖尖啸,三条巨大狐尾如同鞭子般抽向鬼爪!
轰——!
乱葬岗掀起狂风!飞沙走石,墓碑崩裂!几只游魂瞬间灰飞烟灭!
“无量天尊!”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造次,残害生灵!”
三道青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乱葬岗边缘,呈品字形将他们围住。
正是三个游方道士!为首中年道士手持桃木剑,身后两人,一人持八卦镜,一人指夹符箓。
他们本在追踪尸妖,感应到此地强烈的妖鬼之气碰撞,立刻赶来。
看到眼前景象,心头一凛:妖气冲天的狐,煞气缠身的鬼物,正死斗不休!
“布阵!锁妖缚魔!”中年道士厉喝!
年轻道士立刻脚踏罡步,口念咒语!八卦镜射出一道清濛濛光柱,锁定狐妖!数道符箓带着破邪金光,如箭射向陈最和狐妖要害!
狐妖本就忌惮陈最的疯狂,又见来了道士,哪里还敢恋战!
尖叫一声,狐尾猛甩荡开符箓!趁着陈最注意力转移,阵法未成,她化作流光,瞬间遁入夜色消失!
“妖孽休走!”年轻道士想追。
“别追了!”中年道士喝止,目光凝重转向场中唯一目标——
“先解决这个!此物怨煞冲天,已成大患!”
三道目光立刻锁定陈最!
八卦镜清光,符箓金焰,桃木剑的破邪之气,形成强大压力场将他困住!
若是平时,陈最或许会跑。
但此刻——
“道士?”陈最咧开嘴笑了,眼中满是挑衅,“管天管地?也配管老子?!”
他非但不惧,且主动扑向中年道士!
“冥顽不灵!”中年道士面沉如水,桃木剑金光大盛,精准点向尖刺!
同时疾念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嗡——!
金光屏障瞬间展开!煞气撞上,嗤嗤消融!
但陈最毫不在意!冲击力让屏障剧晃!
“师兄小心!”持镜道士惊呼,镜光一转,清光如绳缠向陈最脚踝!
另一道士数道“镇魂符”、“破煞符”射向陈最后背!
陈最腹背受敌!想要强行扭转,却被清光缠住脚踝!动作一滞!
噗!噗!噗!数道金焰符箓结结实实贴在他后心、肩胛!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席卷全身!
那符箓上的朱砂符文活了过来,至阳破邪之力疯狂冲击撕扯他体内淤积的怨煞之气!
剧痛让陈最眼前发黑,魂体欲散!他本能蜷缩惨嚎。
但就在这极致痛苦中……
钻入魂魄的符箓金光,意外激荡起他神魂深处沉寂的角落!
破碎混乱、被埋葬的记忆碎片,如同狂风卷起的枯叶,骤然翻腾!
滔滔洪水,浊浪排空!无数绝望哭喊的面孔!他自己站在高处,双手挥舞,努力控制着什么……巨大的无力感和……刻骨铭心的守护之意?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急急如律令!”
道士咒语继续,金光符箓持续灼烧!
陈最在剧痛中翻滚,记忆碎片却越发清晰地冲击意识!
他仿佛看到自己浑身湿透,站在一座巨大堤坝上,脚下是奔腾咆哮的洪水……
这场景和那日溯魂镜中何其相似……
脚下堤坝上好像刻着模糊的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头痛欲裂!道士的呼喝、法术破空声都变得遥远模糊。
唯有洪水滔天的轰鸣和泥土腥气死死攫住他!
突然!
一个地名,如同闪电劈开迷雾,清晰烙印在意识深处!
青萝坝!
就是那里!那座在洪水中摇摇欲坠的大坝!那个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地方!
所有痛苦、疯狂瞬间停滞。
陈最蜷缩在地,大口喘气,身体因剧痛抽搐。
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疯狂褪去,只剩下震惊和……茫然后的狂喜!
他想起来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只是一个地名,一个模糊场景!
但这确确实实是他丢失的记忆!
“青……青萝坝……”他无意识喃喃,声音嘶哑颤抖。
三个道士正欲加强封印,却见他停止反抗,蜷缩念词,神情古怪。
面面相觑。
“师兄,他……”年轻道士疑惑。
中年道士眉头紧锁,桃木剑依旧指着他:“妖孽,莫要装神弄鬼!速速伏法!”
陈最根本没听见。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晶莹,看向道士的眼神不再是敌意,反而带着急切和感激?
“是你们……”他声音沙哑,却没了戾气,“让我……让我想起来了!”
道士们更懵了。
陈最挣扎着想站起,“我想起来了!青萝坝!是青萝坝!”
他重复着。
一个无比清晰强烈的念头疯狂滋生——
去找纪温醒!
告诉她他想起来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证明他不是废物!
他的怨,有希望化解!她……还会需要他的!她不会真的抛弃他!她说过要一起化怨的!现在有希望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可以再次回到她身边的理由吗?
念头一旦升起,如燎原之火。
自毁?痛快活几天?道士?都不重要了!
他甚至咧开嘴,对着戒备的道士,笑了笑:“谢了!几位!改天请你们喝酒!”
说完,他猛地转身!
怨煞之气包裹伤痕累累的魂体,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冥府方向,不顾一切疾驰而去!
几个道士目瞪口呆。
“师……师兄?”持镜道士咽了口唾沫,“他……他是不是疯了?”
“不……”中年道士望着陈最消失方向,眉头紧锁,眼中凝重困惑,“他刚才说……青萝坝?那地方……几十年前不是发过大水,死过很多人吗?他……难道也是出自那……”
而此刻的陈最,在夜空中飞掠。
风声呼啸,符箓灼痛,手腕疤痕隐痛,但一切都被狂喜压下!
去找她!
告诉她!
告诉她他想起来了!
告诉她他还有用!
告诉她……别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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