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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篆香

他们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天,从日升到日落,琴音未停,书画不歇,香炉一直燃着,未有过片刻空缺。

直到太阳彻底落了下去,明月当空,山顶的涡旋才归于寂静,天空中只剩下聚散的云。

最后一声琴响落下,沈寂然的手轻按住琴弦,收住了袅袅余音。

他将琴收回袖中,向后仰倒在地。

“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他懒懒散散地抬了抬手,说道,“要去我家吃饭吗?我下厨。”

最后一支香熄灭了,谢子玄也向石头上一倚,“当然要去,一天没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沈寂然:“你来之前不是吃了六个包子吗?”

“都一天了,十个包子也没用啊。”谢子玄单手捶着腰,“这地也太硬了,坐一天腰酸背痛。”

“走了。”叶无咎已经收好了画笔,站起身就要向山下去。

沈寂然见他要走,忙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走走走!”

“南宫!别哭丧个脸了,”沈寂然对树上的南宫彻说,“你不饿吗?快收拾收拾,回家吃饭,晚了就不带你了。”

南宫彻正在出神,闻言应了一声,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收笔,跃下树来。

生老病死,乃世人必经苦楚,不是他们悲悯一二就能做出改变的事情,再为之伤怀,也不过是徒增苦恼。

“想吃什么?”沈寂然问众人。

他们沿着山间的小路向下走去,没有晨光熹微,没有夕阳晚照,只有晚风穿过树林,吹拂过几人的衣角。

袍摆翩跹如画,无一点尘埃。

“吃点清淡的吧。”南宫彻瓮声瓮气地回答,他垂着头,神情藏在阴影里。

谢子玄说:“吃红烧肉。”

南宫彻“嘶”一声抬头看他道:“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管你,你吃你的清淡小菜,我吃我的红烧肉。”

沈寂然眼见两人又要开始拌嘴,忙道:“都做都做,做红烧肉,也做菜,南宫想吃什么菜?”

南宫彻却不答,只道:“不许给他做红烧肉!”

谢子玄也回道:“小寂然,不许给他做水煮菜!”

“谁要吃水煮青菜了?我说我要吃清淡的!”

“水煮菜水煮菜,你就是说了!”

……

沈寂然叹了口气,侧头对叶无咎道:“他们这是一天不拌嘴,浑身不舒坦。”

叶无咎说:“若是不吵上一会,南宫又要消沉许久。”

每次送走元气后,南宫彻都要有一阵子不在状态,也就和谢子玄吵嘴的时候能有点精力。

“也是难为子玄了,”沈寂然道,“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做的都很好。”叶无咎说。

南宫彻追着谢子玄跑远了,沈寂然张望着看了一眼,见他们没跑错路,又收回视线,继续和叶无咎说话:“你就这么信得着我的手艺?”

叶无咎余光看过沈寂然被发丝勾勒出的侧颜,眼里晕上了一层很浅的光,他道:“我信你。”

“伯父伯母今日不在家?”他又问。

“谁知道这两人又去哪幽会去了,”沈寂然语气有些哀怨,“自从我接了传承,他们就没有连续两天待在家里过。”

叶无咎:“等得了闲,你想去哪我们也可以去。”

“好啊,”沈寂然道,“过一阵我就抓了你陪我游山玩水去。”

——

沈寂然做饭的手艺向来没得说,做出来的菜完全不比街坊酒楼里的差,一回到沈府,他就钻进了厨房。

其余三人不会做饭,就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这性格,适合养只猫,”谢子玄对南宫彻道,“以后你俩就对着炸毛,看谁能炸过谁。”

南宫彻:“你还有脸说我,哪次不是你先挑事?”

“我就挑事,”谢子玄执着一把折扇优哉游哉地扇着,“你能拿我怎么样?”

南宫彻:“我能把你晚餐的红烧肉全吃了。”

“你都多大人了,还抢别人东西吃?”

“你都多大人了,还管别人吃什么?”

叶无咎坐了一会,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两人毫无逻辑的小孩子吵架,起身去厨房给沈寂然帮忙。

“怎么不去外面等着?”沈寂然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两盘菜道,“来得正好,帮我端出去,红烧肉还要等一会。”

“好,你也别做那么多,忙一天了,多休息一会。”

“放心吧,累不着。”沈寂然冲他眨了眨眼说,“炸了你爱吃的肉丸子,你端完菜先在这吃几个,省得他们两个又抢得你吃不着。”

叶无咎轻笑一声:“好。”

饭桌上两荤两素,这次两个人没了吵架的由头,就干脆开始拿着筷子互怼。

谢子玄夹走了南宫彻碗里的素炒三丝,南宫彻把谢子玄刚伸出筷子要夹的红烧肉夹走了,丢进沈寂然碗里,谢子玄气不过,准备把盘子里剩下的素炒三丝全夹走,南宫彻眼疾手快地夹住了他的筷子。

“无咎!南宫他抢我筷子!”谢子玄立刻告状。

“你还抢我菜呢你!”南宫彻气不打一处来。

谢子玄抓着筷子不松手:“天天吃这么清淡,你要出家啊你!”

“你管我吃什么呢,我就吃,我就吃!”

“我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

这两个人仅凭两张嘴两双筷子,就给这院子闹出了一群人才能有的氛围。

出租车已经过了高速收费站,盛夏多雨,又有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他被吵得有些头疼,靠着车座偏了偏头。

“叶无咎!”沈寂然转到他椅子后面道,“叫你好几声了,怎么不理我?”

叶无咎面前铺着一张宣纸,正执笔画着什么。

阳光顺着窗棂照进来,被风吹过来的柳枝遮挡了一二,于是阳光勾着柳枝的轮廓在纸面上映出金色的图样。

“别吵。”他说。

沈寂然从他肩上探出头,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这画的是蛇吗?白色的蛇?好威风。”

“是龙。”

“我说它头上怎么还长角,”沈寂然伸手指着画上方的空白问,“这上面就空着吗?”

“一会画。”

“要画什么?”

“云。”

沈寂然低头:“你今天的里衣领子怎么是红的?我记得你一贯穿白色的。”

叶无咎笔顿了一下,终于侧首看他:“你不去练你的琴,总待在我这做什么?”

“我乐意,”沈寂然看着他眨了下眼道,“你不欢迎我吗?”

叶无咎叹了口气,搁下笔:“没有。”

“也就只有小寂然你敢在无咎画画的时候打扰他,换别人,怕是早就要被他扫地出门了。”谢子玄手里摇着把扇子,晃悠进叶无咎的书房。

“你这身上一股什么味?”沈寂然直起身,皱了皱鼻子说,“你家香炉炸了吗?“

谢子玄脸上的笑容一滞,“我制了一种新香,给你们带了点。”

沈寂然看起来有些嫌弃:“就是你身上这种味吗?”

“……不是,”谢子玄说,“南宫前几天不是非要养猫吗?结果没几天就受不了了,放我家去了,今天早上那猫把香炉踢碎了。”

沈寂然:“好厉害的猫。”

叶无咎:“哪个香炉?”

“不是我常用的那个,不然我饶不了南宫。”谢子玄道。

他从袖中拿出些香粉:“要篆香吗?”

“好啊,”沈寂然轻推了叶无咎一把,“反正闲来无事。”

叶无咎将画放到了一边,也应道:“好。”

这几人在一起的时候吵闹惯了,篆香的时候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沈寂然用香筷轻轻搅着香灰,洁白的衣袖搭在桌边:“话说,南宫去哪了?”

“他?出去躲难去了,怕我把那猫还回去。”谢子玄自己没有篆香,正坐在桌边翻着叶无咎新画的画。

叶无咎画画没什么偏好,什么都画,有山水,也有神话,唯独最后一张画的是一个人的肖像,“这画的是……“

叶无咎正拿着灰押的手一顿,他转过头:“后面那几张画我留着有用。”

谢子玄高高挑起眉毛。

叶无咎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须臾,谢子玄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画,又重新用其他画挡住它,他一边整理铺了满桌的画,一边咋舌道:“丹心寸意,愁君未知啊。”

沈寂然:“子玄在自言自语什么?”

叶无咎:“谁知道。”

谢子玄懒得和叶无咎计较,给自己洗了一串葡萄,坐在两人身后吃了起来。

沈寂然用灰扫扫净了炉壁上粘着的香灰,起身去挑香篆的模具。

谢子玄趁机凑到叶无咎身边道:“你就这么一直不说?”

叶无咎不语。

谢子玄又道:“小寂然反应不迟钝,他在等你先开口。”

“吃你的葡萄吧。”叶无咎也起身,走到沈寂然身边和他一起挑模具。

叶无咎刚拿起一个荷花样式的,沈寂然就伸手抢了过去:“我要用荷花的。”

“好。”

叶无咎又拿了一个桃花的。

沈寂然:“这个我也要用。”

“好。”

没等叶无咎再拿一个模具出来,沈寂然就道:“你再拿一个我也还是要用。”

“你只有一个香炉。”

“那我也要用。”

“那你哪个不用?”

“我都用。”

“那你用完我再舀香粉。”

谢子玄看不下去了,揪了颗葡萄向沈寂然扔过去。

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张抡《阮郎归·寒来暑往几时休》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青溪小姑歌》

感谢观看~客官走过路过可否点个收藏或者留个评论~单机码字有点孤单呀~[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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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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