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依然可以带你穿过白雾,但这一次你必须拿到药,并且分给我们一些来救小妹——你在听吗?”
沈寂然抿了下嘴,药味在唇齿间弥漫开 ,伤口处传来的麻痹感慢慢消失不见,不出片刻毒就已经解了。
沈寂然没有声张,他扎紧了伤口的布条:“可以。”
“什么毒?”
“您中毒了?!”
沈寂然回头,只见那三个小辈已经沿着他留下的符咒印记追上来了,沈维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红印,看起来像是磕在了窗框上,也不知道刚刚经历过什么。
“不用担心,”沈寂然垂下手,但还是盖不住破掉的短袖和沾了血的布条,他索性不再遮挡,“走吧,去四楼。”
蓐鼍们本意也不是想置沈寂然于死地,得到了沈寂然肯定的回答便纷纷转身朝主管的那栋楼走去。
“您不要紧吗?”沈维跑到沈寂然身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伤口处——从出血量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小擦伤,就算不致命也够人喝一壶的了,这人真没事吗?
“已经没事了,”沈寂然说,“不用担心。”
毒都解了,这伤又不致命,他除了丢脸能有什么大事?
灵台里,叶无咎刚凝出实体还不稳定,正闭目坐在一旁修整,沈寂然就屈膝坐在对面看着他。
现在叶无咎有了实体,收回了四散的灵识,没法得知他的想法了,他的思绪又信马由缰起来。
叶无咎的灵魂微微有些透明,和之前充斥在他灵台中的白雾相似,朦朦胧胧的,非常养眼。
以后等归魂人彻底失业了,叶无咎去哪当个花瓶大概也能挣不少钱……
现在沈寂然的灵台里没有那些白雾了,安静得有些寂寥,他无所事事地望着对面的人,忽然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空旷的灵台,还有微弱的从另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虚弱的灵气。
就仿佛曾经的某段年月里也有这样一天,他坐在同样的空旷的灵台里,经历了和现在一样的时刻。
那时他好像有一点伤感,正独自回忆着某个人,因为更久更久之前,那个人总是和他在一起,坐在他对面时被他盯着看久了,会轻笑着问上一句:“看我做什么?”
沈寂然脱口而出道:“公子如此俊朗,若是无人观赏,岂不可惜?”
叶无咎疑惑地睁开眼,沈寂然对上他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莫名其妙的话,连忙闭上眼,也假装休养。
良久,他没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叶无咎仍然看着他。
沈寂然:“……我刚刚伤口疼,有点神志不清,你就当我没说话吧。”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但说完又后悔了,这话显得他太矫情,归魂人受伤是常事,又没伤筋动骨,哪里值得拿出来说?
叶无咎起身走了过来。
沈寂然抬头:“怎么?”
叶无咎弯腰抓住了他的手腕,两指在他的脉搏上搭了片刻,轻声问:“很疼吗?”
沈寂然:“……没,只是有一点……没什么。”
沈寂然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弄巧成拙,何必说什么有的没的遮掩,直接道个歉不就好了?
叶无咎没有立即收回搭在沈寂然手腕上的手,沈寂然便出神地盯着他的手看,叶无咎的手指很长,手心依旧泛着一点凉意,能让他想起那枚曾被叶无咎落脚的玉佩。
说来他好像总是在冒犯叶无咎,总是在和叶无咎道歉,也幸亏叶无咎脾气好,能勉强包容他……也可能没有很勉强,毕竟他以前更过分。
叶无咎垂眼看着沈寂然,他轻轻捏着沈寂然的脉搏,视线落在沈寂然长长的眼睫上,抿了抿唇。
沈寂然与叶无咎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主管那栋楼前。
小胖子像前一天一样,一左一右抓住沈寂然和沈维的衣角,穿过了结界,旁边的一个小女孩也带着谢向竹和谢川走了进去。
穿过结界,小胖子瞥了一眼沈寂然腰上的伤口,眼中没有一点愧疚,他松手道:“我们身上还有毒,如果你们拿到药之后不分给我们一颗,那我们还会让你中毒,再带你们进来,直到你把药分给我们为止。”
沈寂然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
今晚小胖子和另外两个小孩子一起随沈寂然几人进了楼门,其余孩子留在了外面。
沈寂然几人照旧躲进了第一个房间,这一次没等1号出声,沈寂然就直接出手打晕了她。
今晚需要上楼的人不是1号,沈寂然他们在屋里等了一会,等到另一个女孩被叫去,再次跟着上了楼。
沈寂然一边缓缓上楼一边思索着,不能让今晚上楼的这个女孩和主管乱说话暴露他们,也不能让这些孩子在楼里乱窜,但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这个女孩必须去主管那里,不然主管一定会觉出端倪,孩子们的话可以先打晕,但是直接打晕的话明天可能就不好办了……
“你可以试着相信他们。”叶无咎说。
沈寂然:“什么?”
叶无咎已经听不到沈寂然的心声了,但似乎依旧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后辈们,你可以试着相信他们。”
一代一代的少年人都会在某个特定的时机挺起脊梁、越众而出,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长辈的庇护之下,就像当年的他们一样。
抛却他们沉睡的那些年岁,他们并不比这些孩子年长几岁,这一代的少年人要比他们幸运,即便前面的那些年只能靠自己摸索着向前走,但跨出向上的那一步时是有长辈引导的——哪怕这个长辈并不十分靠得住。
沈寂然在走到三楼时站定了脚步,将之前画好符咒的一沓符纸递给沈维:“你和谢向竹还有谢川去三楼,不要让刚刚那个女孩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带这些孩子去四楼找药。”
沈维立刻伸手接过符纸,应了声好。
谢向竹比沈维的心思要细腻得多,立即从沈寂然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沈前辈?”
沈寂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交给你们了。”
谢川目送着沈寂然和那四个孩子上了楼,轻声问谢向竹说:“他就不怕我们搞砸了吗?”
谢向竹抿了抿唇,率先走向主管的房屋。
沈前辈刚刚不是在和她说话,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分明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长得很像子玄。”沈寂然的话响在她的耳畔,那一天沈寂然脸上挂着和方才如出一辙的微笑。
——
“你想子玄了吗?”叶无咎问道。
“那孩子的眉眼和子玄实在相似,”沈寂然说,“很难不想到他。”
不过倒也算不上想念,只是会想起。
四楼沈寂然前一天去过,他知道那里最外圈是怎样的幻境。
沈寂然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抬手画了一道复杂的符咒,向四楼的平台上抛去。
金色的符咒飘至半空时像是触及了什么,忽然停住了,下一瞬,平台上涌现出一团雾气,雾气又被符咒撕开了一道缝隙,而后慢慢向两旁破碎开来,顷刻间白雾里就出现了一道可以容许一个人通过的裂口。
幻境被撕破了,但后面的状况尚未可知,幻境只对活人有用,对蓐鼍是没用的,蓐鼍在这里只会辨别不出方向。
沈寂然画了几道符将三个小孩的手腕和自己用几条看得见但摸不着的细线拴在了一起,而后走进裂口。
一道耀眼的白光扑面而来,沈寂然被晃得闭了下眼,再睁眼时,他发觉自己抱着琴,站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这确确实实是一方天地,并不是什么虚无的空间,周遭的漆黑也不是夜色的黑,更像是位于压抑着的灾难里。
一道闪电从高空划过,劈开了似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沈寂然借着闪电的光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他正身着喜服,站在某处山巅,沉闷的雷声藏在灰得近乎黑色的浓厚云层中,自山巅之上绵延至天边。
天地震动,不见日月。
这是哪里?被他撕开的幻境后是又一个幻境吗?
沈寂然微微蹙眉。
如果是幻境,那此处幻境的依据是什么,是千年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吗?还有,他身上又为什么穿着喜服?
沈寂然手指无意识地搁在琴弦上:“叶无咎,你认识这里吗?”
无人应声。
他的灵台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叶无咎不见了。
……怎么会?
沈寂然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回缩,指尖勾住了琴弦。
叶无咎在他的灵台中,就算他陷入了幻境里,叶无咎也应该和他在一起。
是有人特意针对叶无咎吗?可是这里的人应当不知道叶无咎的存在才对。
沈寂然眉眼间染上了一层焦灼。
如果叶无咎和他分开了,那会到哪里去?他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灵魂,又能到哪里去?
不等他想出个结果,天地间忽然被映照得一片雪亮,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直冲沈寂然劈来。
山河上下,明亮失色。
极短的时间内,闪电已经逼至沈寂然眼前,他想要躲避,双脚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凝滞了,闪电轰然砸到他身上,他在刺目的光里听到远处传来的叶无咎撕心裂肺的喊声。
“沈寂然!!!”
沈寂然仰起脸,他很奇怪地没有恐惧,只是借着闪电的光看向远方,心想,叶无咎什么时候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他一缕孤魂,不会随风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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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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