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试。”
“你要真动我,我保证我明天把那本账原件寄去□□。”
“还有你那张日记本上,被你撕了角的录音备份。”
“你不是说——死人不能证明什么吗?”
“那我就让死人开口。”
“你不是说你手上干净吗?”
“那你就跟我一起查。”
“你不敢,是吧?”
“你不敢看她们怎么死的。”
“你怕你做过的事,有一天会从她们嘴里说出来。”
“你怕的不是我,是她们。”
“你这人哪——”
“表面穿着一身整齐衣服,嘴里讲道德,手上干肮脏事,回头还要人家说你是个正派人。”
“你说你恶不恶心?”
那天晚饭,谁也没动筷子。
程文海是第一个走的。
走之前,他说了句:
“你要是再敢往外放材料,我就让你在这个城市活不下去。”
程漾点了点头。
“那你就试试。”
“看看是我先死。”
“还是你先烂。”
那顿饭之后,程漾什么都没说,回去把手机卡拔了,关机,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这段时间第一次睡这么久。
醒来那天是周三。
刚开机,十几条未接来电。
有她爸秘书的。
有律所主任的。
还有一个陌生号,备注是:“北京来电”。
她想了想,点开最后一条语音转文字。
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们到霖市了。】
她没多问,发了个地址定位回去。
“你说的是……谁到霖市了?”陆沉拿着早餐问她。
“中央督导组。”
“他们派下来了?”
“嗯。省里的遮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控局的?”
“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没问我是谁。”
“那你怎么确定他们是来帮你的?”
“我不能确定。”
“但我知道,只要人来了,我就能当面把东西摔出去。”
“就算他们不查,我也要让他们听见。”
“听见那些被当过‘货’的人,怎么活着熬过的。”
“听见沈一诺死前最后说的一句话。”
“你还记得吧?”
陆沉点点头。
【我不想死……我只是想把孩子生下来……】
“那我陪你去。”他说。
“你别去了。”
“为什么?”
“我要他们看见我一个人站着的时候,也比他们一桌人都强。”
那天下午三点,她准时到了纪委大楼。
会议安排得不算正式,是“初步接谈”。
但现场人一个比一个坐得端。
督导组组长姓江,五十多岁,戴金边眼镜,说话慢,但句句不留情面。
“你是程漾?”
“是。”
“你递交了三轮材料?”
“是。”
“你提供的证据目前已知包含纸质账本、录音笔、死者遗物、截图转存,以及间接证词?”
“还有一封举报信。”
“在哪?”
程漾从包里掏出那张写了快一整夜的信,递过去。
“我写的。”
江组长接过去,扫了两行没吭声。
“你知道你举报的,是本地实权人物?”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后果已经来了。”
“我被软禁过,被封杀过,被恐吓过。”
“我爸说我疯了,我继母说我砸了程家。”
“他们说得对。”
“我确实疯了,我确实砸了。”
“但不是砸程家。”
“是砸他们当人的资格。”
“我现在来,就是想问一句——”
“你们愿不愿意,一起把这个东西砸到底?”
这话一出口,整个会场安静了三秒。
江组长没说话,只抬手翻了下一页。
“你有其他人证吗?”
“有。”
“谁?”
程漾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打印件。
第一页,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沈一诺和另一个女人的合照,时间在三年前,两人站在一家老旧的培训中心门口,手里拿着证书。
下面署名:
【沈一诺母亲:宋秀芳】
“她是我们下一个证人。”
“她现在人在哪?”
“就在楼下。”
“她愿意出面?”
“她不是愿意。”
“是她已经不想再躲了。”
当天晚上七点。
微博上出现一个实名账号。
头像是一张黑白照,背景图是遗像。
认证信息:沈一诺母亲。
她发了第一条微博:
【我女儿不是精神病。】
【她是被人送进去的。】
【她死的时候,我在殡仪馆门口跪了一下午,没有人理我。】
【现在,我想让大家知道,她叫沈一诺。她活过。】
评论第一条,是一个律师转的:
【我是程漾,愿为宋女士提供全程法律协助。】
第二条,是林茜:
【她不是你们写的“她”,她有名字。】
第三条,是那位独立记者:
【她的录音和日记,我都看过了。不是新闻,是炸药。】
这条微博,在两小时内破了五十万转。
平台删了一次。
两分钟后,又被十个账号转了上来。
这是第一次——
程漾不再是一个人在喊。
不是她一个人说“她死得不对”。
是全世界都知道,有一个女孩,叫沈一诺。
她不是新闻、不是传闻、不是八卦、不是素材。
她是人。
她是活过的。
她也是被你们,亲手弄死的。
沈一诺母亲实名那条微博转到第三天,霖市人事系统终于动了。
第一波没动高层。
动的是边角料。
政务接待处换了负责人。
原酒店执照被吊销,整改期“待定”。
公安系统的一位副支队长“被停职接受调查”。
还有一位在沈一诺案中负责“初步笔录”的女警,消失了。
不是辞职,不是调任。
是“失联”。
这两个字,从市局内部传出来,连带着不少人全都开始噤声。
而程文海那边,也终于松口了。
不是认错。
是“表态”。
他在市委会议上说了一句话,传遍整个单位:
“这件事我们要本着负责任的态度,积极配合,妥善处理,不推卸、不敷衍。”
外行人听着像在说人话。
内行人一听就知道——这叫扯皮。
程漾没指望他真认账。
她只关心一句话:
“你现在是不是知道怕了?”
“你不是说,这些死掉的女人不值钱吗?”
“那你看看现在,全城都在翻她们的事。”
“你不是说我是你女儿?”
“那你现在怕我发疯了吗?”
“你怕的不是我说话。”
“你怕的,是别人开始听我说话。”
她在电话里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然后直接挂了。
那天晚上九点,赵意之跑了。
不是偷偷摸摸,是光明正大坐着公务车去的机场。
随行的是她一个表弟,一个秘书,还有个男保姆模样的年轻人。
有人在机场大厅拍到一张照片:
她戴着墨镜,穿着白色风衣,拉着一个限量款行李箱,头也没回地走进贵宾通道。
消息传出来的第一反应不是“她怕了”。
而是——
“她知道接下来谁要倒了。”
程漾那天晚上,正在整理第二轮受害人名单。
林茜坐在旁边帮她整理语音转文字。
她们两人一个在改,一人在录,满屋子都是敲键盘和念稿子的声音。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个不熟的微信名加她。
验证信息就一句话:
【我也住过那个会所。】
程漾点开,是个女生的账号。
头像是卡通图,签名写的是:“希望你有梦,也有命。”
她回了一句:【你愿意说说吗?】
对方发来一段语音。
【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我以前不敢讲,是因为我爸在单位,我妈在教育系统。】
【我要是说了,他们可能会失业。】
【但现在我觉的——】
【他们要是真怕失业,那就不该让我进那种地方。】
【我不是他们的污点。】
【我是他们活该留下的债。】
程漾看着那条语音,回了五个字:
【你说,我听着。】
到晚上十二点,她已经收到了七封来自不同账号的私信。
有的自称以前是“被选中”,有的说“我朋友经历过”,也有的发来几张打码的照片——
培训场地、化名表格、酒店进出记录截图。
她没一口气全发出去。
她知道,这事已经到了第二阶段。
不是靠她一个人去翻案了。
而是开始“站队”。
有人跟她站在一起。
也有人,还在等风向。
但不管谁等,赵意之那辆车起飞那一刻,说明有些人已经不想等了。
他们想保命了。
而当晚十一点五十,纪委值班室的电话响了。
打电话的是刑侦总局那边新安排下来的副局王远东。
内容只有一句:
【明天早上八点,请程文海配合接受调查。】
—
这一通电话,没公开。
但第二天早上,政务楼门口围了七八个记者。
没一个敢问程文海的罪名。
但每个人都知道——
这个“女服务员事件”真查下去了。
不是删帖那种“假查”。
是桌子掀了,第一批人坐不住了。
—
程漾那天早上五点就醒了。
她没洗脸,也没画妆,只拎着包去了“风荷会所”。
不是为了调查。
是去接人。
苏苏出院了。
她这段时间在临时保护点接受治疗,现在终于能走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运动服,低着头,从后门走出来的时候,程漾心头突然一紧。
不是因为她变了。
是因为她没变。
她还是那个站在走廊上,安安静静递出一部破手机的女孩。
还是那个怕人看、怕人听、怕人记住她脸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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