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升。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叶慧瑜如雷轰顶,他立即侧头看向身边人。
年轻人五指扣住绘着油彩的狐狸面具,“那么多年,终于又见面了…叶月升。”
“叶月升……”不可能啊,金灿的守护灵怎么可能会是叶月升啊。叶慧瑜不可置信,但是刚才金灿施展的法阵,除了他爷爷,他未看到再有人使用过……难道附身在金灿身上的灵真的是……
视线交汇之处,年轻女明星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那双俏丽的眸子中古井无波,丝毫没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仿佛一个垂垂朽已的老人。
“真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这个名字了。”金灿的声音平静下带着隐秘的怀伤,“那么多年过去了,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但是,年轻人,我并不认识你。”金灿盯着陌生年轻人,目中满是戒备,“你究竟是谁?
狐狸面具下是一张相当年轻的脸庞,长得也很普通,看上去温和无害。
”你当然不记得我,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年轻男人的眼睛中光芒熠熠,“叶月升,你是个真正的小人,伪君子!”
“闭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叶慧瑜愤然上前,“你这个邪祟渣滓。”
年轻人只轻飘飘瞟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并不在意,“那么多年你不知所踪,原来是藏在这小女孩体内。想来这次如果不是为了这叶家的独苗,你也不会现身。”
叶慧瑜面上一愣。
“你放心,我暂时不要他的命……不过,”年轻人目光落到了金灿身后的青石棺上,“那两个人得先死。”
叶慧瑜脱口而出:“你做梦!别想动他们一根手指……”
金灿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她沉气平心道:“如果是我生前结下的仇怨,此刻我就在这里,可以尽数结清,但请不要为难家里的后辈。”
“可笑,你居然还会担心家里的后辈。你如果真的心系家人,又怎么会连几个子女的命都护不住。”
金灿紧紧抿着唇,神情默然。
“你现在想要保护家人了,你那小姑娘把你捡回家的时候没告诉你只不过是几缕残魄罢了,一个孤魂野鬼还孤高自大,你护不住任何人。”
此话一出,金灿的脸色霎时变了。
显然,这是他并不知道的事。
“老师……”暂时休憩在灵魂深处的金灿可以感知外界的所有信息。
“他说的没错,我遇见您的时候就发现您七魄缺一……但是您不要被邪灵蛊惑了,”金灿提醒道,“我觉得他说这些话都是想要摧毁您的意志,您千万别中计了。”
叶慧瑜也彻底愣住了。给爷爷引魂的时候家里人发现叶月升少了一魄,但这个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在场的人知道,都是至亲,这种事情也不会外传。
眼前的邪灵究竟是谁?
难道……他生前也是家里的人吗……
就在恍神的片刻,邪灵已经越过他们到了石棺面前,他两只手分别伸向棺中人的脖颈,
“他们是这祭坛上第四十九对殉情者,”他余光向后瞥去,唇边的笑意阴冷,“叶家人,一起做个见证吧。”
“见证?”
邪灵眸光蓦的一紧。
“见证你是怎么死的吗?”
沉沉的声音自棺中而来。石棺中,昏睡的两人已经睁开了眼。
邪灵想要松手,可已然晚了——
他双手手腕同时被两人紧扣,巨力带着手臂朝相反的两个方向拧转。
邪灵反应奇快,猛然向后撤身。这招壁虎断尾,居然是想直接放弃自己的两条胳膊。
他知道猎鬼人有多危险。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紫乌展开,如旋风般刮过,寒光闪过,青年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道带到了空中,
打开的伞面环旋而过,他前胸被划开一长条伤口,
下一秒,长剑利刃穿胸而过。
邪灵的身体滞空片刻,嘭地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躺在那里,没有再动弹也没有丝毫声响。
“他……死了?”叶慧瑜声音疑惑。
“不,只是这具身体死了而已,”闻钥知望着空气中漂浮的黑雾,”他还在这儿。“
叶慧瑜扶起昏倒在墙边的小朵,“妈的,那我们赶紧先跑路吧…………陆鑫橙,你还在看什么?”
陆鑫橙走到了祭坛的正中。
尸体俯身朝下,位置正巧在中心位置,刚好也是地面上涂绘的中心。
尸体流出血液的顺着花心,灌输到花瓣。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地面上那盛大的雏菊悄然而迅速地发生着变化。
雏菊的花瓣狭长茂密,看起来是用不知道是蜡油还是血液描绘出来的。但因为旷日时久,成了顽固的印记。此刻,新鲜血液注入,上面的色彩完全被激活了,猩红的染料在旧痕迹上晕开,那重瓣如同鬼魅般向众人所在的方向延伸过来。
“小心!不要让那些鬼东西碰到。”陆鑫橙出言提醒,但为时已晚。
叶慧瑜整个人僵在了当下,“我,动不了。”
陆鑫橙看过去,叶慧瑜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其实很难辨别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它从外形上更像是一根焦黑的枝条。从顶端的五根骨节中才勉强辨别出那是一只人手。
它死死地钳住了叶慧瑜的脚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别走,救救我们!”
叶慧瑜抬脚踹向那具焦黑的骷髅,骨骼在重击下嘎吱作响,但却依旧没有松手,“求求你,至少救救我老婆。”
“不!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死也要死在一起。”
叶慧瑜循声缓缓抬头,“妈的……”就在他奋力试图把骑在脖子上的另一具骷髅架子甩下来时,凌厉剑芒如风而至——女尸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不!!!!”男尸身体也随之爆裂开来,碎木屑崩了一地。
与此同时,更多的鬼魂接踵而至。
紫乌发出阵阵长鸣,剑影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写意的水墨伞停在半空中,将鬼魂的速度拖到最缓。
“这些都是死在邪灵手下的人?”叶慧瑜咬牙切齿,“这也太多了……”
痛哭、哀嚎充斥在这埋葬着无数生命的地下祭坛中,魂力源源不断地从黑色的雏菊中蔓延而出。
死在祭祀中的冤魂们潮水般涌出。
陷入昏迷的女孩靠在墙边无知无觉,魔沼般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就在即将触碰到之际,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再也没办法生长分毫。
三枚钱币呈犄角之势,暂时抵挡住了疯狂蔓延的冤魂魂力。
除闻钥知以外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叶慧瑜的身侧,“你们有什么办法收了这些恶灵吗……”叶慧瑜一开口讲话就觉得气血翻涌,他连忙回神去看,发现那片延伸过来的黑色长瓣并没有退去,它蛰伏在原地,甚至趁着刚才叶慧瑜分神的几秒中,试图冲破法阵。
叶慧瑜咽下后半句话,用眼神向附身在金灿身上的叶月升求助。
“老师刚才魂力损耗过度了,现在睡着了。”金灿的脸色也并不好看。紫乌在闻钥知的手上,一剑一恶灵,如同削瓜切菜一样利落。然而地面上,无数长瓣的雏菊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新的恶灵。
金灿收回目光,“恐怕得彻底杀死那个邪灵才行,否则一旦他找到新的□□,随时会卷土重来。”
叶慧瑜短促问道:“怎么杀?”
“找到它的本体。”
叶慧瑜咬牙切齿,“本体,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还上哪儿去找屁个本体。”
“毁不掉本体,它就会永生。”
“你知道它的本体是什么吗?”
金灿闻声转头,诧异看向陆鑫橙。她神情有些奇怪:“…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吗?”
“我不知道,你有线索?”时间太过紧急,方才也来不及问陆鑫橙在幻阵里面看见了什么。邪灵设的幻阵,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有线索,既然打不过我们就跑吧,邪灵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身体,只要离开了这个祭坛,他也没办法追上来。”
叶慧瑜略一思索,“可以啊,那我们跑路吧,”他提高声线,”姓闻的——”
“等等,”金灿打断了他。
陆鑫橙挑眉:“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方法确实是可行的,但是金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略一踌躇,看向陆鑫橙:“……你不杀他?”
“我又不是什么天师猎鬼人,杀他干嘛?”
“可邪灵还在这儿,万一、”
陆鑫橙断然道:“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你觉得叶慧瑜还能撑多久。”
地面上的古钱币高频震动着,似乎随时都要被掀翻。那阵势一旦被破,就再没有阻挡恶灵的手段了。
金灿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妥协了。
四人陆续从枯井中爬出。
叶慧瑜将扛在背上的女孩放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大口呼吸着地面上的新鲜空气,一面唏嘘道:“好歹是上来了。要是死在下面,尸体都没人替咱们收。”他喘着气,心有余悸:“那邪灵不会追上来吧——”
他声音一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口枯井上——
青石内壁上折射出一道正在向上攀爬的黑色人影。
闻钥知利落地从枯井中跃出,就对上了叶慧瑜如临大敌的视线。
看到上来的是闻钥知,叶慧瑜才松了口气:“下面的都解决了?”
闻钥知望向陆鑫橙,他点了点头:“解决了,但是不小心让那个邪灵跑了。”
“没事,我已经知道他的本体在哪了。”
金灿脸上一闪而过的诧色。
“是之前你们在幻阵里的时候找到的线索吗?”
废弃的根雕展馆门口,
陆鑫橙推开大门。
被完全除灵的根雕们散落在地上,陆鑫橙的脚步停留在了一座大型根雕的面前,“这座根雕你有印象吗?”
叶慧瑜望着这座尚未完工的根雕,“没有,但我可以确定这不是我外公的作品。不过它既然被放在这里,应该也是我外公的藏品,”
“这座根雕蕴含的灵力远高于这里其它的根雕。”金灿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那位姓黄的老艺术家殒命在此吧。”
"不,恰恰相反。黄老的死和这座根雕有关。"
叶慧瑜身子一耸,“你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发现这座根雕人物的部分刻的都非常粗糙,唯独中间那朵花,栩栩如生。”
叶慧瑜点点头,确实如此。
“因为这朵花是经过了二次加工的,雏菊是黄老亲手刻的。”
“什么?”叶慧瑜怔怔的看了过去,确实,那朵精雕细琢的小花,确实是他外公的手笔,“可是他为什么要……?”
“因为那个位置空出来了。原本在这座根雕上的,是一朵真正的雏菊。”陆鑫橙的目光,“也正是那个邪灵的本体。”
“邪灵的本体是……”
“没错。”
地底祭坛的巨型花卉,
邪教徒身上的文身图腾。
叶慧瑜蹙眉:"如果真是这样,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怎么能确定它是哪一朵呢?"
“想要找到邪灵的本体很难。”闻钥知面容平静地陈述事实。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叶慧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陆鑫橙,“那邪灵执念那么深,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
闻钥知唇边勾起一个玩味儿的弧度,“我们不用去找他,他自然会找上我们。”
叶慧瑜:…………
叶慧瑜看着两人的神色,终于察觉出了一些猫腻。他四下张望,然而他并不通灵,什么都看不到。
叶慧瑜压低声音凑到陆鑫橙耳边:“那邪灵不会就在这儿吧?”
陆鑫橙点了点头。
叶慧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小声道:“妈的,怎么不早说。在哪?”
闻钥知和陆鑫橙齐齐看向同一处,叶慧瑜也顺着看过去。
视线汇聚之处,
金灿一脸茫然,“你们,看我干嘛?开玩笑吧…………开什么玩笑——”
…………
回应她的只是一片寂静。
望着那两道不善的视线,金发美人的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鑫橙:“在地下祭坛的时候,你说叶老睡了,那时候你就已经夺取金灿的意识了吧。”
邪灵没有回答,只冷哼一声。
“你们能活着出来确实是我没想到的,”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在锐利的目光下,似乎每个人都毫无秘密可言,“很有意思,你们两个当中居然有姓叶的后人,有意思,有意思……”
陆鑫橙没有接茬,“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叶月升吧?”
邪灵冷嗤一声:“那个背弃承诺,朝三暮四的陈世美他和他的后代都不应该存在在世间。我要让他剩下的残魂统统魂飞魄散。”
“叶月升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情投意合的爱人,少年人知慕少艾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但两人最后并没有在一起,女孩病逝后,叶月升就出家修道。”
“出家?”邪灵冷笑一声,“那哪来两个老婆给他生那么多孩子。”
“你胡说什么呢?!”陆鑫橙摆摆手止住暴起的叶慧瑜,“你对叶月升的恨意源自于他没有信守承诺,因为你是那朵他从悬崖边上摘下的小雏菊。”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邪灵脸上流露出了诧色。
“你始终觉得自己是那朵开在悬崖边上的小野花,在被叶月升摘下那一日你育出了灵识。在叶月升死后,你开始用一对对情人来祭奠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对,叶月升就是那个最初的恶因。我现在只要在这个身体中找到姓叶的魂魄,将那残魂捏碎。接着再把姓叶的后人全部都杀了,然后,然后再……”
“放弃吧。”
邪灵的声音顿住了,他望向陆鑫橙,眼神中露出了些许疑惑。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
如果仔细听,邪灵就能从陆鑫橙的声音中听到一丝同情的意味。
他的声音莫名的有些发颤:“……你什么意思?”
陆鑫橙与闻钥知对视一眼。
幻阵中——
“叶老修的是无情道,为了潜心修道,他曾用秘法取出了自己七魄中的一魄封印了起来。”
“哪一魄?”
“爱魄。”
少一魄的事情也是在叶月升去世后家里人才发现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把这一魄封存在了什么地方。像叶月升这种得道的天师死后灵不散,庇护后世。但因为他缺少这一魄,死后怎么都没办法聚灵。
“外公,妈妈打给你的。”黄老从小叶慧瑜手上接过电话,听到女人疲惫的声音,“爸,昨天你是不是从家里拿走了一样公公的遗物?”
“是一块大木头!”黄老揉了揉身边偷听插话的小家伙的脑袋,“老亲家走前让我帮忙修缮修缮。怎么?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有些欲言又止:“……没事。这几天有些忙,我过两天来看您。”
黄老放下电话,戴上老花镜,重新拿起搁在一边的雕刻刀。小叶慧瑜,“外公,怎么在雕小花啊?”
“你看看,这是你爷爷雕的”黄老从抽屉里拿出那朵粗糙的小花根雕,“你说要不要重新给他做个新的,”
小叶慧瑜拿起根雕,“这是什么啊,好丑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着根雕还想去给别人看,出门的时候绊了一跌,手上的木雕甩了出去。
“咔嚓”
“外公,你看!这里面有东西。”
黄老拿着放大镜,看到了里面若隐若现的绿色纤维。他用力一掰,外面的木壳应声而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朵真花。
因为脱水已经完全风干了,针叶状的花瓣层层叠叠,花心一点鹅黄,
是一朵雏菊。
谁都想不到那根雕上的雏菊里面会藏着一朵真花,而那朵雏菊里就封印着叶月升的爱魄。
一道灵心符后,光团在半空中汇聚成了人形。
老老垂矣的白胡子老道慈眉善目,正是是后辈们记忆中的模样。
这次叶慧瑜终于能看见了。
叶慧瑜生涩地喊出:“爷爷。”
叶月升冲他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了闻钥知,刚开口要说什么,却被闻钥知抢先一步,“都想起来了吗,叶老前辈。”
叶月升脸上的错愕稍纵即逝,他失笑道:“……是啊,全想起来了。”
“按照您生前的身份理应尊您一声前辈,”闻钥知面色冷峻,“但以现在的情况不得不冒犯了,您看是我送您走呢,还是您自己……””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怎么敢这么和他和说话!”身后微风拂过,挡在跟前的叶慧瑜不自觉地就退到了边上。
叶月升端详着闻钥知,“年轻人,你是猎鬼人?”
闻钥知:“是。”
“很好,那就你送我走吧。”
“爷爷!”叶慧瑜失声。
苍老的面容上一道裂纹横生,从额头中央到下颌,硬生生把一张脸劈成了两半。笑容也被割裂成了两半。一边是得道的无我超脱,一边却是阴森扭曲,极致偏执的灵魄被禁锢在灵体之内。
他一时笑,一时又泪流满面,情绪不住地转化变换着。
闻钥知看着这一幕,眼神可以称得上是漠然:“您还有什么想和后辈交代的吗?”
叶月升:“修道方面你没什么天赋,我的法阵也不需要有人传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叶慧瑜强忍着情绪:“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叶月升声音顿了顿,他脸上混乱的情绪被暂时压制住了,目光在闻钥知的身上轻轻停留,“关于你二叔,他尚在人间。”
叶慧瑜一脸茫然:“啊?”旁边的闻钥知呼吸明显的一滞。
此时,金灿也终于醒了。
“我这一生,一直在失去,到最后一无所有。”叶月升声音透着股悲凉,他的视线目及远方,“……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太多。”
金光慢慢将年迈的虚影包裹住。
叶慧瑜扭过了头,金灿也低头,双目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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