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又替女孩整理了一下裙子:“那现在要做什么?是自由活动吗?”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小女孩指了指远处的树说,“母亲会在那个苹果树下讲故事。”
母亲?
沈维眼皮一跳,没有直接将心里的疑问表现出来:“讲的是什么故事?”
前方和小女孩说的一样,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坐到了树下,小孩子们都围到了她身边,坐在花海里。
“是伊甸园的故事。”小女孩拉起他的手,兴趣盎然地也要朝那边走,“我们一起去听。”
沈维微微偏过头,见谢向竹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跟过去看,便起身跟着小女孩走到了花海中。
“……上帝创造了亚当,并将他带到了伊甸园里,”女子的嗓音很温和,让沈维想起了落在神像上的白纱,她缓缓讲诉着,“那是一个富饶平原上的园子,里面生长着美丽且结着果子的树,有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他无忧无虑,但又时常感到孤独。”
女子抬起浅色的眼眸,视线从沈维身上滑过,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似的,继续讲着:“于是上帝抽走了亚当的一根肋骨,用它创造出了一个女子,成为了亚当的妻子,亚当给她起名为夏娃,他们一同住在伊甸园里,从此过上了和睦美满的生活。”
女人讲到这里就不讲了,她哄着孩子和他们做起游戏来,一个小女孩爬到了女人后背上,要给她编辫子,于是更多的女孩跑去四周摘了许多小白花,装点在了女人长长的发辫里。
男孩子们在疯闹,他们在花丛中打滚嬉戏,偶尔压到了玫瑰,被女孩子们斥责几句。
沈维身边的小女孩也找了片地坐下来,沈维蹲在他身边道:“她是你的母亲吗?”
女孩困惑地转过头,似乎没听懂沈维的话:“母亲就是母亲啊。”
她没有说女人是大家的母亲,而是说母亲就是母亲。就像在说河流就是河流,天空就是天空一般,它们没有所属人,它们生来如此。
沈维眉心压出了一道褶皱,没听明白她的话。
女孩不知道沈维的心思,自顾自地问道:“母亲说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过着和睦美满的生活,和睦美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吗?”
沈维没有立即回答,他记得这个故事在圣经里还有后半部分,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禁果被逐出了伊甸园,终生生活在土地上,成为了人类的始祖。
但成年人给孩子们讲故事总是这样,结局无外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至于婚后的柴米油盐,历来是只字不提的。
孩子们还太小,知道伊甸园就够了,不需要知道禁果。
“或许是吧,”沈维回答,“伊甸园是一个没有痛苦的完美的地方,是人间乐园。”
女孩又道:“完美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母亲说伊甸园有果树,但这里也有果树,还有花,伊甸园有飞禽走兽,但我不喜欢飞禽走兽,我觉得伊甸园不完美。”
“只是个故事而已,”沈维说,“你们喜欢这里,那这里就是你们的伊甸园。”
“这么会说话啊?”
一道熟悉又好听的声音在沈维身后响起,沈维眼睛一亮,向后仰过头:“祖宗!”
沈寂然笑道:“还行,知道该往这里走,也没在我来之前就把自己搭进去。”
沈维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
一边的小女孩看着沈寂然道:“你也是新来的小孩吗?”
沈寂然指了指沈维道:“我是他的朋友。”
沈维应和地点头:“对,忘年交。”然后被沈寂然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我看起来老吗?”沈寂然颇为在意地在心里问叶无咎。
叶无咎笑道:“不老。”
“也对,顶着你的脸,怎么可能老。”沈寂然说完反而更惆怅了,“我以后要是换回去可怎么办,都满头白发了,唉……”
“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叶无咎问道。
“不知道,不记得了。”沈寂然坐下来,从旁边拨了朵红玫瑰过来,搁在手心里把玩。
沈寂然心里总是很安静,叶无咎环绕着他的灵魂,白雾细细密密地填满灵台的每一个角落,也只能从中搜刮出一点诸如“这花还是红色的漂亮”,“那边的花有一片花瓣破了”或是纯粹的鸟鸣、孩子嬉闹声之类的念头。
沈维还在陪小女孩说话,叶无咎在沈寂然灵台中轻声唤他:“沈寂然。”
沈寂然:“怎么了?”
叶无咎没吭声。
沈寂然只好又叫他的名字:“叶无咎?”
白雾凝滞不动了,沈寂然听到叶无咎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在你的灵台里,你是不是很不自在?”
“不至于不自在,”沈寂然说,“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用多心,我本来也不太愿意把事情往心里放。”
“你不用走。”他说。
沈寂然觉得自己挺有毛病的,明明他们两个之前的关系……算了,顺其自然吧,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叶无咎心中一动,之前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顺其自然?所以沈寂然是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了,心里介意,但又不排斥让自己呆在他的灵台里吗?
可是沈寂然心里为什么会介意?因为断袖吗?可是以沈寂然的性子,他应该是不会忌讳这些的。
他们幼时曾不小心撞见过两个男子在一起,南宫彻最为震惊,谢子玄则一直在替那两人的未来担心,回去的路上还说他们万一哪天想要孩子了该怎么办,唯独沈寂然心心念念说那男子腰上挂的玉佩好看。
叶无咎问沈寂然怎么想两个男子在一起,沈寂然回答说两人互相喜欢,男子和女子,男子和男子,女子和女子都是一样的。
沈寂然生来如此,他心里没有什么世俗的规矩,非原则性错误的事情他都觉得不是问题,存在即合理,他说世上的事大多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失忆或许会让人的性格有微小的改变,但不可能改变人的三观。
所以沈寂然在介意什么呢?
叶无咎一时间思绪万千,然而没等他再问什么,一个小男孩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母亲找你们,让我来问问你们方不方便过去一趟。”
“方便。”沈寂然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铜铃铛,扔到沈维怀里,站起身,“拿好了,别再被人那么轻易地拉到别的地方去。”
沈维手忙脚乱地接住铃铛,跟着沈寂然走出去两步才后知后觉道:“所以我之前在棺材里听到的是祖宗您摇的铃铛声吗?”
沈寂然:“嗯。”
小女孩看见他们离开也不在意,转头又和其他女孩子一起扑蝴蝶去了。
沈维看向谢向竹两人之前藏身的地方,却没见着人,问道:“您看见谢向竹和谢川了吗?”
“刚刚打过照面,”沈寂然回答,“他们有其他事情要做。”
沈维一听,便不再问了。
坐在树下的女子看起来和这种半阴不阳的地方格格不入,她不像是什么时而有人性、时而闹失心疯的物种,她就像上个方寸里名叫温行的灵一样,似乎什么都知道——从沈寂然的神态看,她应该也的确知道很多事情。
不过沈维以貌取人地认为,她的思想一定比温行正常多了,毕竟一个是想把所有人都觉得钉在世上,一个是在兢兢业业养孩子。
“这里的女孩一直都比男孩多,”女子的麻花辫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前,上面缠绕着白色野花,她将一个抓着她裙边的女孩子抱进怀里,“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是因为重男轻女吗?”沈维见沈寂然不说话,于是试探性地答了话。
旁边有一个小男孩想爬到树上摘果子,好不容易爬上去成年人小腿高的高度,又被沈寂然坏心眼地轻拿轻放到了地上。
他一门心思地欺负着小孩,对沈维的回答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默许,沈维知道自己得到了对话的权力,立刻将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女子身上。
女子点头:“是的,性别上的问题从古至今一直存在。”
“可是……不科学啊,”沈维说,“古代没有现在这么高的科技准确判断胎儿性别,那些中医什么的应该也不是各个都那么神通广大?现在的话,医院不是不允许透露胎儿性别吗?”
沈寂然和女子闻言同时笑了起来。
沈维见了她们的反应,也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天真了,规矩是规矩,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循规蹈矩的,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情社会,看一眼身不由己的小生命的性别,顺便再决定一下它的生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沈维脸泛上点红晕,他连忙找补道:“我就是没想到做这种事的人会这么多……”
女子怀里的女孩子看起来非常小,虽然会走会说话,但单就身高来说,也就是凡人几个月大的个头。
她扒着女子的胳膊抬头看沈寂然,扎的两个小丸子头发一晃一晃的。
然而沈寂然根本没注意到她,他和那个想上树的小男孩较上了劲,小男孩爬上去一点,他就给人家抱下来一次,十分讨人嫌。
“你能带我们走吗?”小丸子头问。
沈寂然拍了拍苹果树的树干,于是树干变得光滑无比,任谁都爬不上去了。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却没急着回答那小丸子头的话,他摘了颗低枝丫上的苹果,用手抹了抹,转头问女子:“介意吗?”
女子沉默片刻,轻声回答:“我想再问问他们的想法,你……您二位可以先留下来吗?”
沈寂然咬了口苹果,很爽快地点了头。
一时间,沈寂然周身的气息似乎变了,沈维在他身边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能因为喝过酒感官变得敏锐了,这一刻,沈维直觉他身边的祖宗不是人。
下一秒,这位“不是人”的祖宗手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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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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