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您不要让我为难。您知道先生的脾气,这次的客人,对他未来的计划至关重要……”男人的声音,冷静而执着。
“他的计划?他的客人?那是他的事。凭什么要牺牲我?”
“这不是牺牲,小姐。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程家,也是为了您的将来考虑。您作为程家的一份子,理应……”
“闭嘴。”程漾的低吼,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兽,“别跟我提程家。也别拿他来压我。”
争吵声戛然而止。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纠缠?争吵?牺牲?
他的大脑,迅速地将这些碎片化的词语进行逻辑重组。
一个年轻女孩,一个成熟男人,一场关于“回去”与否的拉锯战。
结论,几乎是瞬间生成的。
一段不愉快的过往,一个难以摆脱的前任。
男人试图挽回,而女孩激烈反抗。
真是……无聊透顶的戏码。
陆沉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厨房。
他对别人的私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几分钟后,当程漾从楼梯间出来时,脸上那股剑拔弩张的怒气尚未完全褪去,眼眶却红得厉害,像是刚刚狠狠哭过一场,又倔强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靠在自家门边,似乎正在等她的陆沉。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姿挺拔,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程漾的心,没来由地一慌。
“你……?”她有些不自然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陆沉的目光,在她微红的眼角上停留了零点五秒,然后平静地移开。
“他在纠缠你?”他开门见山地问,语气平直得像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程漾愣住了。
她看着陆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想看看,这张永远理性的面具下,是否也会有失控的瞬间。
她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只是一个有点用处的助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于是,她压下心底所有的委屈和烦躁,扯出一个自以为潇洒,实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她故意用一种疲惫又无奈的口吻说。
“前男友,特别烦人,阴魂不散的。”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陆沉的反应。
她期待着,哪怕只有一丝丝的,情绪波动。
是皱眉?是不悦?
然而,她失望了。
陆沉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依旧冷静的得不见一丝人气。
他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她,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哦。”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程漾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紧接着,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属于上司对下属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的私事,自己处理好。”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许,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影响性能的工具。
“不要影响工作。”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回去。
“砰。”
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合上。
那一声巨响,震得程漾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刚才那点不甘和试探,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怎么会觉得他会吃醋?
程漾无力地靠在自己的门上,一股混合着羞恼和挫败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眶里的湿意再也忍不住,迅速弥漫开来。
什么前男友。
那个男人,是她父亲的首席助理,李柱。
一个永远彬彬有礼,却也永远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忠实执行着她父亲所有命令的人。
她厌恶他,就像厌恶父亲身边所有的人和事一样。
而那场所谓的“重要的宴会”,不过是一场精心包装的相亲。
不,用“相亲”来形容,都太过温情。那应该叫“商品展示会”。
而她程漾,就是那个被精心打扮,即将被展示、估价,然后用以交换最大利益的商品。她的存在价值,从很早以前就被定义好了,为她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在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政治伟业上,添砖加瓦。
联姻。
多么古老又可笑的词。
可它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将她牢牢罩住。
她不想去。
她烦透了那种觥筹交错间的虚伪嘴脸,烦透了那些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目光,更烦透了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布,被安排的人生。
所以她才会逃,逃到这个小小的律所,住进这间普通的公寓,假装自己可以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她不敢真的反抗。
那个男人,她的父亲,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绝对的权威。
他的意志,不容许任何人违背。
程漾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走进屋内,看着面前那扇陆沉的房门。
一扇门,隔着一个永远无法被情绪触动的男人。
而门的背后,是另一个她永远无法摆脱的,用权力和亲情捆绑着她的,更冰冷的牢笼。
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困住了。
比在那个暴雨倾盆的溪雾山庄,还要绝望。
陆沉那句不带任何温度的话,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进了她最柔软的痛处。
在他眼里,她的一切挣扎,一切情绪,都只是可能会影响“工作效率”的“私事”。
她,程漾,或许在他心里连一个需要被区别对待的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尚算有用的工具。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像是深海里冰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无力地靠在自己冰冷的门板上,身体顺着门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地蹲坐在地。
她没有开房间的灯。
黑暗,将她吞噬。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这一次,她没有哭。
眼泪在这种时刻,显得那么廉价且毫无用处。
她只是静静地待着,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岛。
一个是用亲情和权力编织的牢笼。
一个是用理性和冷漠筑起的高墙。
她两边都闯不进去,也两边都逃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在溪雾山庄,她面对周建明复仇的怒火,面对死亡的威胁,都未曾有过如此刻这般深入骨髓的绝望。
因为那时的绝望,有尽头。
要么生,要么死,总有一个结果。
而此刻的绝预,却像一片没有边界的沼泽,你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直至被彻底吞没,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黑暗中,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没有翻看通讯录,而是凭着记忆,精准地按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小姐?”电话那头,传来李柱沉稳依旧的声音。
“李助理。”
她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
“周日的宴会,我会去。”
“时间,地点,发给我。”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走廊,重归死寂。
那扇门背后的一切,于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周日,傍晚。
一辆黑色的宾利,无声地滑入车流,像一滴融入深海的墨。
车后座,程漾静静地靠着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景。
那些绚烂的光影,掠过她的脸庞,却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化了妆。
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娃娃。
底妆完美无瑕,遮盖了她这几天所有的疲惫与苍白。
眼线勾勒出微微上挑的弧度,为她那双总是盛满情绪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疏离的冷艳。
唇上是一抹复古的正红色,饱满而夺目,像一朵开在冰雪里的玫瑰,美丽,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刺。
身上穿着一袭香槟色的露肩晚礼服,昂贵的丝绸面料,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如月光般温柔的光泽。
礼服的剪裁极好,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肩颈线条和不盈一握的腰身。
镜子里的自己,美得让她感到陌生。
那不是程漾。
那是“程家小姐”,一个被精心打磨、即将被送上展台的,昂贵而美丽的商品。
驾驶座上,李柱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程漾。
“小姐,今晚的宴会地点是君悦府顶层的包厢。
到场的,都是您父亲的至交,以及几位非常重要的客人。”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准计算。
“尤其是陆家。陆将军今天会亲自出席,这是非常难得的。”
程漾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仿佛没有听见。
李柱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道:“先生对您今晚的表现,寄予厚望。他希望您能展示出程家女儿应有的风度与气韵。您知道,这不仅仅关乎您个人的未来,更关乎程家与陆家未来数十年的合作与联结。”
“联结”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程漾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冰冷的弧度。
合作?联结?
说得真好听。
不就是一场披着温情脉脉外衣的,**裸的利益交换吗?
她全程没有说一个字,沉默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武器。
李柱似乎也习惯了她的这种无声的抗议,该说的话说完,便不再开口。
车厢内,再度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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