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教学楼西侧的墙壁烤成暖金色时,篮球场上的空气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八班那几个高个子男生堵在篮筐下,为首的正是那个被陈昊骂作“阴沟里打滚的玩意儿”的中锋,一脸混不吝。
陈昊像头被激怒的公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唾沫星子乱飞:
“**你****!*****!敢******?裁判**是你*****吧!眼珠子******!”
对面的污言秽语也像开了闸,汹涌反扑,含妈量极高。
一堆需要打码的哔哔声在球场上空激烈斗争。
秦呓语就站在陈昊侧后方半步,脸上居然还挂着点习惯性的、懒洋洋的笑。
那些尖锐刺耳的脏话钻进他耳朵,自动触发了他那神奇的“和谐”滤镜——入耳即消音,只剩下对面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滑稽之至。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唾沫喷溅的抛物线。
寺逸站在人群外缘的树荫底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
他离得足够远,球场上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玻璃,模糊不清。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球场边线斑驳的白漆上,身体微微缩着,似乎想把自己藏进那片渐浓的阴影里。
直到陈昊和对方中锋几乎要胸膛顶着胸膛,互相用最肮脏的词汇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眼看就要从嘴炮升级成全武行。
寺逸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聚焦,穿过攒动的人头和蒸腾的怒气,精准地落在秦呓语的后背上。
那眼神不再是雾蒙蒙的一片,而是像冰层下急速流动的水,冷静,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穿透力。
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便签本和一支笔,笔尖在纸上急速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几行简洁的字迹瞬间成形。
他撕下纸条,攥在手心,指甲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秦呓语正琢磨着是该上去把陈昊这头蛮牛拉开,还是再欣赏一会儿对面中气不足的“哑剧表演”,忽然感觉自己的校服下摆被什么东西极轻地拽了一下。
力道很轻,带着点迟疑的试探。
他侧过头。
寺逸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只露出一个白皙光洁的额头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
一只骨节分明、没什么血色的手,正飞快地把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塞进他校服外套宽大的口袋里。
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缩回爪子。
塞完,那只手立刻收了回去,人也迅速退回了原先的阴影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秦呓语的错觉。
只有校服口袋里那点微不可查的、带着体温的纸片触感,证明那不是幻觉。
秦呓语眼底的笑意深了一点,带着点新奇。
他若无其事地伸手进口袋,指尖捻开那张被攥得有些发潮的纸条。
纸条上是几行干净利落的字迹:
对方核心:23号中锋(左膝习惯性外翻,重心不稳,忌强攻下盘,防垫脚);7号控卫(右手运球强,左手突破弱,习惯右路急停跳投)。
破局:陈昊缠7号,逼其走左路;高宇卡23号抢板路线(他起跳慢);林池峰盯死底角射手(3号,接球后习惯调整一步)。
进攻:你佯攻右路吸引包夹,速分底线空位(陈昊切入或高宇反跑)。
十分钟内体力差明显,拖垮。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词汇,冷静得像一份战术分析报告,却精准地剖开了对方看似强硬的表象。
秦呓语嘴角那点懒洋洋的笑意,瞬间被一种更明亮、更兴奋的东西取代了。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还在“哔哔哔”对喷的陈昊和对面中锋,精准地扫过纸条上提到的每一个八班球员,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瞬间给那些活蹦乱跳的人套上了数据标签。
“喂!陈日天!”秦呓语扬声,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瞬间压过了骂战,“跟喷壶较什么劲?口水能淹死人还要警察干嘛?”
他往前一步,手搭上陈昊汗津津的肩膀,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他往后带了一步,巧妙地隔开了那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胸膛。
同时,他把那张纸条飞快地塞进陈昊同样汗湿的手心。
陈昊正骂在兴头上,被秦呓语一拉一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心。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
他快速扫过,脸上的暴怒像被按了暂停键,随即,一股更凶狠、却更狡黠的狞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朝秦呓语使了个眼色,把纸条团吧团吧塞进裤兜,对着对面中锋啐了一口:“行!**的!场上见真章!看老子不把你们翔打出来!” 骂归骂,人却不再往前冲了。
“高宇!林池峰!”秦呓语不再看对面,声音清晰地传到己方阵营,“过来!”
高宇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小跑过来。
林池峰也收起看热闹的表情,凑上前。
秦呓语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言简意赅地复述着纸条上的核心指令:“昊子死咬7号,逼他走左手!小瓶底,卡死23号,别让他舒服起跳!小白脸,底角那个3号是你的,一步都不能让他调整!进攻看我手势,我突右路,你们准备接应反跑或者空切!”
高宇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学霸的脑子处理战术信息飞快,立刻点头:“明白,篮板交给我。”
林池峰则吹了声短促的口哨,眼神瞟向八班底角那个有点紧张的3号,笑容有点邪气:“放心,他今天别想舒舒服服出手一次。”
秦呓语最后看向陈昊,只吐出两个字:“缠死。”
陈昊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狠狠点头,眼神像狼一样锁定了对方那个正在拍球的7号控卫。
没有多余废话,甚至没有再看寺逸的方向一眼。
秦呓语拍了拍手,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能点燃热血的清越:“兄弟们,干活了!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目光扫过重新围拢过来的八班队员,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看默剧般的轻松,而是充满了掌控全局的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他微微扬起下巴,笑容灿烂依旧,却像淬了火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
“来吧,”他对着那个脸色不太好看的八班中锋勾了勾手指,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请对方喝水,“再耍赖,可就真没意思了。”
球赛重新开始的哨音尖锐地划破黄昏的空气。
秦呓语像一道金色的闪电,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扑对方右路。
他的突破迅捷而充满侵略性,瞬间吸引了包括7号和23号在内的两人包夹,防线被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球场边,树荫下那个清瘦的身影。
寺逸依旧靠着树干,微微垂着头,额发遮住了小半张脸。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塞出纸条的指尖,此刻在口袋里,还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他听着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听着篮球撞击篮板的闷响,听着场边骤然爆发的惊呼或惋惜,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球鞋尖上。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脚边投下细碎摇晃的光斑。
那张纸条上的字句,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分析数据,仅此而已。
场上的局势正如那张纸条所预判的一样发展。
陈昊像块甩不掉的膏药,死死贴着7号,用强壮的身体不断挤压,逼迫对方只能别扭地使用左手运球,几次都差点失误。
高宇放弃了争抢最激烈的篮下位置,如同一个精密的计算器,总是提前半步卡在23号中锋习惯的移动和起跳路线上,让那个大个子有力无处使,烦躁得直骂娘。
林池峰则像个优雅又阴险的幽灵,如影随形地贴在3号射手身边,每当对方接到球试图调整那一步,林池峰的手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眼前,或者用身体巧妙地干扰他的重心。
八班的进攻变得滞涩而混乱,每一次勉强出手都伴随着场边自己人失望的叹息。
而秦呓语,就是那个掌控节奏的魔术师。
他一次次利用自己的突破撕裂防守,在包夹形成前的瞬间,篮球总能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分到因他吸引防守而出现的空位队友手中。
“日天!底线空了!”秦呓语一声清喝,在又一次吸引两人扑防后,手腕一抖,篮球化作一道橘色的流光,穿越人缝,直塞篮下。
陈昊像一头早就潜伏好的猛兽,怒吼一声,接球、蹬地、起跳,动作一气呵成,将球狠狠砸进篮筐!巨大的力量让整个篮架都嗡嗡作响。
“反跑!小瓶底!”几分钟后,秦呓语一个逼真的投篮假动作晃起防守人,球却从背后击地传出,送到了从另一侧悄然切入禁区的高宇手中。
高宇眼镜下的眼睛冷静无比,一个轻巧的打板,再添两分。
八班的防守彻底崩溃了。
他们的体力正如纸条所预言的那样,在十分钟高强度对抗后开始急剧下滑,脚步沉重,喘气如牛。
而秦呓语这边,战术执行得高效省力,此消彼长。
当秦呓语自己抓住一个快攻机会,轻松上篮得分,将比分差距拉大到两位数时,八班的中锋脸色铁青,猛地将手里的篮球狠狠砸向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不打了!****!”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不甘和狼狈,狠狠瞪了一眼场边正被陈昊兴奋地拍着背的秦呓语,又下意识地扫过树荫下那个安静的身影,眼神惊疑不定。
他搞不懂,为什么对方像是完全看穿了他们的把戏和弱点。
“认输了?”秦呓语停下脚步,额角带着汗,笑容在夕阳下耀眼得晃眼。
八班的人没再吭声,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灰溜溜地离开了球场。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冲突,被一场干净利落的战术胜利彻底瓦解。
“爽!”陈昊狠狠捶了一下秦呓语的胸口,又觉得不过瘾,转身给了高宇和林池峰一人一下,“老秦!神了!你怎么知道那孙子左膝是软的?还有那7号,左手跟残废似的!小白脸你这盯防绝了!小瓶底卡位卡得那大块头脸都绿了!”
高宇扶了扶被拍歪的眼镜,脸上也难得露出兴奋的红晕:“是呓语的战术布置得好,针对性强。”
林池峰则笑嘻嘻地凑近秦呓语,桃花眼眨了眨:“老实交代,老秦,是不是赛前偷偷搞了情报工作?这情报也太细了吧?”
秦呓语笑着躲开林池峰探究的目光,一边整理着汗湿的额发,一边状似无意地转过头,视线投向树荫下。
寺逸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树干,正弯腰拎起自己那个旧书包。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依旧是那副安静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因他一张纸条而彻底扭转的战局与他毫无关系。
秦呓语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点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拨开还在兴奋讨论的兄弟们,几步走到寺逸面前。
寺逸拎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没有抬头,只看着自己的鞋尖。
“喂,同桌。”秦呓语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清朗,像一阵带着暖意的风拂过,“深藏不露啊。”他顿了顿,看着寺逸微微颤动的睫毛,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战术大师。”
寺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依旧沉默。
只是拎着书包带子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
他微微侧过身,似乎想绕过秦呓语离开。
秦呓语却像没察觉他的回避,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却不是拦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随意又带着点亲昵的分寸感。
“谢了。”秦呓语的声音带着笑,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碎金子般的夕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还在咋咋呼呼的陈昊他们走去,边走边挥手:“走了走了!饿死了!谁请喝汽水?陈日天你刚打赌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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